那会是怎么样的一个族群？
陈见楚不免寻思。
但他没有再多问。
毕竟声的确很不喜欢托拉布尔瓦这个族群。
也不无道理，自己的族人被外族食用了，正常人都难以接受，会有止不住的厌恶心理。
后面，声也没有再提这件事。
陈见楚的床不大，单人尺寸。
两人虽皆是少年，却也挤不下一张床。
“你的碎晶呢？”
声问。
陈见楚的眼睫颤动几下，像是眼球在转动而导致的，他在原地站了数秒，似乎在回忆碎晶在哪里。
当声看到他从枕头下方拿出花萼袋，惊呼：“你怎么放那里？用又不用。”
陈见楚神色淡然，浅杏色的唇微微绷直。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声说：“我睡床，你睡碎晶床。”
他就不霸占陈见楚不舍得用的碎晶了。
对方身体发出的声音多么低沉，他还是不道破好了，给他留点面子。
只是没想到，陈见楚竟然还挺喜欢碎晶的，明明先前都没什么反应。
可能是越看越喜欢吧。
声下了定义。
“你睡吧。”
陈见楚把花萼袋丢给了声。
这么慷慨？
声抱着花萼袋，一脸错愕。
当然，倘若不是他听得到声音，他还真要怀疑自己理解错了。
没想到陈见楚居然这么别扭啊。
明明在意，却偏要装作无所谓。
得亏他听得见声音变化，否则得被表面给蒙蔽了过去。
陈见楚将东西丢给声后，自己上床和衣而眠了。
他没有睡着，心情有些沉闷。
直至他的身体忽然腾空了起来，他倏然睁开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抱他起来的声。
声轻轻松松把陈见楚搬运到了铺好的碎晶床上。
陈见楚十分不解地看着他。
声跳上床，盖好被褥，说：“我睡腻了，换个床睡，别跟我抢。”
“……”
陈见楚盯着声看了一阵，才转身躺好。
本是阴郁的心情荡然无存。
他越来越奇怪了。
耗费几十个间命，数百支箭炼造完毕。
箭一好，陈见楚就背上箭筒，向森林进发。
声真是服了。
“你怎么一刻都不愿意停下。”
最近的森林动荡不安，还未安定下来。
这无法与先前的森林相比。
声说：“我和你一块去。”
“嗯。”
陈见楚应了声。
“那你们两个去吧，我就不去了。”
摩说着，抬起五百余斤的东西进屋了。
声纵身一跃，坐到过来的背上，他和仰视的陈见楚对望着，笑：“我和过来一起。”
言下之意就是，他要偷懒。
陈见楚收回视线，迈步向前。
声枕着交叉的手掌，躺在狼背上，悠哉悠哉。
异族领地周围没什么威胁性的存在，他们走得顺风顺水。
出了异族领地的保护范围，就不一样了。
显然易见，丛林里跑动的动物多了。
陈见楚一仰头，就能看见藏在繁叶之间的节足动物，它浑身透绿，眼睛颜色浅绿，与他第一次射杀的肉虫有异曲同工之处。
“你可别射它啊。”
声真是怕了他的鲁莽行为。
陈见楚并没有打算杀它，他还没有到见一个杀一个的程度。
是声过于小题大做了。
“你猜一下它在干什么。”
“捕食。”
陈见楚快速给出答案。
“差不多吧。”声说，“你要不要看一下它怎么捕食的，可有意思了。”
“没什么好看的。”
捕食基本没什么区别。
“这个不一样。”声前调铿锵有力，后调弱了下来，“真的。”
陈见楚停下脚步，抬首看他。
声知道他同意了，心情美好地跃下狼背，拉着他往不远处的草丛跑。
“过来快跟上。”
两人一狼蹲进了草丛里。
在陈见楚的注目下，声说：“隐蔽一点好，这样才不会打扰到它们。”
陈见楚面无表情地移开了视线。
这是他第二次被声拉进草丛看生物。
算不上浪费时间，因为现在森林里的生物泛滥，很快就会有猎物经过。
“在看什么？”
陈见楚心一颤。
“在看捕食！”
声的语气饱含热情。
陈见楚垂着眼睑，保持寂静。
显然，声早就感应到了炎的靠近，只是没有告诉他而已。
炎闻言轻轻笑了下。
笑音就在后上方，存在感极强，何况他本身就是一个难以忽视的存在。
“炎你不要说话了，赶紧蹲下来，别吓跑它们了！”
一只飞禽略过。
声连忙扯着炎单膝下蹲下来。
陈见楚感觉对方跟自己的距离更近了，他忍不住屏息了会儿。
声听到陈见楚紧张起来了，很高兴。
果然，他还是感兴趣的。
“楚。”
陈见楚的脊背僵了僵，他转头看炎。
炎递给了他一把果子，示意他收下。
陈见楚伸出手，掌心朝上。
炎将果子放入他的手中，指尖不经意擦过掌心，轻柔微痒，酥意通过神经直达全身上下。
掌中的果子还有残余的温度，陈见楚收紧了指尖，果子上的热温更为明显。
陈见楚抬眼，炎正把另外一把果子给了声。
声欣悦地将小果丢进嘴里咀嚼。
从始至终，他都不是炎特别对待的人。陈见楚不曾想到自己会为这种事感到难过。
“可以吃的，是干净的。”
炎见陈见楚没有吃，以为他怕脏。
陈见楚没应声，转过身后才松开手指，他垂帘看着掌心红彤彤的果子。
很甜。
可他却一点都不开心。
心里反而直泛酸。
“先别吃了，快看！”
声急忙忙道。
陈见楚抬首望去。
只见有只禽类探爪朝节足动物抓去，捕猎过程也避免不掉自己被其他捕猎者捉获的可能。
这只节足动物就要成为禽类的口中餐了。
眨眼之间，禽类被吊挂在树枝上。
不对。
它们的位置居然颠倒了。
方才处于弱势的节足动物完好无损，而意气风发的禽类却成了猎物。
细看，陈见楚才发现，禽类被数条透明的细线穿过，而线的另一端俨然在节足动物尾部尖端里。
节足动物以身诱惑成功，它的尾端蠕动着，回收着丝线。
丝线似乎含有某种物质，令禽类无法挣脱，更是没有活多久，片刻后就死了。
节足动物满载而归。
“怎么样，是不是很不一样。”
声洋洋自得道。
陈见楚点了点头，其余的话他没有说。
“看完捕猎，你们还要去哪里？”
炎问。
声说：“四处转转，炎要一起吗？”
陈见楚的目光落在了炎身上。
炎摇摇头，微微笑着：“谢谢你的邀请，但我没法答应你。”
陈见楚敛下眼帘，心脏好像压了一块大石头，沉重无比。
“好吧，你是还要去其他地方吗？”
声问。
“最近暂时不离开了。”
毕竟一切都还没有稳定下来，随时会有族群，种族侵略。
“那你要去哪儿？”
声问。
这点，陈见楚也是好奇的，只是他无法做到和声一样，理所应当地询问出口。
炎说：“大约了解一下目前森林里的情况，有多少物种之类。”
“那我们完全可以一起呀。”
声说。
“不行，你们不能涉险。”
炎说。
声摊了摊手，说：“但是楚就是来森林涉险的啊，你以为我们是来玩的吗？”
突然被炎这么看着，陈见楚不知该如何面对，他直接别开了视线。
“我都很少跟你呆一块了，好不容易有机会了，你还不肯。”
“走啦，一起啦，多大点事儿。”
声去扯炎的手臂，拉着他往前走。
炎有些无奈，但到底没有再拒绝。
“快跟上，楚。”
声扯着嗓子喊。
炎也回头看来了。
陈见楚低垂着眉眼，跟了上去。
“楚，你想先去哪里？”
炎问。
陈见楚一个地方都不认识，怎么可能知道自己去哪里。
炎自然是清楚这点的，但他还是询问了，想要遵从一下陈见楚的意见。
“我随你。”
陈见楚说。
声更是无所谓的。
于是，炎从一个人，变成了带着两个人一匹狼。
炎十分认真地勘察着。
陈见楚在旁观望着，对方专注的侧脸，几乎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力。
每一回进森林，陈见楚的肃杀之意总是存在，他的目标也很明确。
那就是，提高自己的箭术，累积实战经验，以及身体各方面素质的增长。
然而这次，是他唯一一次，什么都不想干。
关于青春恋爱的那些事，他并不是一窍不通，更不是没有见过。
学校里总有些早恋的同学。
只是，早恋这种事轮不到他就是了。
没有人敢喜欢他。
大家对他永远都是唯恐避之不及。
炎是个男人。
他也是。
虽然他没有喜欢过谁，但自身的种种表现都指向了喜欢。
陈见楚自然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毕竟总有一些人会把好感当作喜欢。
陈见楚想，他便是这样的。
“是迩兽。”
声的话拉回了失神的陈见楚。
他抬眼看去。
眼前的迩兽，曾经纯白的皮毛变得土灰，漂亮梦幻的鹿角失去了原本的光辉，双翼羽毛残缺，瘦骨嶙峋，全然没有初见时的高雅了。
“它们一路上受了不少罪。”
声轻叹。
“不过没关系的，至少它们熬过来了，很快它们就会回归最初的，对吗？”
声说着话，转身面向着陈见楚和炎。
“你说得对。”
炎说。
接收到声的视线，陈见楚说：“对。”
声扬唇笑着。
其实他们都明白。
受罪的，又单单止迩兽呢？
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有更多不为所知的物种走向了灭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