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被灰蒙的云环绕，阴霾一片。

堆积的云，深而沉重，弥散的云，暗而阴郁。

泛冷的风四处冲撞，穿过编织成衣的蚕丝的缝隙，碰触着没有防备的皮肤，传染着冰凉的温度。

黑发被风吹拂向前，视野中还能看见乱舞的发丝。

身后一直被风推压着，若不是陈见楚控制住了，那么他就会被风推着往前走。

前面是什么？

是炎。

他还不能离他太近。

至少现在是这样。

如所想中一般，炎神情愕然。

“怎么突然这么说？”

陈见楚：“我想要你记住我。”

只要是深刻，哪怕是厌恶也好。

他就是这么自私。

一想到炎会死，他就克制不住地害怕。

害怕炎会离开自己，害怕他死了也不会太记得自己。

能不能，在心里留个位置给他。

就算是负面的，不被喜爱，认可的也好。

“我当然会记住楚。”炎笑了下，“只是我没想到楚会说喜欢我。”

陈见楚无言地看了他一会儿。

“我的喜欢跟其他人的不一样。”

陈见楚企图从炎的面上伺探出异样来，可炎依旧没有露出他所预料的情绪。

“那是什么样的？”

陈见楚只觉心里难受，炎都没有往那方面想。

话还有回旋的余地，但他没有逃避。

“想要你的那种喜欢。”

这么直白的话语，炎再怎么样都不可能听不懂了。

炎面露讶异。

陈见楚目光一直锁定在炎的身上。

“不要因此觉得困扰，那只是我的想法而已，我不会痴心妄想到真的跟你在一起。”

从一开始就知道的。

这是一段错误的感情。

一段违背世俗，不会有结果的感情。

但他还是心甘情愿地一错再错下去。

只是因为，他真的太爱炎了，根本没有办法放下。

讶异过后，炎没有流露出嫌恶的情绪，倒是有几分动容。

“楚恐怕是将好感错判了。”

陈见楚坚定道：“不会的。”

炎摇了摇头，说：“在主系空间的社会制度里，楚还是学生，即没有情爱经历，又少于人交际，会错判是常态，再者，也不止楚会错判，哪怕是善于交际的人，也会如此。”

陈见楚：“你不用替我找理由，这种现象或许常态，但我无比确定，我就是喜欢你。”

炎说的话，他又何曾没有思索过？

答案早就呼之欲出了。

炎说：“我还是希望楚能冷静冷静。”

陈见楚：“我很冷静，我喜欢你已经很久了，可能从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

炎轻叹了一口：“那是我救了你。”

“我知道你想说我把感激当成喜欢了。”对于炎一次又一次的反驳，陈见楚并不在意，他很有耐心地表达自己的感情，“其实那个时候，我很冷很饿，我对未来没有期待，我每天都想死，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在想那团火很温暖吧，如果被烧死，也挺不错的，那样就不会冷了，也不会饿了。”

陈见楚平静地讲述着自己当时的心情与想法。

“而当我看到身处于火焰中的你时，我没有惊讶畏怯，只是觉得……心脏跳得很快，或许，在那个时候，我就有些喜欢你了吧。”

不论是在说着话，还是停下话语，陈见楚的视线都不曾一刻离开过炎。

看得出来，陈见楚很坚定。

炎微敛眼睑，他的声音轻而柔：“这件事，我会当作没有发生过。”

毋庸置疑的婉拒。

“为什么要当作没有发生过？是因为觉得恶心吗？”

陈见楚出声截断炎下面的话，明知道告知心意的结果，却还是会忍不住难过。

陈见楚看着炎，他竭力保持语调的平稳：“是觉得这份感情太过于恶心，所以选择忽视吗？那么炎还能像平常那样对待我吗？你真的能做到视若无睹吗？”

“不是的楚。”炎的黑眸望向了陈见楚，此刻里面包含的情绪并不少，他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又似乎没什么话可说。

但在陈见楚看来，说不说都一个样。

反正……

有缘无分。

“你不用有太多负担，我不会逾越的。在决定跟你告白前，我就想过这样做是否会给你带来困扰。”陈见楚平静地说着话，“无论怎样，多少还是会有的，明知道会这样，我还是这么做了。”

“其实跟你表白，还有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

“我知道我有时候做事很过火，你总是不理解我为什么要对你这么好，搪塞得多了，你迟早会怀疑，会知道的。”

陈见楚坦然道：“与其被你发现，还不如我自己亲口说，而且这样的话，我再做这些事就不必遮掩了，不用再担心被你知晓了。”

哪怕遭受拒绝，少年依旧坚守初心，不愿动摇。

炎的眸色很深很深，是抹不开的浓厚，陈见楚难以窥测他此时真正的想法。

“事已至此，楚为什么还要执于助我？”

陈见楚注目着炎，他的面容沉静，话语却真挚无比：“因为我爱你啊，就算你不爱我，我也愿意为你付出一切，所以，请尽情利用我吧，如果我生来就是为你而死的，那么我活着这件事，便赋有意义了，就像我能在你身边一样。”

唰——

一场大雨入侵了这座森林。

雨声嘈杂，纷扰了视线，模糊了森林。

豆大的雨滴砸进了泥泞，冲击起数不清的沙土，水洇湿了泥土，面积逐渐增多，不久，干燥的大地变得湿润。

这是崩解后的第一场雨。

来得快，气势汹，范围广。

陈见楚站在窗前，抬着眼看那早已修复完毕的天际。

全然看不出，曾破碎过。

陈见楚不太在意垂挂，黏附于脸颊的雨珠，他面容略倦，沉默地看着雨下落的模样。

每次身临大雨，他都会想起与炎相遇的那一天。

那时候，他们之间无法用语言沟通。

炎很有耐心，一遍又一遍地作着手势，就是为了说服他跟自己走。

陈见楚常常回想跟炎的一点一滴，不算特别多的记忆，却令他很有充实感。

只是。

陈见楚眼睫投下的阴影，有些落寞。

自从他对炎表达心意之后，对方就很少跟他说话了，准确来说，是他很少见到炎了。

显而易见，炎在有意避开他，不与他接触。

这样的后果，陈见楚又何尝没有预想过？

可当这个结果真正出现，竟比想象中的还要难熬。

炎是想他断了念想。

这点，陈见楚还是很清楚的。

炎没有因此厌恶他，其实，他也是有所预料的。

说到底，他还是抱着一丝妄想。

毕竟他又不是圣人，怎么可能真的没有半点妄念。

虽然很可能达不成一开始的目的了，但陈见楚也不想过多去在意了，至少炎知道了他的心意。

陈见楚在窗边站了很久，直到雨小了，他才往远离窗口。

外面打起了刺目的白光，雷声滚滚，响彻耳畔。

陈见楚的脚步停滞住了。

因为从地面上来看，他整个人都被一个黑影笼罩着。

——那不是他自己的影子。

白光转瞬即逝，影子并没有随之消失。

这一幕过于似曾相识。

陈见楚没有忘记，先前声和终外出狩猎时，自己独身在屋内看见的影子。

由于只是看到一眼，没有得到任何证实，他只得半疑半信地归于错觉。

现如今，这个影子完全与当时的影子重叠了。

有东西盯上他了。

陈见楚十分肯定。

这不是巧合。

陈见楚盯着地面上屹立不动的影子，思索着该如何做最好。

上一回，他回头去寻找，却没有找到影子的本体。

这一回，陈见楚难免多了些顾虑。

他不知道这未知生物想做什么，毕竟之前那次，它什么都没有做。

那么这一次呢？

如果他回头，会发生什么？

在陈见楚揣摩的时间里，不明生物都没有分毫举动。

这么僵持下去自然不是办法。

陈见楚的视线朝右侧瞥了瞥。

——那是过来的位置。

过来的体型过大，无法再轻松进入房屋，又不好将陈见楚的房屋改造得那么大，因此便在陈见楚的房子旁边，特意建造了间它的屋子。

两座房屋相连，还有道没有门的门。

过来总是把狼首对着门，一双狼眼睛将陈见楚房屋的一切映入视网膜。

因而，窗外出现了东西，就算过来没有看见，也会闻见气味才是。

可过来全然没有半点反应，还趴着假憩。

还是得回头。

陈见楚摸了摸衣料下匕首起伏的轮廓，握住柄部，缓缓抽出。

同时地，他还往屋内里走。

他一动，窗外的未知生物也跟着动了。

陈见楚的耳力不错，尽管对方发出的动静细微到难以捕捉，他还是听到有东西探进了窗，来到了屋内。

正在靠近自己。

陈见楚心觉这生物留下的破绽太过于明显，不由起了疑心。

但已经容不得他兼顾过多了。

陈见楚快速后翻，匕首投掷了出去。

噗呲——

刺中了！

陈见楚却没有看到那生物。

不过他听到了窗外底下传来泥土的掘搅声。

陈见楚即刻撑着窗沿，跳了出去。

土层没有被挖掘的痕迹，陈见楚淋着雨，扫视着周围，只见朦胧雨幕中，前方的地面有点隆起，并且很快平息了下去。

在那里。

陈见楚凝神，疾步追了上去。

屋内的过来听到了这一系列的动静，才急匆匆跑出屋子，去追陈见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