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无论炎怎么回答，深埋于族人心底的根源都不会消除。
除非能实现避开现状，安稳地生存下去，否则，说再多也是徒劳。
可想要安稳，又谈何容易？
处处是限制，处处是通往地狱的路口。
昔日是泡影，世界本就无情。
长祭将死去的族人归回万物，回归最初。
这不过是一种好听的说法。
无论哪种方式的死去，所有物种最终都会被边界吸收。
坚持原本的葬法，无非是想让族人死后能少遭受些磨难，直接被边界吸收仅此而已。
“我需要去长祭那里一趟。”
炎是这么跟陈见楚说的。
长祭对他并不友善，每一次和长祭有半点瓜葛，他都是不好过的那一方。
长祭的态度，陈见楚是无所谓的。
毕竟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遭受不平等的对待了。
但他不想因为自己，从而给炎和长祭之间带来不愉快，或者是一些些小间隙。
当然，他没有那么大公无私，心地善良，去在意长祭的感受，他顾虑的只是炎是否会苦恼。
“我在这里等你。”
陈见楚说。
炎说：“楚跟我一起吧，长祭这回不会再为难你了。”
多和炎相处，陈见楚自然是心之向往，但他还是有所顾虑地问道：“我去了，能帮上你什么忙吗？”
炎微微笑着：“我想楚的求知欲是较强的，与其事后得知，为何不和我同步得知？”
陈见楚一愣，有点不自在地眼神避开。
如果炎知晓了原因，还会对他谈笑自若吗？
而且，养分的事，炎还不知道他已经明了了。
要说吗？
现在吗？
最后，陈见楚没有开口。
至少现在还不是合适的时机。
再等等吧。
长祭站在树壁前，而壁面上的黑色线条比原先要少了四分之一。
深深浅浅，像是拖拽断笔的墨痕。
见到陈见楚，长祭仅是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有说，以往敌对般的神情也减少了很多，几乎快不可见。
树厅里并不止长祭，还有青，他在长祭的身侧，观望着树壁。
对于炎的到来，他行了个简单的礼。
“大致在什么阶段？”
炎说道。
青答：“粗略统计在不久之后，会有两万三千左右的物种灭绝，但具体的间命我们无法确认。”
长祭的目光沉沉：“这定是一场极其浩大的空间动荡。”
不能再预感到空间崩解的前兆，这的确是令人头疼的一件事。
对此，炎并不能坐以待毙，眼睁睁看着异族死绝，他总得找出方法来。
通过物种灭绝的种类数目，消亡的大致间命区域来推测出发生空间动荡的大体间命。
这就是新方法。
但令人备受打击的是，他们刚实践新用法，却目测出了一场大动荡。
“我们得离开这里了，首领大人。”长祭看着炎，逐字逐句道，“消亡的物种里，我们所在的区域占了三百多种。”
异族如今所处的区域笼统算下来，最多也就五百多种物种。
可想而知，这场崩解直接灭绝了三百多种，异族无疑是凶多吉少了。
所以，他们必须赶紧离开这里，降低灭绝的概率。
“好。”炎点头应了下来，问，“哪个区域死亡较为少些？”
长祭：“东南，灭绝三十五个物种。”
炎沉吟片刻，说道：“我知道了。”
“青。”
“是。”
“告知一下大家，即刻离开这里。”
“好。”
如今，也顾不上领地问题了，抓紧离开是要事。
时间紧迫，炎没有多停留，就和陈见楚离开了。
陈见楚回头望了下长祭所在的巨树，问：“长祭不与我们一道？”
上一次迁移也不曾见她的身影。
炎：“相比起我们，长祭的移动速度比我们快很多，她能够迅速直达目的地，就算不同我们一道也没什么关系。再者，提前抵达也能为我们获取一些信息。”
原来如此。
“楚有什么贵重物品的话，可以现在回去拿，但一定要快。”
陈见楚重重点了下头，说：“我会很快的，我拿完就回来找你。”
闻言，炎的神色一松，随后轻柔地笑了笑：“好。”
嘭！
陈见楚一把撞开了木门，冲进屋内。
他将装有碎晶的花萼袋揣在了身上，再是捎上剩下的几百支箭，最后是一些用品。
收完了该带的东西，陈见楚的视线在做最后的搜寻。
木箱。
陈见楚的视线停顿了下来。
里面有校服。
不过，现在已经彻底不需要了。
陈见楚没有再多停留，快步离开了这间屋子。
陈见楚将放不进箭筒的箭放在了过来身上。
过来高速驰骋着，不知是否出于心理原因。
陈见楚忽觉此刻的风要比之前的冷冽，可森林的一切照旧。
除了他们，许多物种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浑然不知。
很快，它们就会化为尘土了。
谁也救不了它们。
它们只能痛苦着，挣扎着，抗拒着，被迫接受死亡的到来。
异族里，还有少数行动不便的人。
陈见楚让出了过来。
“到安全的地方，保护好自己。”
见过来又要发作，他冷言道：“我希望你这次能顺利完成。”
过来摆首摆尾的。
陈见楚揪住它的下巴绒毛，说：“不用担心我，一路向前，明白吗？”
话音一落，过来又开始呜呜叫了。
陈见楚推开它的脸，说：“快走。”
过来走了后，陈见楚便开始在广阔的森林里一面前行一面寻找炎。
咚……
上方的天际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像是有什么重物在捶打承受体般，肉眼可见的，整片苍穹都在震动。
蓝色的裂痕没有出现，反而是血色的无声闪电接连再三地延伸在天空上，现身又消逝。
这不同于以往的崩解情况，令人十分不安。
他们才赶了一个间命的路程，异象就已出现。
二个间命时，整片天空覆上了层红雾，虽是一层，却也充满了肃杀之气。
而今，除了沉重的撞击声，还产出了一些奇怪难以分辨的声音。
刺耳至极。
所有物种都意识到，这是不祥之兆。
极端的不安感，危机感鞭策它们行动了起来。
一时间，这座森林飞出了成千上万的禽类，混杂的鸣叫聒噪无比，走兽奋力踩踏着大地，争先恐后地横冲直撞。
被空间剥夺了感知的能力，它们不知道哪里是安全的，只能盲目地择方向跑。
本是暗底汹涌的森林，在此刻，于表面沸腾起来了。
四周轰鸣不止，本就有些颤动的大地受逃生的物种影响，更是颤动不迭。
场面混乱了起来。
去到炎身边的难度更高了。
所有人都是朝目的地奔去，陈见楚也是，只是他的目的是炎而已。
况且，他也答应了。
这一次，他没有推开他，让他远离。
或许是他过于敏感泛滥，一点点不同，都禁不住去仔细剖析。
可就算是莫须有的想象，他也接受。
天际频频出现红白色的裂痕，却又很快湮灭，不见踪影，如此反反复复。
而今，森林里尽是物种们制造出的动静，陈见楚是听不到除此以外的声音了。
无论发生什么灾难，植物都没法像动物一样迁移或者逃跑，它们只能寄托于种子，愿后代寻得安全处，生根发芽。
树身寄生的植物焕发着生机，缠卷于这之中的藤蔓，若不细看，难以发现。
当藤蔓脱离树身时，就暴露了自身。
陈见楚看见这滑动的藤蔓，当即跟了上去。
要不了多久，陈见楚便和青碰面了。
异能属于消耗型，藤蔓是异能。
因此，青是没有必要回收藤蔓的，但他这么做了。
且明目张胆地在陈见楚所能发现的位置。
这无疑就是牵引。
“跟上。”
青收回了看向陈见楚的视线，说。
话落，他已然闪身向前。
陈见楚追了上去。
“他怎么让你来找我？”
一与青平行，陈见楚便禁不住出声询问。
青的长发在空中飞扬，他淡然道：“以你的性子，定然会坚持到成功为止，与其让你盲目寻找，消耗精力，倒不如由我们来找你。”
尽管这是很常情的事，陈见楚还是止不住的雀跃。
“你好像很高兴？”
青察觉到了，并问出了口。
在他看来，这没什么值得开心的，尤其是在这等情况下，又有什么能令人心情愉悦？
关于青的问话，陈见楚没有回答。
因为他想不出什么合适的理由来搪塞。
他的不言不语，青没有多说什么，仅是觉得这人实在怪胎。
有了青的引领，陈见楚很快就见到炎了。
对于他的到来，炎用笑意来迎接。
目前，除了天有异象，暂无其他的危机。
“这么久以来，从未见过这等异象。”
青仰头观望着雾红的天空说道。
炎轻嗯一声，说道：“空间应当是进入最后的阶段了。”
当无法再感应到前兆时，其实隐约能猜到会有重大变故。
青：“我们的时间真的不多了，炎。”
炎低声道：“是啊，就算如此，我也会尽全力去完成我的使命的。”
青看向炎的目光有些哀伤：“倘若你不是首领就好了。”
炎笑了下，说：“幼年时，你不是很希望我当吗？”
青：“先前我怎么会知道后来的散会变成如今的模样。”
“总该有人来面对。”炎的语调很飘然轻淡，转而有染上些笑意，“这些岁月来，青不曾抱怨地帮我处理了不少事务，算上来，你也是半个首领了。”
青直接道破：“突然说这种话做什么？你想如何？”
炎轻叹了声，道：“也不待我说完。”
青：“我可不想当首领。”
炎说：“这次动荡的严重性不小，对异族的影响可能会很大，或许我…总之，我由衷希望青能引领异族抵达东南区域。”
青寂静地聆听着。
“青不想做首领自然可以选其他人，我”
“好了。”青打断了炎的话，说，“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炎：“那就辛苦青了。况且我并不是一定会死，或是如何，你可以往好的方向想，就像我们以前一样。”
青：“好，如果真发生了什么，我等你回来。”
炎的笑音很轻，他的视线落在了陈见楚身上：“楚到时跟着青他们走吧。”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
此刻，陈见楚明白了炎让青找他来的另外一层原因，也是更重要的。
若是更早之前，他定然会提出并且实行独自进入缺口的要求。
可如今…
一切好似都是徒劳、愚蠢的。
“我……”
从未曾觉得开口说话如此艰难。
咯喇——
上方的苍穹发出了破裂的声响。
抬头一望，只见一道线路蜿蜒曲折，分支数十道的亮白红‘闪电’凝固住了，它不再消失湮灭，而是牢牢悬挂在天际。
而那破裂声便是这‘闪电’发出的。
倒不如说，这是裂痕。
取代蓝色裂痕的红色裂痕。
清晰无比，视网膜所捕捉到的场景。
——边缘燃着红光的边界裂块正在脱落。
“青！”
炎的一声喝令，让青立即行动了起来。
陈见楚还未做什么，就被藤蔓缠绕住了身体，并被卷带走了。
与此同时，猩红、闪动、跳跃的裂痕在多处位置出现。
嗡————
剧烈震响的可怖动静充斥在这个世界里，占据着所有生物的感官。
众多脱落下坠的边界碎片如同流星一般，尾端一段拖拽着一道光束，顶端明亮夺目。
漫天陨落的碎片，又似烟花余烬，盛大浩瀚，一味下坠，璀璨又凄美。
砸进森林，砸进地面的碎片，迸出极其危险的气波，接触到气波的生物直接死亡，而冲击造成的具有巨大威力的爆炸，对生物来说更是灭顶之灾。
不过一瞬，整个散系空间，进入了炼狱，彻底与不久前的宁静断绝。
火焰宛若翻涌而起的巨大海浪，席卷笼罩住异族人所在的位置。
虽世界仍旧抖动不止，但相较之下，火墙内的他们，已然算是安宁。
陈见楚仰着脸，将快要掉出来的泪水往回逼。
上方的火墙被砸得忽灭忽闪，隔着这道防线，都能感受到外面的可怖力量。一旦触碰，必死无疑。
脱落了碎块的天空成为了黑洞。一时间，整片天空拥有不少幽黑洞孔。
残缺不堪。
原先在天际翱翔的禽类，如跳出沸水的鱼。
尤其是它们大部分无法再下落至森林，它们被无形的力牵制住，落入了幽深的黑洞里。
不限于飞翔的禽类，还有地面上的走兽，扎根的植物，它们就像丰收季，被采撷的果实。
没有生物逃出黑洞，它们只进不出。
在边界的压迫下，护在火墙之下的族人也被扯带出了几十名，飘往黑洞之口。
陈见楚能看见炎在上方的营救，随着一名又一名的族人归回森林，又会有其他的族人飞出火墙。
可惜没有人能帮他，除了他，没人能在这等情势下保证自己不被卷入黑洞的同时，还去搭救他人。
陈见楚很想去帮助炎，可此时，他什么都不做，才是对炎最好的帮助。
不能再给他制造负担了。
炎的行为，无疑就是阻碍了边界吸取养分。
只见在他的身后百米外，有旋转的风流，越是转动，风流越是乌黑，尺寸也随之扩大，旋转的黑洞不停在吸取炎，为了成功，它一直不断在变大。
某一刻，炎施展出极其强悍的异能，将飘浮的族人全部压回了森林，随后，火墙的厚度增厚了几倍。
在庞大的黑轮前，炎俨然渺小了很多。
做完了这一切，炎再也支撑不住了，背上的火翼熄灭，任由身后的黑洞将他吸取过去。
“楚！”
青骇然，他的惊喊完全被噪音掩盖了过去。
陈见楚拼尽全力朝着炎的方向奔跑，避开了一条又一条的藤蔓，避开了一道又一道的障碍，他来到了着力点，跳出了火墙。
他拼命地往能靠近那个人的位置跑，不顾前方断裂的高地形成的断崖，扑了出去。
一离开了地面，陈见楚悬浮在了空中，和其他生物一样，他被黑洞吸取着。
炎已经沉入了黑洞，陈见楚无法再看见他，而这处于虚空的黑洞正在缩小，即将消失。
在黑洞彻底消失前，陈见楚也被吸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当最后这段场景换成日漫：
陈见楚边奋力奔跑边嘶喊：鸭咩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