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见楚去小贩那里买了一些菜苗,他扛着锄头下地处理掉坏死的农作物,种上新的菜苗。
自从陈锦兴去世后,陈见楚更加沉默寡言了,他每天都重复着那几件事。
他种地种得很认真,很勤快。
要不了多久,种的菜苗就长大了,品相势头都十分好。
菜苗日渐成熟,陈见楚的行程也增加了一件事。
他每天一放学就来藏在菜地附近的藤丛里,吃饭写作业,他都在藤丛里完成,直到晚上十一点,他才会回家。
经过他几天的蹲守,他终于等来了想要的结果。
这天夜里,有几个人来到了菜地里。
“那个傻逼居然还敢种菜。”
“哈哈哈,上次你看到没有,他眼睛都气红了,太好玩了。”
“这次菜没了,他是不是该哭了啊?”
“哈哈哈哈。”
几人笑了起来。
陈见楚从藤丛中走了出来,走到了他们的身后。
“你把多的那瓶给我。”
“我去倒那边的。”
“那我”
砰!
“操!”
被陈见楚一拳打趴在地的男孩,十分震惊。
“妈的,你个神经病!”
他骂音一停,陈见楚抬脚狠狠踩上他的脸,凶悍地揍着他。
男孩开始还手,但他处于劣势,他打不过陈见楚。
“我操,你们两个还不快来帮忙!”
顿时,四个男孩在地里扭打了起来。
这是陈见楚第一次打架,一打三,他输了。
他倒在地上,脑袋被一名男孩用石头砸破了,鲜血直流。
三名男孩看他起不来了,还流了那么多血,他们害怕了,仓皇逃去。
陈见楚躺在泥地里,头部钝痛,他疲惫得快要睁不开眼了。
星空在闪烁,夜风在掠走。
就死在这里吧。
反正也没有人需要他。
陈见楚闭上了眼睛。
——楚。
耳畔有道声音。
陈见楚感到熟悉,他记得这个声音。
在他昏迷的时候,叫醒他的声音。
陈见楚很累,他没有睁开眼睛,可那个声音一直呼唤着他。
他并不觉得厌烦,因为这个声音很温柔,似乎其中还有暖意。
这个声音是谁的……
为什么一直在叫他……
陈见楚蹙眉,他慢慢睁开了眼睛,对自己的想法感到奇怪。
他的名字又不叫楚,就最后一个字一样了而已。
陈见楚伸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处。
心脏跳得好快,一种情绪在迅速分泌。
他好像在开心?
他为什么要开心?
陈见楚现在体力恢复了一些,他捂住脑袋,从地上爬了起来。
四周漆黑一片,路灯微薄的光线照不到他。
陈见楚捂着脑袋,往药铺的方向走。
路上一个人影都没有,只有他自己的。
想到这,陈见楚自嘲地笑了笑。
陈见楚后面是缠着受伤的脑袋去上课的,他那晚的事迹早已传遍了学校,毕竟破坏他菜地的人,就是他从小学到初中的同学。
所有人都用怪异的眼光看着他。
陈见楚丝毫不在意,独来独往。
放学的时候,陈见楚被几个人堵在了角落里。
“你前几天打郎宇他们了?”
见陈见楚没理会自己,那人觉得面上十分无光,生气地推了陈见楚一把。
“他妈的,老子问你话呢?!”
“跟你有关系?”
陈见楚盯着他的眼睛说。
他这一句话,无疑挑起了这人的怒火。
“你他妈拽什么?”
这人一把拽住陈见楚的衣领。
陈见楚什么都没说,就那么跟他对视着。
最后,他们打了起来,进了办公室。
主任把他们骂了个狗血淋头,让他们把家长叫过来。
“他不在。”
陈见楚说。
主任多少也听过陈见楚的一些闲言碎语,出于陈见楚平时没什么不良表现,成绩也优异,他便没有多说,直接把座机亮出来,说:“打电话给你家长。”
看样子,是打算电话沟通。
陈见楚摁下了那十一位数字。
他承认,他还是想博取陈博实的一些关注。
既然优异的成绩不行,那么差劲的行为呢?
“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噗哈哈。”
和陈见楚打架的几位学生笑了,主任瞪着他们,骂:“笑什么笑?想找抽吗?”
陈见楚又重新拨打一遍。
“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一股不安感在心中骤然升起。
陈见楚试了一次又一次。
无论他再怎么确认号码是正确的,话筒那里传出来的永远都是冰冷的女声。
空号……空号……
“别打了。”
在陈见楚打第七遍的时候,主任的耐心耗尽了。
“故意打错号码可不是什么小聪明手段,明天让你爸给我打电话,要不然就让他来学校。”
回到家中,陈见楚直奔座机,不停地输入那十一位数字。
他站在座机前打了一个小时,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的。
陈见楚放下了话筒,沿着墙壁蹲在地上。
他无助地抱住双膝,将脸埋入其中,泪水紧接而至。
说起来倒是讽刺,这个电话号码是他唯一能联系上陈博实的通道。
陈博实的住址,陈博实的公司,陈博实的交际圈……
他一个都不知道。
哭累了,陈见楚便扶着墙站起来,拖着疲惫的身体去做饭了。
第二天,陈见楚出门前,又试了一遍,依旧是空号。
到了学校,陈见楚给不了陈博实的联系方式,更叫不来陈博实,因此,他还被主任狠狠骂了一通,罚了一堆事去做。
陈见楚家里没什么亲戚,就算有,也都不在这里,再者陈见楚也是真没有认识的亲戚。
所以他是真没有任何方法能联系上陈博实。
每一天,陈见楚都会拨通那个号码,期望着是出现什么问题了,才导致打不进。
但期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陈见楚坚持了半年多,他明白自己不能再自欺欺人下去了。
他没有再去缴费座机,努力将那个号码从脑海里洗去。
这次,他是真的是孤身一人了。
世界上,没有任何人会在意他,更别提需要了。
最近,整个镇里有一个小偷团体很猖獗,他们偷人钱财,甚至还杀了人,至于是失手还是有意,就无从得知了。
像他们这种乡下,监控自然是少之又少,抓人的效率很低。
总之,陈见楚被盯上了。
十几岁的独居小孩,无论怎么样,家里都会放些钱给他生活用。
小偷下了迷药,等陈见楚醒来的时候,他的所有钱都被偷走了。
得知了这个事实后,陈见楚的脑袋一片空白。
他该怎么办?
陈见楚不知道。
陈见楚不是第一个发现自己家被洗劫的人,因为他是被人叫醒的。
小偷给他下的迷药剂量太多了,他睡了两天,两天没有去学校,老师主任找来了,否则都不知道他要睡多久下去。
村里的书记问他:“你把你家里人的电话给我,我帮你联系一下。”
“我没有家人了。”
陈见楚喃喃着。
书记还真愣住了。
村里人说:“他家里人基本都去世了,就剩他爸还在。”
“那他爸的联系方式?”
目光又落在了陈见楚身上。
陈见楚摇了摇头,说:“我没有他的联系方式,他已经不要我了。”
举目无亲。
书记听了都头疼,他说:“这样吧,我打个电话给警局,帮你看看能不能要到你爸的联系方式,顺便处理一下你这个事。”
陈见楚浑浑噩噩地签了立案,浑浑噩噩回到了一团乱的家。
他默不作声地收拾完了全部,坐在客厅里发呆。
书记最后没有帮他要到陈博实的联系方式,至于是什么原因导致的,陈见楚不想去知道,他的失望累积得太多了。
书记帮他在村里发起了捐款,收了一千多块。
这都是怜悯他的人捐的。
“这些钱你先收着吧。”
说着,书记从自己兜里掏出了几百块,一并塞进陈见楚的手里。
书记走了。
陈见楚还坐在原位不动。
翌日,陈见楚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进了教学楼。
可想而知,他的钱被洗劫得一分不剩这件事,已经人尽皆知。
大多数人还是动了恻隐之心的。
当然,还是有人巴不得他更惨。
陈见楚的脸上被甩上一张十块钱。
扔他的人恶声恶气:“给我跪在地上,把鞋擦干净了,这十块就是你的了,小乞丐。”
“哈哈哈哈。”
其余几位笑了起来。
“小乞丐,把我自行车舔干净了,我给你二十!”
“哈哈哈,我给你五十,你把衣服脱了,围着学校裸.奔一圈,边跑边喊我是脑残。”
陈见楚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握紧,他盯着这些人,说:“你们这样有意思吗?”
“当然有啊!”
“废话少说,做不做?”
“你们自己做。”陈见楚想要离开,却被挡住了去路,“让开。”
“不行,你今天不做,就别想走了。”
陈见楚没有动,看着他们。
领头的笑了,说:“怎么?觉得委屈?”
“实在受不了就去死呗,反正你这样的垃圾,活着也没什么用。”
陈见楚扯唇笑了:“你说得对,像我这种垃圾就不该活着。”
其他男孩说:“你知道就好。”
“废话少说,快点裸.奔。”
砰!
陈见楚的拳头抡上了他的脸。
“操!”
“妈的,死脑残!”
陈见楚拖着一身伤,来到了河边。
挨了打的腹部还在抽痛,他剧烈地猛咳了几声,迈步踏入了河水里。
这条河他不知道有多深,他一直往前走,走到中央,那河水都没有没过他。
他直接选择倒在了河水里,但求生本能令他从水里挣扎了出来。
他是个胆小鬼,连自杀都完不成。
陈见楚丧气地想。
陈见楚回家换了件衣服,去了一趟书记的家。
对于陈见楚的请求,书记有些惊讶,但他也挺认可陈见楚的想法。
他说:“行,我帮你看一下有没有什么是你能干的活。”
“谢谢。”
后面,经书记的介绍,陈见楚去打起了一些零工。
例如建筑地,农田,守夜……
一开始,他还需要书记介绍,后面他已经有了自己的门路,会自行去找活做了。
陈见楚一边上学,一边打工。
他的每一天都是忙碌的,没有闲下来一刻,有时候,他连着好几天没有觉可以睡。
陈见楚把别人捐给他的钱全部还了回去。
他不想欠任何人的。
零工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所以陈见楚会抓住机会,专注赚钱,向学校请假几天,落下的课程后面再抽时间补回来。
陈见楚省吃俭用,独自度过了春夏秋冬,度过了所有节日。
生活一直剥夺他,善意总是绕开他,好运不会眷恋他。
陈见楚早已麻木。
步入了高中,学业更加繁忙,陈见楚每天拼命地学习,拼命地挤压出时间去赚取生活费。
冬季来临之前,学校就要定制外套了。
由班长统计尺码,上交给班主任。
这个时候,陈见楚身上没什么钱,因为他已经好几个月没有接到活了。
他一天吃一顿,然后把省下来的钱拿去交了校服外套的钱。
其他学生都是订两套,只有他订了一套。
他实在是没有余钱再买一套了,他找班主任说清了,班主任也就没有强制要求他买两套了。
当外套发下来的时候,陈见楚沉默了。
他特意订大了一码,为了的就是防止之后自己长高,会穿不下,又要买新的事情发生,因此订的是L尺码,可现在到手的却是4XL尺码。
毋庸置疑,他又被同学整了。
陈见楚去了办公室找了班主任。
因为外套是订的,所以要L尺码,只能重新订做。
班主任也知道他被人排挤的事,却也爱莫能助,他罚了那些人,那些人也会暗地里报复陈见楚,他能做的只有,尽量让他少挨点整。
陈见楚没有钱,所以重新订是没可能的。
4XL的外套,他只好将就穿着。
今天放学,陈见楚有了空,他去垃圾堆里捡了个别人不要的蛇皮袋,去大街小巷里找瓶子捡,纸箱他也捡,能卖的废品他都捡。
收入虽然微薄,但这是陈见楚收入的来源之一。
天很冷,陈见楚的鼻子耳朵被冻得通红。
卖完废品,陈见楚回了家,他坐在小板凳上,在灶台烧着水,借着灶口的火散发出的热意取暖。
陈见楚有时候还是会种点菜,然后拿去集市上卖。
现在倒没有什么人会去破坏他的菜地,因为他太疯了,谁要是触碰到他的容忍度,他就会抓住那个人往死里打,而且他成天阴沉沉的,看起来就很不好惹。
谁也没想到,以前那个任人揉捏的小孩,会变成现在这样。
强制度的劳作,陈见楚病倒了。
他跟往常一样,把所有被子都拿了出来,闷着自己,迫使自己出热汗。
忍忍就会好了。
陈见楚昏沉沉的想。
——楚。
真好,又听到他的声音了。
每次陈见楚陷入无尽的黑暗时,就会听到这个声音。
并且,这个声音,从小时候的虚无缥缈,到如今的真实清晰。
陈见楚还发现,这个人并不是在重复一个“楚”字,后面还有其他的话音,只是他一直听不清罢了,哪怕他很努力地去倾听。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至少他也算是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
尽管这很可能是他神经错乱,所产生的幻想。
好热。
陈见楚感觉自己快要烧起来了,皮肤疼得厉害。
他好想发泄出声,可他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那个人还在叫那个名字,永不停休。
不过,其他话音似乎比平常清晰了些。
陈见楚凝神去细听。
这一次,他听到了。
那个人在说。
——楚,我是炎。
作者有话要说:
陈见楚真的是我写过最惨的主角了,不出意外的话,不会有人比他惨,真想掏钱给他花,终究是感动了自己(捂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