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沉闷的，炸裂的，短暂的，漫长的，所有响声通通落入耳道。
“是崩解，哥哥。”
韶急忙抓住了陈见楚的手腕，语气中透露着畏惧。
陈见楚微垂着眼看了她一会，说：“没事，跟紧我。”
天际的色块很不均匀，离地平线越近的天空越是深蓝忧郁，其间还有闪电转瞬即逝，在半空，那抹郁蓝散了开来，中段天空的云彩泛着微粉金光，对立的另一面，是灿烂夺目的‘落日夕阳’。
此等现象，放在正常情况下，不会有人多想，但现今，这令人不得不多想，造成异象的原因，是否是天际每寸位置受的压迫不同？
陈见楚拉着韶往过来的方向跑，脚下的土地却发生了裂缝。
韶脚下一空，她想运用异能重新踩回地面，奈何有未知的强大吸力将她向下抓取。
——是散在汲取养分！
她紧握陈见楚的手如遭电击，失去了力气，无法再提起。
韶不由瞪大了双眼，视网膜映着少年清瘦劲拔的背影，越来越远。
陈见楚只觉握着韶的手蓦然一痛，神经反射令他松开了手。
突遭此击，已然是很大的不详，再是手下一空，脚下的土地不平稳。
陈见楚很快意识到了什么，他即刻转身，只见身后的韶果然消失了，她本该站着的位置现在是一条可容纳成人大小的缝隙。
由于陈见楚反应够快，他还能看见往下掉的韶，她目光呆滞，像是断了线的木偶，发不出一点声音。
来不及多想，陈见楚纵身一跃，跳入了缝隙，他借力两道土壁，疾速追上了韶，他伸手揽住了韶。
截获到了韶，陈见楚没有必要再向下了，他以极其的蛮力用一只手支撑着自己悬挂于土壁上。
愈是向下，缝隙内部愈是比外部的宽，他已经触碰不到另一面土壁了，况且这土壁的质地松软，地里还震动不止，一切都在彰显，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陈见楚死死撑着，他扬声道：“振作点韶，爬上去。”
说完，他手臂使力，臂上有青筋浮现，陈见楚铆足了力，一鼓作气地将韶向上甩了出去。
唰拉——
在将韶甩上去的同时，陈见楚嵌入松散土壁的手向下直滑，黄土洋洋洒洒在缝隙里飞舞，扰乱了视线，也打乱了呼吸。
陈见楚可不想掉入最深处，他还不能死在这里。
陈见楚松开了紧抓土壁的手，任由身体下坠，他抓紧时机，借力于这面土壁，撞上抓上对面的土壁，快速地向上攀爬。
土壁一直刷刷掉着细细的沙土，幽深的缝隙深处被烟尘模糊了痕迹。
陈见楚的手一探出，搭在缝隙边缘，韶就赶忙伸手来拉他了。
陈见楚喘息几下，径直拉起还心有余悸的韶往前跑。
韶的腿都吓软了，自主爬出缝隙，几乎花费了她所有的体力和勇气，但她怕自己拖累陈见楚，只能竭力地跟着他向前跑。
好在，陈见楚没有让她没有跑太久。
——陈见楚和过来汇合了。
陈见楚托起韶，将她往过来身上送，韶配合地爬了上去，她才刚落入厚实的狼毛之中，就感受到了，地面更剧烈的塌陷。
“哥哥！”
韶连忙探首，去看下方的陈见楚。
后衣领却被扯住了，她惊讶回头，看着将她拉回来的陈见楚。
少年的神色寡淡，音色低缓：“注意安全，保护好自己就行，不用管我。”
现今，他们需要赶回族里，与族人一起准备撤离，而方才猎来的猎物自然是带不上了。
过来觉得很可惜，不舍得丢弃，便张开狼嘴一口吞了。
“过来。”
陈见楚流露在外的微表情有丝危险。
那猎物体积也不算小，它这么吃，有可能会积到胃。
过来嗷嗷几声，直接撒开四条腿往异族的方向跑，装傻充愣了过去。
听到笑声，陈见楚的视线落在了韶身上。
对上陈见楚的眼睛，韶笑得含羞，无疑，她恐惧感得到了减少。
陈见楚收回了视线，没有多言。
“哥哥，他们都还在部落里，没有行动。”
韶感应了一圈，告知陈见楚自己获得的信息。
陈见楚稍稍凝眉，他没有因此觉得异族安全了。
迁移是为了避开当地的严重崩解，无需迁移是当地不会遭受惨重崩解，可在这之中，还有一个。
——迁移与否，都是一样的结果。
陈见楚之所以认为是这个原因，是因为如今的空间残缺不堪，摇摇欲坠，大致上，不会存在什么轻缓之地，再者，长祭观测出之后的物种灭绝分布密集却又散落，这很是符合此结论。
虽然有存在物种争斗，又或是各种缘由导致的灭绝，但物种绝对不会全部死在这些旁支上。
“回来了。”
陈见楚一入异族，就碰上了青。
青扫了眼陈见楚身后的韶，说：“去长祭那里，不要出来。”
意指两人一狼，不是特指韶。
陈见楚的面色谈不上平和：“还是跟上次一样？”
青只是说：“勿冲动。”
尔后，他在陈见楚面前消失了。
陈见楚的心情瞬间阴沉了下来，他不知道炎此刻在哪，但他知道炎要做什么。
陈见楚抬头又看了一眼天际，极白的线流明了暗，暗了明。
“过来，去长祭那里。”
陈见楚保持着仰望的姿势，纤细的脖子暴露出轮廓明显的喉结。
似乎无论到哪，长祭的树屋都会存在，像是必不可缺的一项。
过来的高度，足以韶更快接近树口，她一落地下来，就朝前跑了几步，忽地意识到什么，她回头看向站在狼背上，没有举动的陈见楚。
不知他在眺望什么，只见大风四起，宽大的衣物勾勒出了少年独有的身形，只是，连风都吹不散他面容中的清冷之意。
“哥哥。”韶出声唤道，“你不一起吗？”
陈见楚侧目看着韶，两人对视片刻，他才抬步，落到树梯上。
他和韶不过几步的距离，靠近她用不了多长的时间。
按理来说，树口是容纳不了过来的体积的，毕竟树口本就普通大小，区区两米多高。
但青能那么说，自有他的道理，何况青也没可能放过来一头狼在外。
过来试探性地将自己的脑袋塞进了树口，在它穿过去时，树口急速萎缩，露出了可供它通行的尺寸。
每当进一寸，树口就向周围退缩，营造出新的偌大的通行道。
过来新奇得紧，一边观来看去，一边往里钻。
树厅更是宽敞了不少。
种种迹象，无不表明，此树的造诣之高。
“韶，你没事吧？没有受伤，是不是吓坏了？”
韶一进树厅，就有族人的慰问，陈见楚粗略扫了一圈，就已将大致情况收入眼中。
过来爬进来后，整个树厅的高度宽度都涨了不止十倍，总之，树厅顺利将它容纳了，树口又回到了原来的大小。
陈见楚没有往树厅内走，他还站在树口处。
外面一片灰蒙，整座森林似乎上了雾色，朦朦胧胧，叫人无法看清所有。
锤击天空的声音还在，每一声都砸进了心里，天色忽亮忽暗，红光频繁出现，映照在陈见楚的脸庞上。
“楚，离树口远些吧。”
有族人开了口。
无疑，陈见楚是离树口最近的，他人都是对树口避之不及。
陈见楚对族人的话，视若无睹。
在他人看来，他是不知死活，而陈见楚只是想离炎近一点。
倘若能知道炎的情况，那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情。
可他只能看着外面支离破碎的样子，以此来揣测。
陈见楚不听劝，就有族人动了强硬手段的心思。
正当几位族人对视几眼，达成了一致的目的，准备对陈见楚下手时，突然有极其鼎沸的白噪音，刺得耳膜直疼，大脑如针扎。
开始了。
陈见楚紧紧咬牙，忍住极度的不适，手抓住树口边缘，探身去望外面。
他想要看得更清楚。
“你不要出去！”
有族人朝陈见楚大喊着。
陈见楚自然是没有把族人的话听进去，他近乎将全身探了进去，风劈头盖脸地冲撞了过来，眼睛被刮出了生理性的泪水，面部生疼，头部也被风流挤压着。
好一些树冠被风斩断，卷向了天际，陈见楚还看见了物种，几吨重的生物就这么远离了地面。
龟裂的天空一直在闪烁着白光，有一瞬，猩红的光出现了。
同时，那块边界破碎开来了，巨大的，火热的，具有灾难性的碎块直直下坠，拖拽出的尾端光束是那么的美丽，震撼。
其实边界碎块是没有颜色的，完全透明，只是它燃起的光芒，暴露了它的行动轨迹。
天空再次出现了漆黑的缺口。
整个世界都被白光笼罩，刺目至极，好似世界本就是一片空白。
陈见楚只觉眼睛忽地剧痛，有温热的液体从眼眶流出。
这一刻，他强烈地不安。
陈见楚不顾看不见的眼睛，径直向树口外跑。
可惜。
他被拦住了。
青揽住陈见楚，连带着他，进入了树厅。
在他们进来之后，树口封闭上了。
随着树口的封闭，白光也紧跟消失，仿佛安全了，但他们还能听到外面浩大的动静。
火光在黑暗的树厅亮起，照明了视线。
陈见楚急躁又局促地在树厅里寻找炎的身影。
没有。
没有。
根本不可能。
陈见楚失落至极。
“放开我。”
陈见楚伸手去推青。
青没有依他所言，还是牢牢牵制着他。
“不是让你别冲动吗？”
“放开。”
青皱眉，他当然知道放开陈见楚的结果会是什么，所以他得想个办法让他消停下来。
“你想出去拖累炎吗？”
果然，一牵扯到炎，他噤声了，似乎在思考。
“我不会。”陈见楚盯着青的眼睛，斩钉截铁道，“如果是那样，我会选择死亡。”
别说青了，站在周围看着的族人也被他的话吓到了。
疯子。
这是当时，陈见楚追着炎进入了黑洞，终忍不住说的话。
这个词确实很贴合他。
“你到底在想什么？”青隐约染上了点怒意，“炎把你带回异族，不是让你日日想着怎么死的。”
“我知道。”
“你知道为什么还是要这样？如果是本性难改，那我无话可说，我只希望你不要做一些无用功的事，你现在出去也帮不了炎。”青说，“并不是只有你想帮炎。”
陈见楚默了，没有吭声。
青直视着他的眼睛，片刻后，青松开了他。
陈见楚站直了身体，他抬手擦了擦脸，殷红的血迹在皮肤淌开。
过来蹭了过来，想要帮他舔舐伤口。
陈见楚用干净的手揉了揉它，说：“不用了，谢谢。”
眼睛持续钝痛着，许是刚流完了血，他看什么都很糊。
“冷静下来啦？”
终走了过来，随之的，陈见楚的眼睛迅速恢复，痛感消失不见。
陈见楚想道谢，最后却也只是看了终一眼，什么都没有说。
“别急，首领大人不会有事的。”
终说道。
有没有事，谁都不会知道，这种安慰话，陈见楚怎么会听不出来。
“哥哥，首领哥哥一定会没事的。”
韶跑了过来，站在陈见楚面前仰着脸看他。
陈见楚垂着的眸往左侧移了移，他淡淡地嗯了声。
“没事的韶，妳去休息吧，这位哥哥我来陪就好了。”
终轻轻拍了拍韶的脑袋，笑眯眯地说。
韶摇了摇头，说：“我不累，不用休息，哥哥我陪你好不好？”
“我不用人陪，你们做自己的事吧。”
陈见楚的话语寡淡，俨然拒人千里之外。
终瘫着脸看了他一阵，随后笑嘻嘻地对韶说：“走吧韶，哥哥太累了，不想说话，我们就让他好好休息吧。”
韶显然想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但见陈见楚神情恹恹，也就跟着终走远了。
陈见楚席地而坐，过来趴在年轮上，和他微靠着。
外面的动静持续不断，时而震耳欲聋，时而稍有缓和。
太吵了。
听不到物种的声音，听不到植物被连根拔起的声音……
陈见楚发着呆，对于族人递过来的食物，他没吃，而是喂了过来。
但过来不肯吃。
看他不吃，它自己也不吃了。
陈见楚便象征性地吃了几口，忽悠了过来进食。
情绪低落，吃什么都如同嚼蜡般。
青安排妥当事情后，才有空去关注陈见楚。
少年坐在封闭的树口边，低着眼睑，昏黑的暗影落映在他身上，模糊了他的存在，平添几分难以道明的意味。
看着几乎快要融入黑暗的少年，青犹豫了下，还是朝他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