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蔚蓝，稀疏的白云在无边天际飘拂，缓慢温吞。

这里的树木零散，且大多只有七八米高，许是刚生长出来的幼树，枝叶集中收紧，因此它们姑且还未能遮天蔽日，地面铺满了短草，期中夹杂着不少花朵，嫩黄，杏红，色彩丰富。

阳光是那么的灿烂。

气温偏湿热。

陈见楚最后是在一处沟壑里找到炎的。

他连忙顺着乱石杂草向下跑，算不上很长的一段路，他跑得跌跌撞撞，摔倒了好几次。

当陈见楚触碰到炎时，却被他极其冰冷的体温刺到了。

陈见楚即刻趴到他的胸口处去凝神细听。

心跳微弱迟缓。

陈见楚抬起头来，注视着炎毫无血色的容颜。

确认他身上没有伤后，陈见楚心里才好受了些。

这里并不是值得长留的地方，因此，陈见楚扶起炎，离开了。

他们进入一个生满草类的小山洞里。

陈见楚腾出手细细检查抚平洞壁，确认无异后，才轻轻将炎靠了上去。

不知为何，炎的身体很冰，任陈见楚怎么替他取暖，都起不到半点作用。

陈见楚心急如焚。

他不知道炎的生命是否已经被边界消化去了大半，又或者是严重耗尽异能所导致的局面。

如果心跳停了该怎么办？

如果……炎死了，怎么办？

陈见楚的视线落在了身上放匕首的位置。

“楚怎么跟来了？”

陈见楚惊觉，欣喜与激动翻涌了上来。

炎醒了。

虽然他的气息薄弱，身体状况如故，但这也是值得高兴的事，毕竟他醒了。

陈见楚问：“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炎摇了摇头，说：“楚为什么要跟着我进来？”

面对炎神情凝重的脸，陈见楚无声张了张口，最终低着头道：“对不起，我受不了，就追上来了。”

本就不属于会很严厉批评的炎，见少年如此，一时也说不下去了。

他放缓了语气：“这很危险，你不该跟上来的。”

陈见楚还是垂着脑袋，没有吭声。

显然，他完全不想回答，或是继续这个话题。

炎只好暂时将这个话题避开了，他说：“楚还记得将我们带来这里的黑洞吗？”

“记得。”

这倒是回答得很迅速。

炎不禁失声笑了笑。

陈见楚坐直了身体，看见炎笑了，他也就开心了：“那个也是缺口吗？”

炎说：“通常缺口都是在边界上，或许这是另类的缺口。不管怎样，幸运的是，我们没有被吸收。”

他有意在避开一些话题。

陈见楚明白。

“我们好像在其他区域。”

陈见楚说。

炎：“我们在西北区域。”

边界将他们转移了。

这是为什么？

虚空的黑洞本就与其他黑洞不同，当它出来时，所有人都默认它是吸收养分的通道，仅是位置不同而已。

而如今来看，它真的是汲取养分的吗？

还是边界当时正处于混乱，错将他们转移了？

陈见楚暗下思索着，面上，他对炎说道：“先把你的身体恢复好，我们再回去。”

炎现在的状况不该去关心那种烦心事。

“楚，我有事想拜托你。”

“什么？”

“我想你带着我的核心回异族。”

陈见楚心中腾起不好的预感：“什么核心？”

“我会将我余下的所有异能集成一枚核心，楚把它交给青就好了。”

“那你呢？”

噤声了片刻，炎开口道：“抱歉楚，我不能活着陪着你回去了。”

“为什么？”

这话语怎么会这么艰涩。

“你明白的楚。”炎注视陈见楚，说，“我伤得很重，已经波及到性命了。”

无关乎于外伤。

不谈从边界赶回异族的消耗，单谈他抵达异族后，没有闲暇保存实力就与阿曼图交战，再是收拾残局，到如今的空间崩解。

这些，尤其是最后一点，期间所承受的空间压力，剥夺，都是致命的消耗。

炎显然没想到面前的少年会这样，他抚上陈见楚的脸颊，轻拭着滚烫的泪水。

他无奈又酸楚道：“怎么还哭起来了。”

积压的情绪终于无法再镇住了，泪如决堤。

陈见楚只觉视线都被眼泪淹没了，模糊了，他很想止住眼泪，却怎么也做不到。

他握住了炎的小臂，炎在他脸上的手，他只能带着哭腔说话。

“我不要。”陈见楚抓得很紧，“不可以，我不同意。”

炎与他对视的目光很哀伤。

“再坚持一下好吗？我不想失去你。求求你了，再坚持一下。”

“对不起，我知道我很自私，这么痛苦，我却还想要你活着。可是…可是我…真的真的不想失去你，我想要你活着，自由的活着，只要能实现，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

炎抓住了陈见楚的手，稍稍一用力，就将他拥入了怀中。

炎轻轻抱着他，一向温和的嗓音有些沙哑：“说什么傻话。”

犹如濒死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陈见楚紧紧抓着炎，十分害怕面前的青年下一秒就消失了。

“我是说真的。”陈见楚的声音颤抖着，“真的。”

他只能如此重复，因为他不能说出其他的话语。

“嗯，我相信。”炎安抚着他，嗓音低沉温柔，“我答应你。”

“答应我哪一个？”陈见楚忍着抽咽的哭声，问。

明知道的，却还想要再确认一遍。

炎一面轻抚着他，一面垂着眼看他，说道：“我答应你，再坚持一下。”

炎的这句承诺，陈见楚没有欣喜若狂地抬起脸来，去看对方的面部表情，因为他现在的样子有些丢人，无颜相对。

可心知如此，想要停下眼泪，却怎么也无法停止，泪腺一直分泌着泪水，断断续续克制不住的抽咽，陈见楚只能极力压低声音，小声啜泣，试图以此降低点存在感。

然而，四周安静无比，只有他们，再怎么降低存在感也毫无用处。

一旦下去，肯定会被看到。

更难为情的境地，陈见楚不想去面对。

因而，陈见楚只好保持姿势，继续赖在炎的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许是泪腺枯竭了，又或者是他的情绪发泄完了，总之，他没再流眼泪了，抽咽也随之而止。

陈见楚没再好意思去借力炎的身体，从而站起来，因此他的双手去撑着墙壁。

他低着头，没敢抬头，怀揣着做错事的心虚，想要赶紧脱离炎。

可当他看到炎身上的水痕，脸上不禁烧了起来，他伸手去擦，擦了几下又尴尬地停住了手。

身躯滚烫。

多的，他没敢想。

“好些了吗？”

炎出声了。

陈见楚登时利索从他身上爬开，刻意背对着他，含糊地嗯了几下。

说着话，他的眼睛还不忘四处乱瞟，发现天色昏黄时，他即刻道：“不早了，我先去狩猎，你有什么需要吗？我去带回来。”

炎说没有。

陈见楚丢下一句好好休息，便迫不及待地离开了。

出去后，陈见楚又有些后悔了。

他这样出来，如果炎出什么事了怎么办？

比起颜面，他还是更在意炎的安危。

出来没多久，陈见楚又开始加快速度赶回去了。

果不其然，尽管陈见楚已经很快速地赶回来了，炎还是出事了。

无关于物种攻击，而是他自身。

任陈见楚怎么叫唤他，他始终没有回应。

陈见楚去扶他时，却被他无比炙热的体温骇住了。

怎么会这么烫？

陈见楚的手一松，炎的身体便歪着往下倒了。

后背裸露出来，上面的长疤透出暗橙的光，其中挟裹着些血红色，里面似乎有什么在翻涌。

陈见楚伸手触碰了下，发现长疤的热度远比其他位置的高。

看来炎陷入昏迷，有绝大部分原因是因为这道疤。

陈见楚从未了解过这道疤的由来，更别提它会如沉寂的火山突然爆发般的原因。

没有任何的正确指导，他只能凭着自身的判断将炎安置好，杯水车薪地给他降温。

尽管这很大概率是毫无用处的，可对陈见楚来说，这比干坐着看好。

炎的身体开始冒出热气了，烟雾上升得极其明显，他身下的草甸开始出现燃烧的气息，陈见楚不顾自己是否会烫伤，又将炎挪换了个位置。

这个位置是一块石面，理应不会再起火，这次的确没起火，石头被高温闷炸了。

陈见楚又只好将炎从焦石碓里拖了出来。

血肉之躯在高温的紧贴下，发生了变化，对此，陈见楚丝毫不在意，他一直给炎换位置，降体温。

炎如今的状况，很可能会引发火灾，陈见楚因此也兼顾着杜绝着火苗的肆意。

陈见楚寸步不离地守在炎的身边，昏迷不醒的青年眉头紧锁，没人知道此刻他正在面对什么。

好在，炎的温度没有再持续上涨，保持在了一个维度。

可这种现象并没有保持很久，很快，炎的体温开始往下跌了。

温差大幅度地变化，令陈见楚频频去探炎的鼻息。

心跳速度与不久前一样。

可这些都是虚浮，很浅的观察。具体的，更深层的，陈见楚无法参透。

长疤暗地里的运作没有止休，仍在持续。

在第三十二次倾听心跳时，陈见楚没有再像之前一样听到心跳声。

任陈见楚再怎么反复确认，都无法改变事实。

——炎，没有心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