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还弥漫着呛鼻难闻的味道,像是某些化学物质混合,所产生出的反应余留。
非但如此,空中还漂浮着一些杂质,这样的氧气进入呼吸道带来的只会是不适感。
炙热。
地面干裂,植物成碳灰,动物保留着死前的姿势成为干尸。
这其实都是些空壳罢了,真正的躯体早已被边界吞噬消化。
好黏。
陈见楚用指腹擦了擦脸部,定睛一看,指腹的纹路明显了起来,填满了沙尘与不明的黏液。
听见声音,陈见楚抬眼望去,而眼睛却刺痛了起来。
掺杂的物质太多了,暴露在外的眼睛不难免会接触到。
每动眼睛一下,都会有强烈的异物感,砥砺的疼痛感,反复几次,敏感脆弱的眼睛就充满了血丝,眼球表层变得发黄混浊。
又一个人倒下了。
陈见楚看着无力再支撑身体,从而倒至地面的族人。
方才的声音是肉.体与地面碰撞所发出来的。
他的眼神黯淡,活人该有的神采正在流失。
此时的他已经说不出任何话来了。
不过几息,他就结束了这颠沛流离的一生。
“首领大人。”
在旁见证的族人无助地流着泪,小声抽泣。
像他这般死去的,已经有九位了。
他是第十位。
现如今的场面,令陈见楚不得不联想起了他第一次经历的那场崩解。
那时候,也是随机得病。
但其实这不是病,在这一刻,辛的死状前所未有的清晰,并且不断地在脑海里放大,放大……
陈见楚微微阖眼,随即掀起眼帘,继续看着这个疮痍的世界。
一个综合素质高的物种完全抵得过许多综合素质低的物种,如果总有强大,异能综合素质高的物种逃过边界的汲取,这无疑会延迟边界的修复。
因此,为了快速修复,边界需要质量颇佳的养分,这样它才能更加迅速地恢复。
在必要的时候,它会对这些物种下手。
没人知道它会挑中谁,更没人知道它会如何决定挑中物种的死法。
——“重新整改的边界很不稳定,为了降低风险,清理空间的废物,空间会压制所有生物,从而进行清扫。”
再次回想摩的这句话,陈见楚琢磨出了其他的意思。
摩也是。
从头到尾,都没有真正的同他揭露这个世界。
空间赋予的‘疾病’,又该怎么治好?
没有人治得好的,他们的生命全掌握在边界的手上。
“我好害怕,首领大人,下一个是不是就要轮到我了。”
那名族人还在哭,为自己的性命担忧着,他对死亡无比恐惧。
“首领大人,栗也死了。”
有族人抱着一具尸体走到炎的面前。
无需他通报,炎也知道。
他的感应范围覆盖的面积完全足以知道族内的一切动静。
“首领大人,菽死了,他断气前一直在喊痛。”
说着说着,那名族人不禁哽咽了起来,再也说不下去了。
炎就站在那里,他的面上早已没有往日平和,现实的骨感再一次重重地划了他一笔。
那颗陨落的东西是什么。
至今,他们都无从得知。
但现在的状况,定然与它脱不了干系,更加必然与边界有关。
“长祭婆婆。”
较长的一段间命里,都没有族人再死去。
似乎因此,长祭现了身。
这还是陈见楚第一次见长祭在大众前露面,在逃亡路上更是难得的出现。
许是她也捉摸不定了,找不到风险低一些的区域,找不到安全的路线。
见到了长祭,大多数族人喜出望外。
更有破涕而笑的族人:“长祭婆婆,请求您看看我的生命线,我想知道我会不会死,我不想死得那么痛苦。”
有人开了口,带了头,就会有前仆后继的场景。
他们似乎都忘记了,长祭不能查看异族的生命线这件事。
只见长祭的面色蓦然一沉,她大声呵斥:“胡话!贪生畏死,异族怎么会剩下你们这些败类,你们忘记战死的先辈了吗?他们哪个不是为了保护异族,为了让更多族人活下来,而奉献自己的生命?可你们呢?却丧失了最基本的品行,不成人样,烂泥一团。”
被她这么一通劈头盖脸地骂,那些族人的脸色算不上很好,但也都不敢跟她有视线接触了。
“就算注定灭绝,我们异族也不能死得窝囊,我们决不能做出有违异族信念的事情来。我们要坚守异族意志,直至最后一刻,我们都不能妥协!”
长祭的话落下了,却没有一个人却接她的话茬。
他们的视线,注意力,都落在了炎的身上。
——他们在等炎的表态。
长祭是神圣,是不可亵渎,是不可冒犯,是有一定的话语权。
可就算如此,他们更依赖的其实还是首领,哪怕心有间隙。
毕竟一路上的风风雨雨,都是首领在守候他们。
长祭的话,他们又如何不明白。
只是……
真的太累了。
如果可以,他们也想率先死在保护族人的战场上,而不是来面对最后的凌迟。
“长祭说的没错,无论如何,我都会守护异族到最后一刻。”
炎说。
“首领大人…”
长祭可不是族人,不会因此有什么波澜。
她冷冷地瞥了炎一眼,说:“这本就是你的职责。”
说完,她看着在场的所有族人,道:“捍卫异族的尊严,直至死亡,记住你们的使命。”
难得一见的长祭并没有给他们带来甘露,而是严厉地批判了他们一顿。
她很不满。
“首领大人,时候差不多了,该给死去的族人送葬了。”
长祭目光沉沉地看着炎,口中蹦出一字又一字。
十几具尸首就这么被带走了。
陈见楚只能目送着他们的离开。
“长祭婆婆还是一如既往地严肃啊。”
终走到陈见楚的身侧站定了下来,话一说完,他就笑眯眯地看着陈见楚。
陈见楚斜睨着终,肉眼可见的,他身上还有深深浅浅,未痊愈的疤痕。
领罚的伤。
陈见楚没接他的话。
终摸着下巴,又说:“还是首领大人好。”
“是吗?”
陈见楚不冷不热地反问。
他倒是希望炎能像长祭一样,对族人毫不客气,态度别太温和了。
当然,他不是不满炎这一点,他只是不想看他被不平等对待。
“想要做到长祭说的大义,可没那么简单,那需要我们不断克服,坚定自己信念,但其实大多数人都做不到,尤其是现在的情势。”终一本正经阐述着,没有维持多久,他又暴露本性,懒散了起来,笑说,“当然,我也不是认为长祭错了,我只是觉得她站得太高了,视角也是。”
陈见楚并不关心这些信念,他心系的只有一个人。
这次空间的崩解去的比较快,势头也猛烈,直接失去了四分之一的空间面积。
死于崩解的族人没有,死于边界的‘病’倒是有。
合计十二人,异族余数九十人。
过来一直用脑袋蹭陈见楚,还时不时仰起头,露出脖子部位。
陈见楚伸出手,搭在它的脖侧,帮它挠痒。
过来舒服地眯起了眼睛,脖子直挺挺地伸长着。
终在一旁看着,还不忘多言几句:“终于养出感情来了?你之前还不喜欢呢。”
听他这么说,过来是第一个不乐意的,它放下扬起的狼首,龇着牙瞪着他。
过来已经很久没有对终表现出敌意来了,以前是一见面就带有攻击的意思,虽然没有真的攻击终。
“好凶。”
终假惺惺地装作害怕,同时还不忘评价一句。
许是想起自己一开始就被过来带有敌意的对待,终心里很不平等,他叨念:“楚成天恹恹欲睡的,性子也挺冷血的,它怎么就那么喜欢你呢?”
这个问题,陈见楚自然是回答不上来的。
还有,他再次觉得,终的话的确太多了,什么都要说上一遍。
相当于自言自语地跟陈见楚说了会儿话,终就去治疗族人了。
现在,异族没有领地,陈见楚不知道炎会去哪里进行送葬仪式,像先前的辛一般。
青不需要送葬,他毕竟并非首领,仅是处理族内事务多,地位约等于副首领。
还有精力的人在活动,陈见楚也尽着绵薄之力去狩猎,帮忙做一些小事。
时间一晃眼就过去了。
陈见楚再次见到炎的时候已然是黄昏时刻。
对方呈现出来的状态没有倦意,反倒神采奕奕。
对此,陈见楚是抱有狐疑态度的。
“首领大人。”
见到了炎,族人面有欢喜之意,更有崇拜之意。
虚假吗?
那倒还好。
他们本就敬仰炎,只是某些时刻,敬仰会隐藏起来,或是说他们选择了将这份感情压下去。
异族的人数已经跌出百位数了。
陈见楚心里有些忧郁。
他抬起眼,目光去追随炎的身影。
察觉到视线,陈见楚望了过去。
是青。
陈见楚不知道青看他做什么,但大概率是无意的。
要知道,大多数时候视线都是无处安放的,人也会因为视线而产生一些错误想法。
陈见楚想,他现在大抵也是如此的。
从青的角度来看,他既能看见炎,也能看见陈见楚。
因此,陈见楚的视线一转到他身上,他便对上了炎侧首望来的眼睛。
陈见楚将视线重新放回炎身上时,炎还是原本的模样,连站的位置都没有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