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吃饭的时候，徐六妹提起了上学的事。

在此之前，这件事，她已经在电话里头跟陈博实说过好几次了，只是一直没有定下来。

“到时候给他报个名。”

这次，陈博实答应得很爽快。

徐六妹满意了，她又问：“你打算让见楚在哪边读？”

陈博实不假思索：“那肯定城市里读啊，那里教育资源跟得上，比老家要好很多。”

“那敢情好。”

徐六妹更满意了，心里有块大石头落了下来。

她夹了块鱼肉放进陈见楚碗里，言语之中充满喜悦：“我们见楚要去大城市了。”

然而，陈见楚开心不起来。

在吃饭之前，陈博实拉着他说了一堆长篇大论。

陈见楚明白了，他们要换掉他的母亲。

他很快就要失去自己的母亲了。

尽管他的母亲从来没有跟他正常交流过，但他还是很难过，不想接受新的母亲。

陈见楚没有闹别扭，因为所有人都很欣然地接受了，只有他没有。

他的抗议，不会生效。

第二天，陈博实跟舒雯倩离开了。

等陈博实忙完这一阵子，就会来接走陈见楚。

还有习滢。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着，很快就要到那一天了。

奇迹般的，这段时间，习滢没有发疯，很安静。

在陈博实到来的前几天，徐六妹带着陈见楚上了集市。

“见楚想要什么？”

陈见楚茫然地摇了摇头。

徐六妹：“去买点文具和本子吧。”

两人进了文具店。

“挑些喜欢的。”

徐六妹说。

陈见楚闻言照做。

“诶，婶，你带见楚来买东西呀。”

“是啊，他快要去博实那里上学了，买点文具。”

“哎哟，可以在那边买，用不着现在买。”

徐六妹笑：“城市的东西太贵了，还是在这里先买好。”

“哎哟，差不了几个钱的，那几个钱对婶都是小钱。”

陈见楚选好了文具。

徐六妹看了下他拿的两个本子一支笔：“就这么一点吗？”

陈见楚点了点头。

和徐六妹搭话的人又开口了：“还是你家见楚好，不会乱花钱，买东西也不多拿，不像我家那个衰仔，什么都好，什么都要。”

陈见楚腼腆地站在一边。

和徐六妹离开了文具店，路上时不时碰上一些主动打招呼的人。

吃晚饭的时候，徐六妹向陈锦兴倾吐着话。

“真是一个比一个虚伪，以前理都懒得理我们，现在见到我们都主动打招呼。”

“都是看谁有钱亲近谁的。”

陈锦兴：“不要去理他们。”

徐六妹：“我也不怎么想理。”

陈见楚去冰箱里拿了今天刚买回来的冰棒。

他走到习滢身边，坐下，借着膝盖手臂的力道，将冰棒掰成两半。

他把一半分给了习滢。

看着习滢学着他的吃法，吃着冰棒。

陈见楚难过得想哭。

他是去上学的，可她是去精神病院的。

他以后很可能再也见不到妈妈了。

在陈博实来接陈见楚的前一天，徐六妹去世了。

很突然。

陈见楚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就看见奶奶安静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睡着了一样。

他按照大人们的吩咐，套上了丧服，跪在棺材的不远处，听着主持葬礼的人念一些听不懂的经文。

遗体要送去殡仪馆焚化了，他们掀开棺材板给家属看逝者最后一眼。

陈见楚是被陈博实抱在怀里看的，他很不解地问了他：“为什么奶奶一直不醒？她已经睡很久了。”

“她已经走了，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处理完丧事，陈博实就要带着陈见楚离开了。

“爸你真的不走吗？”

陈锦兴还是拒绝了。

他不愿进城市里，和儿子们生活，哪怕孤零零一个人。

陈博实不好强迫他，也就没再多说，让他保重身体。

陈见楚坐在车上，旁边是昏睡的习滢。

上车前，她被陈博实叫人打了麻醉。

陈博实可不想花费时间去应付一个神经病。

在他看来，他愿意去找个精神病院来安置她，已然是最大的仁慈。

陈见楚趴在窗沿，看着熟悉的景物，小路渐渐退出视线。

数个小时后，陈见楚来到了这座陌生的城市。

他跟着陈博实进了公寓。

“见楚，这个是你的房间。”

陈博实推开了一个房间。

房间里有电脑游戏机乐高，所有陈博实能想到的，都置办来了。

陈见楚可从未玩过这些东西，他新奇得紧。

神经病院习滢还进不去，陈博实虽很不乐意，却还是只能先暂时留她在家里，等几天后，再送她去精神病院里。

“不能放妈妈出来吗？”

陈见楚听到声音，抱着玩偶走来。

陈博实继续锁着门，口上说：“不行，她随时可能会发疯。”

“好了。”陈博实将钥匙放在了很高的地方，他摸了下陈见楚的脑袋，说，“要不要爸爸陪你玩会儿游戏？”

陈见楚心不在焉应了声：“嗯。”

“走吧，这几天带你好好玩一下，后面开学了，就要好好学习了知道吗？”

“知道了。”

不知出自什么原因，直到陈见楚去学校上课了，习滢都没有被送去精神病院。

陈博实的心情自然是很差，但陈见楚暗自窃喜，因为这样，他就可以再多多见见她了。

虽然他很少能见到习滢。

陈见楚经常被陈博实带出去跟舒雯倩吃饭，逛街。

就像现在，陈见楚面前摆着精心制作的冰激凌，他一边吃一边听着两人的调笑。

陈博实接了个电话，他一挂电话。

舒雯倩便很亲昵地牵上他放在桌上的手，轻声细语：“怎么了？”

陈博实回握她的手，放在手里把玩：“有点事儿，得回去处理一下。”

舒雯倩：“那你快去吧。”

陈博实：“嗯，得麻烦妳送见楚回去了。”

舒雯倩：“没关系，小事，你快去吧。”

“见楚，爸爸有点事先走了，等会你姨姨送你回家，要听话知道了吗？”

陈博实对陈见楚说。

陈见楚点了点头。

陈博实很快就离开了，餐桌上就剩陈见楚和舒雯倩两人了。

说实话，陈见楚有些紧张，他不敢随便看舒雯倩。

舒雯倩也没怎么理会他。

陈见楚吃完东西后，舒雯倩才慢悠悠地问他：“吃饱了吗？”

“嗯。”

陈见楚只看了她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那回去吧。”

舒雯倩没有多说什么，直接起身就走，陈见楚赶忙追上她的脚步。

舒雯倩有一辆红色跑车，是陈博实送她的。

她在驾驶座上，等着陈见楚上车。

陈见楚费着劲开车门，她全程也没有帮忙的意思。

直到陈见楚坐上座位后，她才开口说：“安全带。”

陈见楚又赶忙去扯安全带系好。

一路上，两人更是无话可说。

到了停车场，她说：“下车。”

陈见楚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下了车。

舒雯倩将陈见楚送到了家门口，说：“你自己开门。”

说完，她往后退了好多步，几乎快到电梯口去了。

等陈见楚推开门，空空荡荡的玄关露出来，她才松了口气。

“你自己进去，我走了。”

舒雯倩留下这句话，调头就走了。

陈见楚看着她的身影彻底离开视线后，才进了家门。

这日下午，陈见楚在家写作业。

保姆出去买菜了，陈博实在外面工作，家里只有他一个人。

习滢身处的房间传出了些细微的声响。

家里很安静，所以陈见楚第一时间还是听到了的。

陈见楚担忧地走到了房门口。

他才刚站定，实木的门就发出剧烈的碰撞声，吓得他一哆嗦。

碰撞声过后，就是女人尖锐的叫声。

陈见楚不由往后退了一步。

厚实的木门被撞得直震，可怖的嘶吼声一直伴随着。

——习滢发病了。

从小到大，徐六妹都一直有告知他，这种时候，他不能靠近，要远离。

陈见楚当然知道自己什么都帮不上忙，他能做的只有求助。

陈见楚跑到座机前，这是陈博实特意给他配置在这里的。

陈博实的电话号码，陈见楚很早以前就牢记在脑海里了，所以他很快就拨打了出去。

“喂，爸爸，妈妈发病了，你快回来。”

电话一接通，陈见楚急忙说出这段话。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在此刻，关着习滢的房门打开了。

陈博实在急救手术室外踱步，不安感席卷着他。

“博实，你别急，会没事的。”

舒雯倩拉住陈博实的手臂。

陈博实十分懊悔地抱着自己的头部：“都是我的错，如果我早点把那个神经病送去精神病院，又或者不把她关在家里，见楚也就不会……”

舒雯倩：“这不是你的错，博实，这一切都是意外，我们谁也想不到门会没锁好，她又刚刚好发病，还伤了见楚。”

她的安慰，对陈博实起不到任何作用。

因为陈见楚很大概率活不下去了。

破窗，高楼堕落，并且身上有多处创伤。

那个疯女人。

陈博实的内心无比憎恨，他恨不得杀了她。

但是，习滢将陈见楚推下楼后，自己也跳楼了。

当然，要陈博实相信她自杀拉个人垫背，是不可能的，也没人会这么认为。

一个疯子而已，她的行为都是没有逻辑，不计后果的。

急救室的灯一直亮着，陈博实的心处于焦急状态。

灯灭了，有人出来了。

陈博实没有上前追问，因为这个急救室不是陈见楚的，是习滢的。

他不关心她的生死。

“谁是习滢的家属？”

陈博实没回应。

“这里。”舒雯倩出声问，“怎么样了医生？”

对方只是摇了摇头，让他们签一下死亡证明。

听到这个消息，陈博实掩住了面，却抵不住泪水的涌出。

他自然不是在为习滢的死哭，而是他对陈见楚的生不抱希望了。

陈见楚摔得比习滢还要严重，习滢没活下来，陈见楚更不可能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开始我是打算写三章的，没想到三章不够，努力下一章写完，步入正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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