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最不缺的便是树叶的沙沙声,如今,身周都被这种声响贯彻。
没有更为响彻的声音占据听觉,因此连轻风都有了声音。
“为什么要这么说?”
片刻,炎缓缓开口了。
从他的语气中,陈见楚没能获取到什么信号。
一如既往。
陈见楚:“我想死在你的手上。”
请原谅我的自私。
炎轻摇着头,他说:“不是这个。”
陈见楚困惑地看向他。
炎说:“楚为什么要听信他人,从而否决自己?”
陈见楚眉眼低垂:“我本身就如他们所说一般。”
谁也无法保证他之后是否会突然精神崩裂,成为一个疯子。
他的基因里,刻下了烙印。
这将伴随他一生,无法分离。
“但在你们那边,精神正常的人,也有可能会发生改变。”炎顿了顿,说,“变成他们口中的不正常。”
“主系空间我虽不太了解,以我浅薄的认知,我想既然正常人也会异变,那么楚有没有想过,或许所有人的精神其实都是有问题的?”
引来少年的注目,炎笑了笑,接着说:“只是或深或浅,大多数无法察觉,一旦受到相应刺激,就会显现出来。”
他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最多思考的只有人性。
陈见楚微抿着唇,默默无言。
“倘若楚只想听取他人言语的话,那么我想你或许可以听一下我的。”
炎说。
心脏收紧了下,陈见楚平定着呼吸,问他:“听你的什么?”
炎轻笑一声:“如果真有那一天,你会成为一个疯子,那么你一定是个有理智的疯子,没有人能约束你,左右你,会有人钦佩你,追逐你,你会是个特别的疯子。”
陈见楚:“那你还会杀我吗?”
炎摇了摇头:“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杀你。”
被拒绝了。
目的没有达到,掺杂着喜悦的情绪还是滋生出来了。
并且更为猛烈。
陈见楚回到了终的住所。
他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未知因素过多,所以需要在终这里待上一阵子。
“回来啦。”终在屋外给暴露在外的药材盖上树叶,他指了指屋内,说,“快把药喝了吧。”
陈见楚走进了屋内,木桌上的木碗盛着绛红的液体,气味芳香,全然没有半点药苦味。
在他昏迷的时候,终给他喝的就是这个药。
炎的血液换取来的。
他还要喝上几次,才能停止这另种方式的攫取。
陈见楚一饮而尽,然而味蕾还是品尝出来了。
不苦,不涩,有点甜,有花香。
“喝完药,就上床歇息吧。”
终站在门口说,他笑眯眯地看着陈见楚。
陈见楚走到门口,跟他对立站着。
他的靠近,令终嘴角上扬的弧度愈来愈大。
砰!
终的鼻子撞上了门。
“你怎么关门也不让我退开些?!”
可想而知,陈见楚没有回答他。
终揉着鼻子,没几下,发痛的鼻骨恢复如初,他对着门喊:“少跟声来往,他都把你教坏了。”
陈见楚依旧没有回应。
终倒也没生气,哼着稀奇古怪的小调,走远了。
笃笃笃笃。
终走后没多久,门被敲响了。
紧接着,声的嗓音传了进来。
“我进来啦。”
陈见楚坐在床边,目睹着栓了板的门,被声使用异能打开了。
门一开,声就钻了进来,他手脚麻利地关紧了门,动作快得像是在防人。
事实也是如此,他在防终。
“为了你的安全,我今晚就来陪你睡吧!”
“……”
声嘟囔:“你可别掉以轻心,终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可想把你这样那样了。”
边说着话,声还边比划了几下。
大意就是把你切成段,掏你内脏。
陈见楚保持着姿势,看着声倒出碎晶,勤勤恳恳地给自己铺床。
单这个理由,陈见楚是不信的,过于牵强了。
终就算再怎么想解剖他,也不会真下手,顶多嘴上过过瘾。
声是担心他半夜会有什么异样,才来陪他的。
陈见楚很清楚这点,尽管他没有说出口。
“好了。”
声爬上了碎晶床,坐在上面和陈见楚相望。
“看我干嘛?还不睡?”
陈见楚掀开被子,躺上了床,又将被子盖上身体。
声看他闭眼睡觉,才躺了下来。
这令陈见楚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一个夜晚,当时他发着高烧,怎么也退不下去,徐六妹再焦急也别无他法,她抱着竹席,在床边下方打起了地铺,要睡不睡地守着他。
陈见楚的回忆才起头没多久,就被声打破了。
“快睡觉,别胡思乱想!”
声听见了他身体发出的声音,得知他没有入睡。
“这么早,你睡得着?”
陈见楚说。
声说:“睡不着啊,所以我在听远方的声音。”
“听什么?”
“有进食声,交战声,交.配声,反正什么都有。”
陈见楚无话可说。
“你会听族里的……?”
声领悟到了:“以前会,现在不会了。”
“怎么不听了?”
“听腻了啊!”声说,“而且他们让我不要老听这种。”
“……”
“你想听吗?”
声忽然问。
陈见楚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脑海便率先浮现出了一段记忆。
植物丛中,青年淡然自若的神色。
植物丛外,持续不断的撞击喘息。
“你在想什么?”
声好奇了。
“没什么。”
陈见楚的语调没什么异样,呼出的气体却发着热。
身体发出的声音是瞒不过声的。
声:“你骗我,你是不是做过这种事?刚才的话让你想起来了?”
“没做过。”
陈见楚直接将被子拉至头顶,整个人藏在了被子里。
“我睡了。”
陈见楚的声音有些闷。
“你心虚了!楚,你居然心虚了!”
声大为震惊,十分不可思议。
“你没做过你心虚什么啊?”
“没心虚。”
“那你躲什么啊?身体的声音高涨了那么多。”
“我……”
窝在被子里,温度似乎更高了,陈见楚感觉自己的脸烫得灼人,耳根都红透了。
不安与羞耻从心脏处蔓延开来。
他知道,他不应该。
“之前在森林里碰见刹帝那了,看到了他们繁衍的过程,刚才想起这件事,我以前没见过这种…”
陈见楚隐去了炎的存在。
声恍然大悟:“就因为这个?”
“嗯。”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没想到你会因为这种事心虚。”
“我睡了。”
陈见楚不想再说了。
“哦好,你睡吧。”
声说。
跟先前一样,陈见楚不能做剧烈的事情。
在没有互联网的时代,乐趣自然是少了很多。
不过,这对陈见楚没什么影响。
他没有那个条件上网,他的时间不是在为生计奔波,就是在为学习动脑。
陈见楚喝完药,就和声出门了。
他要回摩的住所一趟。
上回的指骨并不是他回去取的,是声。
所以陈见楚已然有好一阵子没有回来了。
摩的东西都不在了,被收拾走了,一干二净。
“你们以往是怎么处理逝者的私人物品的?”
陈见楚问声。
“找个高的地方,撒出去,轻的会飘走,重的落地,应该没入根系中了。”
“为什么这么做?”
好比轻的东西,最终会挂在树梢上,或是落入水中,被生物捡走利用。
通常来讲,每个行为都会有原因。就像原始部落,基本都有崇拜的图腾,那是因为他们希望自己能成为图腾那样。好比狼图腾,狼的敏锐与团结力,又好比鹰图腾,鹰极强的飞翔能力,迅猛的捕猎能力。
“回归最初,这些东西是从散系空间得来的,我们死后,自然要将它们归回。”
摩走后,陈见楚不知道接他职位的人会是谁。
“楚之后还要在这里吗?”
声的这个问题,一时半刻,竟有些难倒了陈见楚。
起初,他来摩这里是为了学技击,后面他基本都学会了,也没有想过离开。
现如今,摩已经不在了,他呆在这里就更没有什么意义了。
可呆哪不是呆呢?
一定要追求意义吗?
“再过不久,竺就会过来了,楚要跟他一起吗?”
看来,竺便是接替摩的人。
一股落寞感由心扩散而出。
陈见楚抬头环视着这片天地,跟以前一样,仿佛什么都没有变。
过来的狼头蹭了过来,陈见楚伸手抚摸了它几下。
“之后再说吧。”
陈见楚轻启双唇,淡声道。
声提议:“你可以回我那里呀!”
陈见楚看他:“我已经有其他打算了。”
声不解。
两人在部落里的小道里步行,途径的房屋无不紧闭。
“这次牺牲了多少人?”
陈见楚的视线在这些房屋擦过。
离去的人空下的房屋不会摧毁,而是会紧闭屋门,和出了门的族人一样,就好似他们只是暂时外出了而已。
“十六。”
声说。
这数目竟比空间崩解时,还要多上几位。
以往陈见楚听这些数目是没有什么感觉的,或许是这十六位中有摩,或许是炎又失去了族人,又或许是……
总之,异族只剩下一百一十九人了,他们更加濒临灭绝了。
倘若布拉托尔瓦再来几次,异族很可能连末日都无法亲眼目睹了。
散系空间又还会发生几次崩解,最后的末路又会是在什么时候,生物们的纷争只会在空间破灭后结束,解脱也许在不久的将来就会临至。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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