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族临时驻留的地方距边界约十公里。
在散,这点距离算不上什么。
俨然,炎是有意在等他的。
否则异族不会没有走远,炎更不会在他出现时,第一时间赶来。
——他一直在边界,没有离开。
陈见楚微抬眼皮,望向炎。
从他的角度来看,他只能看见炎的侧颜。
稀薄的光线大多化为了光晕,映照在炎的脸上,铺满柔意的那一面,陈见楚只看得到些许,颇为阴暗的那一面,他倒是一览全收。
“楚能回来真是万幸,下次万万不可再这样了。”
见到陈见楚,青说出了跟炎相差无几的话语来。
陈见楚微垂着头,默不作声。
当时他根本没有考虑那么多,一想到这很可能是个机会,他就毫不犹豫地选择穿过边界。
陈见楚认为他死了没关系,但绝对不能错过任何一点可行性。
“所以楚去到了初始?”
终说完这句话,便两眼一翻,啪地一声,一整个人砸在了地上。
仔细一看,原来他是激动地晕厥过去了。
青也很愕然,但他看到终直接躺在地面上,一时间也说不话来了。
现场的人不多,这事还待商议,暂时不能告知族人。
叫终来,是想要他帮陈见楚检查一下身体,怎知他居然晕过去了。
长祭看了,自然很是不满,她道:“不成事,把他弄醒,别耽误了大事。”
青答:“是。”
地上的终被青架了起来,也不知他会用什么方法让终醒过来。
陈见楚察觉到了长祭的视线,回看了过去。
长祭并非第一次看到陈见楚面不改色的样子了,哪怕她再苛刻,从未对他表现出善意,他也是如此的。
只是,她不曾想过事情会到这般境地。
不论说给哪一位族人听,他们都会心觉飘飘然,不敢置信。
何况,自从陈见楚消失后,他的生命线便断了。
这令人不得不默认他已经死去这件事。
然而现实却是陈见楚平安无事地回来了。
了解了大致的情况,其他的便是多说无益了。
所有人都各怀心事,思索着自己所观测,所能触及的事物。
好在,终很快就醒了,青倒也没怎么下手。
终醒来后目光便直锁陈见楚,眼底的狂热是藏不住的。
当然,他做不了什么。
真丧心病狂的事,他不一定做得出来。
“来,楚,我给你看看气息。”
终面带微笑。
陈见楚早已看惯了他的状貌,他神色自若地走到终的面前。
“哎呀,现在这气息,真叫人喜欢。”
终禁不住感叹。
“开始吧。”
陈见楚说。
陈见楚能感受到终碰他的手在抖。
陈见楚掀起眼睑去看他。
终冲他微微一笑。
可他的手还是有点抖。
“……”
陈见楚自然不是多事的人,他只字不提,淡然地任终给自己检查。
四周很安静,几双眼睛都落在了两人身上。
随着时间的推移,终脸上的笑更挂不住了。
“如何?”
青问。
肉眼可见的,终的太阳穴在爆青筋了。
“楚的气息很正常,没有丝毫变异过的迹象。”
能感受得到,他话语中的不可思议。
确实,一个临道改变了气息的人,不管怎么样,身体都会残余下一些痕迹,而不是像陈见楚这样。
没有。
什么都没有。
这么一来,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这本就是陈见楚原本的气息。
“如若真是如此,那么先前的气息无疑是假的,可就算虚假,它也的的确确是存在过真实的气息。”青蹙紧眉头,说,“所以楚是怎么做到有两个气息的?”
这也是陈见楚想知晓的信息。
终对此,很是头疼。
陈见楚的事总叫他犯难。
毕竟他不是什么科学家,研究学家,许多事情,他都是站在医者的角度去观察,从而再去剖析。
再者,就算是专业学家,也难免不了犯难。
“目前重要的不是两个气息,而是找出抵达初始的方法。”
长祭的尾调拖得不长不短,另增语境神情的搭配,无端给人一种施压感。
“炎。”
青‘求救’的信号放到了炎的身上。
炎一直都在,只是他没有参与谈论罢了。
陈见楚从不曾见过这样的炎。
“抵达初始之事确是重要。”
缄默许久的炎缓缓开口了,第一句话就令长祭听得舒心,但他后面的话,彻底让长祭变了脸。
“不过,我觉得楚的气息更为重要。”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毋庸置疑,长祭始终如一地认为关乎于异族的事优先排前。这是理所应当的,依他们的地位来说。
可如今倒好,首领竟没把自己的族群放在首位,反去在意其他的去了。
面对着长祭即将爆发的怒意与谴责,炎平静说道:“很重要,楚的气息影响着一切。”
“为何出此论?”
青问。
他自是相信炎的理论,不会武断炎是被感情左右了想法。
陈见楚迎接着炎的视线的降临,他望着青年的眼眸,等待着唇齿之言。
“楚的气息是在穿过边界之后出现的。”
炎说。
“在先前,楚的气息蓦然消散毕,我们尚未找出原由,却又碰上了边界一事,而在边界一事前,楚遇到了鲲,双方未起任何冲突,当然,我不是怀疑是否鲲给楚带来了什么,又或是如何,我仅是认为,其中或许有些牵连。”
这一番话,无疑属于文文莫莫。
但炎又道。
“鲲可能是被楚吸引来的。”
此话一出,众人便懂得了炎为何说陈见楚的气息重要了。
鲲,是少数能在空中翱翔如海里般畅游的鱼类。
它们的性情不算亲和,较为孤僻,行迹神出鬼没,捉摸不定。
因此,大多数物种一生都极少见到鲲一回。
这也就造就了,他们对鲲的了解仅是零星半点。
不知生存方式,不知留居何方。
不过,他们倒是知晓几点。
——鲲的感官比任何物种都要敏感。
——鲲不会亲近自身族群之外的物种。
由此可见,陈见楚抚摸鲲一事,已然超出他们的认知范畴。
这就是青当时为什么那么惊讶的原因。
而彰显陈见楚气息重要的,便是鲲的到来。
“或许我们感应不到新生的气息,鲲能感应到,但你有什么理由能断定鲲是因他的气息而来?”
长祭沉声说道。
很可能‘新生’的气息一直存在,只是他们不曾发现罢了。
这气息或许是被旧气息覆盖太久,衰弱了下去,以至于重新露出苗头时,他们感应不到,而更为敏感的鲲感应到了。
可即便如此,又如何能断言鲲是循着气息来的?
气息有何作用,值得鲲来一趟?
况且,鲲为何什么都没有做,白来一遭怎么会对它有好处?没有好处它又何必来?
实在是难以自圆其说。
怪不得长祭质疑炎。
“鲲的目的我不清楚,但我很肯定它是因楚而来。”
炎说。
“首领大人。”长祭呵笑一声,目光直射着炎,她的嗓音冷丝丝的,“现在可不是你绕弯子的时候,你在顾忌什么?”
陈见楚大致意识到了什么,看着青年劲松般挺拔的身影,心里不禁泛起了百味杂陈。
“我什么都愿意去做。”
陈见楚说。
炎看了过来。
陈见楚看着他,说:“我说过的,你可以尽情利用我,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不需要炎的恻隐。
至少在这一点上是如此的。
长祭不曾预料到陈见楚会以平淡的态度说出这种话,她更没想到陈见楚居然会这么在意炎。
简短的话语,能窥探出反复许下的承诺。
长祭不由起了疑心。
她暗自审视着炎和陈见楚。
当然,陈见楚说了甘愿付出一切的话,长祭自然没有去开口讽刺挖苦,她没有严苛到无法挽救的地步。
何况,如果陈见楚真的能帮到异族,她就更不该多言什么,虽然她还能有其他理由来继续多言。
“走吧。”
陈见楚望着炎,说。
隐约中,他连接上了炎的思路。
那是他没有去考虑过的方向,或许他是被天大的喜意冲昏了头脑,又或许他对此忽略不计。
当然,并不止他。
他们都是。
“楚回来了。”
“真不敢相信,他还能回来,那岂不是…”
“先别说了,首领大人要一些人跟他们去边界,你们谁要去?”
“去边界干什么?”
“嗯……我也不知道,总之,按首领大人说的做吧。”
较为敏锐的族人意识到了什么,他们纷纷自举,心中有激流在澎湃。
陈见楚站在边界处,凝视着面前透明,无法看清,目及的囚笼。
还能穿过去吗。
陈见楚心里没底。
他突然害怕起了失败。
如果这一切都是一场空欢喜,那他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炎。
这是他施加给自己的压力,他无比清楚,也心甘情愿。
陈见楚的视线落在了身旁的炎身上。
他正在看着自己。
“别紧张楚,不论结果如何,我都会陪着你的。”
炎轻声说道。
陈见楚又多看了炎一眼,之后飞快敛下眼睫。
再次看向边界,陈见楚不再多想,他抬手去触碰边界。
手下蓦然一空。
——穿过去了。
陈见楚微微睁大眼睛,心脏在跳动,他抬头朝炎望去,难得有涟漪的眼眸是在示意炎行动。
依照他们的计划,炎应该……这么做。
与边界接触的位置发生了波动,如水纹般荡漾开来,而波纹中心,是炎的指尖。
虽然只是一点,但炎穿过边界这件事是无比真实的。
“首领大人穿过边界了!”
“啊!先辈们啊,这这这太”
最后那族人支支吾吾说不出半个字来。
陈见楚从未觉得心情如此愉悦过,尤其是在一个又一个族人因他而穿过边界时,那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几乎快要将他淹没。
“炎。”
陈见楚忍俊不禁地呼唤起炎的名字。
从深邃黝黑的眼眸中,陈见楚能看到自己的倒影。
倒影有藏不住,漫溢出来的喜悦之情。
陈见楚忽地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了。
特别是青年的笑颜。
穿过边界的尺度,仅限制于一只手。
当然,陈见楚还是可以随意穿梭的,这等约束是对于异族。
尽管如此,这也叫族人满心欢喜,他们纷言着。
“太厉害了楚,竟然能带我们一起穿过边界。”
“是啊,简直深藏不露。”
“我就说主系空间的人不会那么简单。”
“但是晴不是看过楚的记忆了吗?他观察过主系空间的人,的确很普通,楚已然是其中的特例了。”
众人议论纷纷,但他们并没有忘记穿越的局限。
陈见楚的喜意也如潮水般褪去,因为有一件事很显然。
那便是炎没怎么穿过边界。
他只有薄薄的一层指腹,而其他人再不济也是一个手掌。
为什么会这样。
强烈的不安席卷而来。
只见炎略有思索,尔后道:“我们往西南方走,那边的边界较为薄弱,或许能有新线索。”
新线索。
无疑,指的是穿越边界的尺度。
边界每一处的位置厚薄都不同,分布得也很是不均匀,关于这点,陈见楚还曾向炎请教过。
可想而知,他们现今所处的边界厚度不低。
明知危险,却也要前行。
毕竟想要知晓更多,他们只能亲身试验。
好在,试验成功了。
如炎所料,边界薄弱的地方,异族人能穿过的尺度更多。这么一来,只要他们找到最佳的地理位置,就能离开空间,抵达初始了。
一想此,族人就克制不住地兴奋,甚至有人哭了起来。
一直渴求的希望来的太突然了。
“如果能早点发现楚的能力,或许我们就不会失去那么多族人了。”
有族人饮泪而泣。
在终受到冲击晕倒的第三次,他醒来后就听到了这一句话,头脑即刻清醒,辩驳:“如果楚一直能走的话,那他不至于现在还在这里。”
倘若陈见楚能离开空间,那他有很多机会离开,近乎随时。
就像他不经意间来到散一样,他同样能不经意地离开。
这是言之凿凿的事实。
被众人围之讨论的陈见楚此刻的心思全扑在了炎身上。
哪怕在边界的薄弱处,炎穿过边界的效果也很不理想。
他连半根手指都穿不过去,反观其他族人,最少都能进半只手臂了。
炎自然是察觉到了陈见楚的极其不安,他出声对他慢语道:“是异能缘故,异能愈是强,穿的部位就愈是少。”
陈见楚忍不住道:“可是你这也太少了。”
该怎么办。
带一人完全通过的方法不可行,无论是多人还是少人,每个人穿的尺度都是一样的。
况且陈见楚不能贸然离去,他没有把握重新回到散,他尚未摸清自己的底细。
这一点,所有人都清楚。
陈见楚担忧起了再薄弱的边界都无法给予炎通行。
“别担心楚,只要你在,总会有办法的。”
终看出了陈见楚隐约的忧虑,无名生出十足底气对他如此说道。
陈见楚并没有因他的一句话而放宽心,他只觉心情比任何时候都要沉重,每呼吸一下都很是困难。
过来敏锐地察觉到陈见楚的情绪,不停地用头颅去蹭他,想要寄予些安慰给他。
陈见楚仅是伸手抚摸着过来,没有其他的举动。
“楚不必太劳神,这才刚开始,还有间命留给我们探索。”炎看着陈见楚,道,“所以,不要害怕,楚。”
陈见楚心情沉闷地应了声。
这件事,在场的族人必定目击知晓了。
因而,本该普天同庆的事情也得到了削减。
“我们身上好像都染上了楚的气息。”
气氛静了不过片刻,青便神情恍惚地开了口。
听他此言,众人纷然感应了起来。
果不其然。
他们所有人都沾染上了陈见楚的气息。
真相即将浮现。
只是不由他们多言,他们便感应到了有大批物种朝此地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七月份有个考试,要把时间腾出来学习,到时候会停更半个多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