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之上的天际,还有鸟类在翱翔,洁白的羽毛在沉蓝苍穹十分显眼,它们似乎把前阵子的噩梦忘记了。
事实上,哪怕没忘,它们也别无他法,只能继续生存之旅。
所有物种都是如此的。
陈见楚嗅着森林里独有的沁脾气息,这其中绝大数是泥土的气味,因为不久前,这里降了一场雨。
泥地里还有端着的水洼,洼里的水被土沾染得混浊,水面上漂浮着叶片,幼虫的尸体,一点震动一阵微风,都使得水面漾漾,漂浮在上面的多种尸体只能随之发生波动。
巨大的蹄部踏平了这趟浑水,将三分之二的水激溅了出来,而那些尸体基本都烂进了泥泞里。
这是一头八米高的走兽,尽管它走得慢悠悠,还是给地面带来了不小的震动。
陈见楚站在十米高的枝面上,俯瞰着下方的走兽,脚下的粗大树枝微微震动着。
他的上方下方,有树叶飘落。
不知名处还有啼叫,嘶吼声。
陈见楚的角度能看到森林某处位置翻涌的动静,他知道,那是一场冲突。
崩解灭绝了不少物种,也塌陷消融了空间的一些面积,剩下的物种数目却还有三千两百万左右,姑且不计每个物种有多少数量,从这个数字来看,这仍旧是个恐怖的单位。
陈见楚无法想象没发生崩解前,散系空间有多大,容纳的物种有多少。
现在,土地面积缩小,资源短缺了不少,物种的数量不可小觑,争斗只会比先前更为激烈,存留下来的物种不会很好对付。
“楚。”
有族人几个闪身从树下跳跃到陈见楚身边。
“辛苦了,你可以回去歇息了。”
陈见楚收敛起飘散的思绪,看着对方,点了点头。
“你受伤了。”
陈见楚本是要收回视线,准备离开的,却眼尖地发现到了族人手臂上不起眼的细小伤口上。
族人抬手低眼一看,说:“啊,刚才我过来的时候碰到一点麻烦,被它伤了,不过没什么大碍。”
说完,族人不是很介怀地笑了笑。
陈见楚点了点头,说:“小心为上。”
话一说完,陈见楚就打算离开了,却被族人叫住了。
陈见楚停下,看着他。
族人犹豫地笑着,似乎是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道:“没什么,你回去吧。”
“你想说什么?”
陈见楚没有走,而是问他。
族人见他驻留,在心里犹疑几下,还是开口说道:“没什么,就是好奇你那天为什么要只身去救首领。”
这是很多人心里的疑问,他们并不理解陈见楚的行为。
不是觉得他们的首领不值得救,而是在那种情况下,陈见楚的做法简直是送命,连首领都解决不了,他们就更不可能了,实力的差距就是如此。
陈见楚能活着回来这件事,还是挺叫人惊讶的。
“因为我想那么做。”
陈见楚说。
族人看了他一会儿,说:“楚的想法真纯粹,或许楚不是异族人吧,所以不会有过多的束缚感。”
陈见楚不是很能体会他的心情。
在他看来,他自己跟异族人没什么区别,他也一样被困在这里,再者,他这辈子也没去过什么地方,基本困在一个地方里。
不过,对方并不知道,陈见楚没有因此感到不悦。
“你有感觉吗?”族人问。
陈见楚困惑地看着他。
“你有没有感觉首领大人很失败?”
瞳孔猛然一缩,陈见楚即不可思议也很气愤不满。
“为什么要这么说他?”
陈见楚克制住自己,稳声说道,可语气中透着寒意。
族人说:“你别急着为首领打抱不平,我能这么说也是有原因的。”
陈见楚目光阴沉:“那你说,什么原因?”
贬抑自己的首领,族人并无任何负担,他很自如地说:“首领大人他上任许多朝了,在这期间,他没有让异族变好,而是让异族逐步衰弱,这难道还不足以说明他的失败吗?”
以散系空间的情况,陈见楚真不知道有谁能让自己族群走向繁荣,能抑制损失,不被灭亡都已属不易。
所有的物种都在遭受剥削,并不止异族。
因此,族人的这一通话,陈见楚是万分不乐意。
“那你可以去当这个首领。”
很显然,陈见楚的这句话,火药味十足。
族人一怔,没生气,只是摇了摇头说:“你不明白的。”
装什么深沉。
陈见楚冷冷看着他:“如果可以,我想杀了你。”
话音未消,陈见楚便向下而去,不愿再多停留。
但他那句目中无人的话,引起了族人的愤意。
“我又没有说错!你做什么理中客,要不是首领没有找到离开空间的方法,我们会死那么多族人吗?!”族人气得咬牙切齿,“他连异族都保护不好,让那么多人痛苦地死去了,身为首领,他连这种事都做不好,他还算什么首领?!你还敢说他不是一个失败者吗?!”
出完这通气,族人的尾气还未平息,就对上了一双阴郁森冷的眼睛。
那眼神太过于渗人了,族人不禁止住了呼吸,怕惊扰到这宛如邪神般少年。
“你没有资格说他。”
想杀他那句话不是用来吓他的。
陈见楚是真的起了杀心,对方若不是炎的族人,他绝对会实施这个想法。
他不允许有人这么诋毁炎。
“你以为你就很有资格评论我们异族的事吗?!”
族人火冒三丈,抛开了畏惧感。
区区一个外来者,自以为的正义。
见陈见楚没说话,族人嘲弄地笑了,他懂什么?末日降临之初的迷茫恐慌,满怀希望地寻找出路,却被现实当头一棒。
他们是养分,他们必死无疑。
事实就是如此,可他们仍旧寄托于那渺茫的希望,而首领一直没有带来他们所期盼的结果。
“真是枉费他的能力了,他真的配做首领吗?”
大家都心知肚明,散很快就要步入毁灭了,太压抑了,实在是受不了了,为什么他没有像其他族人一样早早死去,那样的话,就无须再承受这些事实了。
族人疯魔般地笑了:“他可是连这点事都办不好。”
嘭!
族人撞上了树干,他脑袋发蒙。
他没想到陈见楚居然真敢动手,这一拳,狠劲丝毫不减,跟杀敌一般的气势。
有风袭来,其中裹挟着凌烁之意,叫人血液高涨,心生怯怯。
族人被陈见楚拽了起来,面上又挨上重重一拳,冲击力令他砸在了枝面上。
到底,陈见楚没有将他甩下去,动真格下死手。
连挨了两拳,族人受挫至极,同时,一股异能攻向陈见楚。
在不久前,这里一片祥和。
现今聚集了闻声而来的族人。
大抵,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件事发生。
“苳疯了吗?竟然公然诽谤首领大人。”
在多数族人眼里看来,他是在犯蠢。
铺天盖地皆是异族人的感应范围,首领的感应范围更是庞大,他说的话,大概率会落入首领的感应中。
当然,还是有少部分人佩服他的勇气。
“他最近经常失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或许是羢死了,他太难过了吧。”
“可是死在崩解的人又不止羢,莫非每死一个人就要怪罪首领大人一次吗?况且首领大人他并没有对我们见死不救,他已经……”
“你说的是,但我觉得有些话,苳说的不无道理。”
这位族人感到震惊不已,他环顾四周,发现有许多族人对这种话语没有太大的波澜,恍然间,他明白了什么。
“苳来了。”
有族人说。
来的不单是苳,还有与他斗殴的楚。
说起来也是怪,一个外来者,面对这种事情最好能避多远就避多远,可他倒好,不但掺和了进来,还是用武力打进来的。
两人打起来没多久,就被赶来的族人强行拉开了。
据说,当时那个外来者的眼神格外凶狠残忍,几乎快要把人生吞了似的,很是恐怖。
好在,两人一被拉开后,没有再往对方身上扑,也没有任何继续攻击的意思。
不久,几位族人拥簇着陈见楚和苳过来了。
两人之间隔了有段距离,这是为了避免他们相看不顺,再次打起来。
苳挂彩的程度远高于陈见楚,看得出来,他很不痛快。
再看先动手打人的陈见楚,他身上最明显的伤是在渗血泛紫的嘴角,他的神情淡漠,没有半点慌乱。
从伤势来看,能看出两人都是没有下死手的互殴,倒还留着一份理智。
“首领应该快到了吧?”
“不知道首领会怎么处置苳和楚。”
比炎先到的是青,他不着痕迹地扫了陈见楚一眼。
说:“苳,你僭越了。”
苳:“我认罚。”
如此的非议,已经不止于惩戒了,而是要取他性命了。
能做到这份上,代表他眼里,已经完全没有把炎当一回事了。
这样的人,留着也没有任何作用,指不定还会成为隐患。
青掀了掀眼皮,数道藤蔓刺向苳。
苳的能力自然低于青,他看着被数道藤蔓贯穿的身体,鲜血从喉咙深处涌了出来。
苳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青,周围的族人也吓到了。
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青会杀苳,不如说,是炎。
青的举动,全然源于炎的意思。
青翕张着薄唇,毫无波澜道:“你以为受点惩戒,这件事就能揭过去了?”
“别把首领的仁慈当做懦弱,这不是你该议论的事情。”青斜睨着众人,平淡的话语充满警告之意,“若实在不满,那便离开异族,人数够少了,再少一些也无妨。”
噗呲。
藤蔓抽离了苳的身体,上面染着艳红的血液,热血从破口涓涓流出,苳颤抖着手捂住了破口,体力不支地跌跪在地。
这一刻,他很害怕。
因为他真正感受到生命在流逝。
他坦然不起来了。
不知不觉,他竟掉下了眼泪,他猛然抬头,咬牙怒道:“我有说错吗?!我说的不过是实话!就算我将所有过错都推到首领身上又如何?谁让他是首领!谁让他没有拯救异族!杀我又怎么样,你们以为就我一个人这么想吗?!有本事就把全族都屠了吧!这样大家都不用痛苦了,全部一起去死吧!哈哈哈哈!!!”
唰啦——
一道火焰穿透了苳。
他那疯癫般的笑声戛然而止。
苳的尸首向前倒下,不知何时,炎站在了他的身后。
炎垂着眸,看着被自己亲手了结的苳。
视线没有停留太久,他抬起黑眸,看着已然齐刷刷单膝跪地,握拳触地,垂首肃面,行礼的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