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来的时候,陈见楚在森林里。
“你怎么放他一个人进森林?!”
声大为震惊。
摩很心平气和地瞥了他一眼。
“大惊小怪。”
声憋着脸,他放大听觉范围,极力捕捉筛选出陈见楚可能发出的声音。
“别找了,他不是第一次一个人进森林了。”
摩说。
“什么?”
声扩大出去的听觉忽地往回收。
如他所言。
陈见楚一个人进森林已经维持一段时日了,他全然不再需要人陪同在旁。
声一时无言以对。
他不过十来日没来找陈见楚,怎知对方到了这地步了。
没来找陈见楚的原因,无非是别扭。
然而,陈见楚是没可能会主动找他的。
所以,那股劲一过,他就来了。
“那我等他回来。”
声说。
“他没那么快回来。”
摩说。
“能有多晚。”
声嘀咕。
结果便是,他从白天等到黄昏,黑夜即将降临。
“怎么还不回来。”
声快无聊得发霉了。
他百无聊赖,坐在高处的树枝上,嘴里叼着一根草。
好几次,他扩开听觉,都没有听到陈见楚的声音,也不知对方跑得有多远。
在声打算进入森林去找陈见楚时,他终于听到了。
陈见楚出现在他所能听及的位置,并且正往这边靠近。
声竖起耳朵,静待陈见楚的走近。
随着时间的推移,林间有道清瘦的身影临近。
陈见楚手持着弓,神情漠然。
过来跟在他身旁,短短十来日,它从犬类大小到如今和陈见楚一样高,生长速度尤其快。
过来嘴里叼着一只兽类,看样子刚咽气不久。
陈见楚黎明时刻进森林,将近黑夜时刻出森林,回来的时候,都会带猎物,每天如此。
过来发出低吼,陈见楚抬头,注目着巨树茂盛的树冠。
看似毫无举动的他,实际上已经握紧了弓与箭。
声从密叶中钻出了脑袋,他惊奇道:“你哪来的狼?”
陈见楚松了手,他仰着脸看声。
声下来后,绕着过来走了一圈,伸手摸了摸那厚实的皮毛,发出惊叹。
“你还没说呢。”
声说。
陈见楚撩起眼睑,说:“终给的。”
“他去狼窝偷的?”
“不知道。”
“哦——!”声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他肯定是采摘时,顺便捡回来的。”
他猜的与现实相差无几。
不过是终进了过来的窝,采摘了它窝边的药草,然后被追咬不放。
陈见楚没回声,声也没气馁,和他并肩外走。
“你现在萨拉克语学得怎么样了?”
“基本都会了。”
只要不是特别晦涩难懂的,他都能听明白,也能说出来了。
“你每天都去森林哪里啊?”
“随便逛。”
无需他去攻击,自有其他动物会率先攻击他。
陈见楚索性就只拿攻击他的来练手了。
声想再说些什么,却又没再开口。
他偷偷瞄着陈见楚,总觉得变了,又觉得没变。
回到摩的住所,过来欢脱地冲到木架旁,将嘴里的猎物放在地上。
天色黯淡。
篝火处的火已点燃。
摩住处的小火堆也烧了起来。
声和过来蹲在旁边,看着陈见楚和摩忙碌。
他也想帮忙,可他插不上手,只能在一旁干瞪眼。
过来蹲在那里进食,血味浓重,声没兴趣再呆在它旁边,跑到陈见楚身边,看他翻烤。
声饿了,他一直在等陈见楚,期间没有进食过。
血味且平平无奇的肉块烤熟后,香味扑鼻,勾起本能的欲望。
咕噜。
陈见楚掀起眼皮,将用枝条插穿好烤熟的肉递给声。
声惊讶了一瞬,接了过来,默默进食。
陈见楚一边烤,声一边吃。
他的胃口不是一般大。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摩懒得去说声了。
声吃饱喝足了,止不住打嗝。
而陈见楚才刚开始进食。
声颇为不好意思,他说:“我给你烤吧。”
“不用。”
陈见楚淡然回绝。
声收回手,抱着双膝。
此刻,天色早已昏黑下来。
火光温暖明亮,是黑暗中的灯。
陈见楚吃东西的速度很快,手脚更是利索,三两下就收拾完了残局。
“你晚上一般都做什么?”
声不由好奇。
陈见楚看他,说:“看情况。”
声一头雾水。
陈见楚仰头看了看天色,又看看其他的,然后说:“今晚跑步。”
“跑步?”
陈见楚轻嗯了声,说:“我开始了。”
话落,他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速度很快,声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跑出了几百米。
声连忙追了上去。
他不可思议:“你怎么这么快。”
陈见楚现在的跑步速度是之前跑步速度的三倍。
进步这么快,怎么叫声不讶异。
陈见楚说:“多跑。”
声语塞。
尽管在剧烈运动,陈见楚的语气还是很平稳,就好像他在走路。
过来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它狂奔向前,超过了陈见楚,甩出一大段距离。
陈见楚凝了凝眉。
声心一跳。
陈见楚提高了速度,追着过来跑。
“两条腿追四条腿,你是怎么想的啊!”
声难以置信,陈见楚的速度竟然是这么进步的。
过来的速度可不是一般的快,后面是它跑累了,速度慢了下来,陈见楚才追上的。
陈见楚的体力过于充沛了,过来都累了,他还不累,还能再追上去,声真是佩服他了。
两人一狼,跑了四五个间命。
过来趴在地上歇息,声坐在它旁边,背陷进它的柔软皮毛里,动都不想再动一下。
陈见楚没他们那么散漫,他站在他们旁边,神色淡漠。
若不是他的呼吸凌乱急促,衣裳被汗浸透,声还真以为他一点都不累。
“坐我旁边。”
声说。
陈见楚摇头。
声伸手拽他,硬是把他拉下来,坐到地上。
陈见楚索性懒得再拒绝。
他不想等会站起来没多久,又被声扯下来。
晚风轻拂,微凉如丝,树叶被吹得摇曳,月亮时显时避。
体力消耗了大半,这一刻的温度是那么的宜人,连风都如此温柔。
声眼皮有些下沉了。
“楚。”
陈见楚转眸看他。
他没想到声会用这个名字叫他。
“谢谢你。”
声睡意朦胧,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喃喃。
来救我……
陈见楚垂着眼,就这么看着声安详地睡了过去。
心真大。
陈见楚想。
过来也微眯着眼睛,昏昏欲睡。
这风吹啊吹,流转过万物,穿越过缝隙,飞舞向高空,下坠至地里。
陈见楚并不觉得今夜的风温柔,高温的身体,汗流浃背的他只感觉到冷。
每一阵风,都如冰岛上的寒风。
陈见楚攥着蓄能子,借着它散发的热度来温暖自己。
声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等他睡醒的时候,发现自己的位置挪了位。
他躺在床上将屋内打量了一圈。
果然,陈见楚的房间跟他的人一样无聊。
声从陈见楚的床上了爬起来,大步流星走出小屋。
声转了一圈了,都没有看到陈见楚的人影,更别说什么声音了。
他看到了在搬运木材的摩。
“楚呢?”
“去森林了。”
“他怎么又去了?!”
陈见楚在等。
他在等雾散开些。
今天,他碰上了一场大雾,染上雾的一切都变得混沌不已。
身在雾中,再怎么前瞻后顾,都无法看透雾下的现实。
这场雾来得突然,他未有什么察觉时,大雾已经将他围入其中。
过来呜声叫着,它贴着陈见楚,害怕走散。
四周很安静,眼前的雾触及而无感,微弱的风是无法撼动大雾的,它牢牢扎在这处大地。
雾这么大,路都看不见了,陈见楚自然不会选择莽行。
他伸手搭在过来身上,算是一种安抚。
滴……
滴……
滴……
陈见楚心脏咯噔了下。
滴……滴……
滴滴滴——
雾散开了。
陈见楚意识消沉,眼皮沉重宛如千斤,他浑身无力,他看不见,他只能听着感受着。
机器发出的声响持续不断,其实有些吵。
但那是心电图机发出的声音。
为什么心电图机会响个不停……
为什么他会提不起一点力气……
为什么……
为什么……
“医生!他的心跳一直在降低!”
“快!”
“输血!”
……
陈见楚恢复一点意识了,可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还是很沉重,他从未觉得呼吸会如此困难。
“目前病人的情况暂时稳定下来了,后续”
听不清……
“这哪里是什么奇迹啊!我现在看到他就渗得慌。”
“要是死了该多好,一了百了,省事多了。”
“别说了!”
“什么别说了?我就要说!我又没有说错!那个女人生出来的小孩跟她一样有病,死了才好!呸,晦气!”
“你到底说够没有?他是我儿子!”
“这种儿子你都敢要?”
……
“好啦,别生气啦,是我不对,说话不该那么重,我也是为你好啊。”
“儿子我们还可以生,也不是非他不可。”
“难道你”
……
“陈见楚。”
“哈哈哈哈哈哈。”
“你看他,刚从臭水沟里爬出来的,臭死了。”
“我妈让我不要跟他玩。”
“我妈也是。”
“我也是!”
陈见楚猛地睁开眼。
他张着唇,急促呼吸着,汲取着氧气。
犹如一条脱水的鱼。
“你还好吗?”
陈见楚压下心里的悸动,他抬起双眼看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