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渠村苗家。刘月娥和李艳子正在为午饭做准备,之前沈青和苗氏送来的猪腿,他们新鲜着吃了一些,剩下的都腌成了咸肉,这时候拿出来薄薄的切几片,配上冬笋一起蒸,再撒上些菌子做点缀,清甜的冬笋吸收了肉的咸味,简直鲜掉舌头。
北方冬笋可不多见,这还是家里两个小姑娘上山拾柴火,偶尔发现了一小片,连忙回来叫了哥哥们去挖。能碰到这样的新鲜吃食,一家人都很高兴。
苗雪娘扒着灶房的窗户,吞着口水看李艳子切咸肉:“娘,多切点儿呗!好不容易遇上冬笋吃,多切点码在笋子上,要让每一片笋都能沾上肉味儿!”
李艳子瞥了女儿一眼:“就你这个馋丫头会吃!在咱家也就算了,以后还是收收你那馋样儿,日后嫁去别人家还这样,还不知道得让你未来的婆婆怎么调教呢!”
看看旁边大房的巧娘,就只比雪娘大了两岁,虽然也眼巴巴的看着,可人家就知道不能开口,多懂事!
苗雪娘不高兴地嘟起了嘴:“我干嘛要上别人家让别人调教啊?”小姑娘冲着自己的母亲撒娇:“我要永远留在娘身边!”
李艳子笑着摇了摇头,也没理会女儿的傻话。做姑娘哪有不嫁人的?这儿女也真是前世的债,李艳子统共就苗雨和苗雪娘两个孩子,就觉得自己有操不完的心。
这几日苗旺倒是不敢在她跟前提苗的亲事了,不过前些天夫妻两个大吵的那一架还是伤了些感情,现在还有些别扭着,都不怎么说话。
虽然嘴上嫌弃着女儿,李艳子手底下还是多切了几片肉:苗氏送来的这条猪腿大,她切的片又薄,就是多切一些也能吃到开春!
而刘月娥则在烧一道汤。炸的丸子配上豆腐、菠菜再甩进去个鸡蛋,都是软烂的东西适合苗老太太吃。出锅前撒上些胡椒,一碗喝下去整个人都暖和和的。厨房里正一片和乐融融,忽然院外响起一阵急切的敲门声,力道之大像是要把门板都砸出个窟窿。
刘月娥不悦地皱起眉,心疼门倒还是其次,谁家好好的这样敲门?不懂规矩,报丧呢?
谁知院外传来的话还真跟报丧差不多:“苗家的在吗?苗兴苗旺两兄弟在家吗?禾香家的小子打兰塘村来了,传话说春蕾家出事儿了!春蕾家的青哥儿上山,让野猪给拱了还是咋地!”
刘月娥吓得手里的汤勺都要飞出去:“啥?青哥儿不是才打了一头野猪,咋又遇上了!”让野猪拱了那还能有命?冬天的野猪最凶了!刘月娥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有没有准话啊?那春蕾呢?春蕾咋样,现在人在哪儿?”
来人砸吧了砸吧了嘴,他哪儿知道苗春蕾咋样了?禾香家的实小子也没说啊,他就在村口听了一耳朵,就连忙跑过来报信了。于是猜测着说道:“唯一的哥儿都让野猪给拱了,春蕾还能好到哪儿去?怕是早就急晕了,这才让禾香家的小子来报信。”
李艳子已经一把拉过了苗巧娘和苗雪娘:“快去地里找你们爹,就说你表哥让野猪给拱了命快没了,你姑姑急得昏了过去,让他们赶紧上兰塘村去看看!”
那阵枪声也传到了石渠村来,苗兴苗旺两兄弟正在田里和其他人看天相,猜测着到底会不会下暴雪。
两个小姑娘也知道事情紧急,连忙跑出了院子。李艳子在屋里转悠了两圈,跟刘月娥商量:“这事儿还是要先瞒着咱娘,她老人家听到这消息怕是顶不住。再有,”李艳子咬了咬牙:“青哥儿要是真伤的重,咱们还是得多拿些钱出来,救命要紧!”
虽然不愿意青哥儿做自己的儿夫郎,可李艳子也不是不知道轻重的人,孩子的婚事能先放一放,未来还有机会,人命可就那么一条,不救就死了!她们虽然只是没有血缘的舅母,却也狠不下这个心!
刘月娥点了点头,也是急得不行:“唉,我们当家的一直说不让青哥儿上山,怕有危险,我还没当回事,谁知道真就遇上了!”这会儿说什么都迟了,刘月娥连忙回屋,狠狠心把家里的钱收拾了一半出来,又把自己的儿子苗仁和二房的小子苗雨叫来:“你们爹忙着去兰塘村,啥也没带,你俩把这包钱给送过去,要是你们姑姑家有啥要帮忙的,就留下来帮忙,要是钱不够就回来说一声,家里再想办法给凑!”
说完她又忍不住叹气,你说春蕾这是什么命!好不容易过上几天好日子,给娘家拿了点东西,这才几天自己就得成倍的还回去。青哥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以后春蕾可咋过啊!
要说谣言是怎么来的?就是经过每一个人的口,添加了人们自己的理解和夸大,渐渐形成的。尤其这传的人,还偏偏觉得自己的理解十分合理:沈青一个小哥儿上山遇到野猪,可不就那个结果吗?
苗氏只是和连实说,青哥儿上了山,她听见山上打雷心里慌,叫娘家兄弟过来帮忙把青哥儿找回来。
连实是个老实孩子,苗氏虽然他顺嘴叫婶子,但真论起来是他表姨,和他娘沾亲呢。因此格外上心,脚下不停跑着来的石渠村。石渠村的人看他这么着急,自然就要问问出了什么事儿。
连实扶着村口的石墩子,气都没喘匀:“青哥儿……青哥儿上山打野猪,好半天没回来,春蕾婶子恐怕他遇上危险,让我来找她娘家兄弟……”
“啥?青哥儿上山打野猪遇上危险了?”
“啊?青哥儿上山遇上野猪,危险了?”
“什么?!青哥儿上山被野猪拱了?”
…………
于是,等苗兴苗旺赶着跑到兰塘村,两人已经是虎目含泪:“春蕾,青哥儿……青哥儿他不成了?”苗兴一拍大腿:“我就说不能让孩子上山!”
苗氏:???
“啥不成了,谁不成了,哥你说的这是啥话!”苗氏连忙呸了两声,真晦气!“青哥儿好好的,我就是请你们上山去搭把手,青哥儿这会儿怕是已经打完野猪了。实小子咋给传的话啊?”
听了苗氏的话,再看看苗氏这个状态也不像伤心的,兄弟俩这才松了口气:“真是!也不见得怨实小子,村里那群嘴碎的,这话到他们嘴里转一圈,不知道变啥样了!”
道理都知道,可刚听见的时候一着急,还是相信了。兄弟俩很是不好意思,苗兴摸了摸脑袋:“青哥儿咋又上山去了?这刚下过雪,山上的路可不好走。”他琢磨着苗氏话里的意思:“我咋听你那意思,青哥儿就是奔着打野猪上的山啊?”
“可不就是吗?之前野猪下山了,村里开会说怕野猪祸害庄稼,想一气儿给除了,青哥儿就把这事儿揽了下来。”眼瞅着苗兴满脸不赞成又要说话,苗氏可不想再挨训,连忙道:“这里头的缘故说来话长了,哎呀你们先上山找青哥儿去吧,我回头再和你们说!”苗氏给他们指道:“上了山往东去,一路上瞧见树枝子上系一根稻草的方向就是!”
沈青花了好大功夫,才把十四头野猪全拖到离村子比较近的位置。之前枪杀野猪的地方已经打扫过,沈青将子弹壳如数捡回来收好,野猪没吃完的粟米、米糠也收了起来:虽说给人吃嫌有些脏,但拿来喂鸡却是很好的。
之后沈青又挨个查看了野猪的伤口,将子弹挖出来不算,还用匕首将伤口戳得血肉模糊,力求看不出子弹的痕迹。等这一切都做完了,沈青便蹲在原地,等着苗兴苗旺上山接应:捕猎野猪再将野猪拖到这里,已经耗费完他所有的力气。
风吹过山林沙沙响,这一片静得好似除了沈青,再没有别的生灵。又也许暗处其实潜藏着许多双眼睛,只是它们不像野猪那样莽,在见识过沈青以一己之力杀掉一群野猪,这些有些智慧的野兽也不再敢招惹这个看似弱小的人类。
于是等苗兴苗旺沿着沈青留下的记号和脚印找过来时,看到的便是沈青和他身后十分壮观的一整座肉山,两人惊得说不出话来。
“舅舅你们可来了!”沈青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土:“咋就你俩?我娘没和你们说,让表哥表弟们一起过来?”这一头野猪也就有四百来斤,俩人好悬能抬动!
苗旺砸么了砸么嘴:“你娘传话过来,传到俺们耳朵里都变味儿了,说你……算了不说那晦气话了。我的老天爷!”苗旺围着肉山转了转:“这都是你一个人打的?你是咋做到的!”
“我之前不是跟刘猎户他爹学了不少么?”沈青把结网诱捕野猪的事儿说了,只是没提枪和弩:“把它们关在陷阱里,之后或用弓箭,或用长矛慢慢杀了就完了。只是这网子需得十分结实才行。”
“乖乖,你这就是教给我,我也不敢学啊!”苗旺感慨道。这么老多野猪,他瞧见都要吓得腿软,青哥儿这孩子胆子是得有多大!
沈青也没想到有这么多,野猪的数量大大超过了他的预期:“要不还是和村长说一声,多叫些人来搬吧。”十四头野猪,就是苗仁和苗雨在,也不知道得搬到什么时候呢。
苗旺却一摆手,一撸袖子:“别介!这么些肉呢,你让谁沾手不得分走点儿?舅舅们别的本事没有,出把子力气还是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