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回到苗家时,就发现家里的气氛有些不对。二舅母对着自己娘格外殷勤,反倒是小舅垂头丧气、萎靡不振的蹲在墙角。
两个小表妹穿着同样的绿色窗帘布做的袄子,正央着苗老太太要吃点心,满嘴好听话把老太太哄得眉开眼笑。苗仁在院子里劈柴,苗雨和苗善两个小的拎了手臂粗细的木柴棍子,在一旁舞棍弄棒的对打着玩。瞧见沈青回来,苗雨连忙凑了上去。
差点被乱点鸳鸯谱的两个人都不知道自己刚刚逃过了一劫。
“表哥,你能不能再跟我讲讲你是咋猎野猪的?能不能教教我啊,我也想像你一样厉害!”对于苗雨来说,打死野猪得到财富当然很好,但也还是其次。主要是多威风啊!这个岁数的小子哪有不崇尚武力的?比起那些打不过沈青就嫉妒、编排沈青的小子,苗雨是实实在在的佩服!
苗善也仰着小脸眼巴巴的看着沈青,他虽然还小,但他可以给哥哥打下手,等他长大了也要打野猪!
苗旺抬头看了一眼,更抑郁了。这俩孩子多好啊,多处得来。咋一个个都不同意自己的主意,姐姐还劈头盖脸说了自己一顿!
李艳子也听见了,但她和苗旺的心态就完全不一样了。之前她看见苗雨和沈青说话就心里着急,生怕这俩真看对了眼。现在倒是好了,还蛮乐意看他们表兄弟亲近的,青哥儿那样有本事,自家只有占便宜的:“你当自己多有本事呢!还想学着你表哥打野猪,那野猪是啥人都能打的?”
沈青从小过的啥日子?自家这个虽不说蜜罐里泡大的,也是自己的独苗,没有沈青那样的历练,李艳子可不觉得谁都能轻易打死野猪。不过:“青哥儿要是有那打兔子、打山鸡的本事,倒是能教教你几个兄弟。不指望他们能给家里添点儿进项,偶尔能打打牙祭,给家里添个菜也是好的呀。”
李艳子才不懂小子们想逞威风的心,她只知道吃到嘴里的才是实惠!最近的野猪肉可是吃的她满嘴流油,要是自己家几个小子捆起来能有沈青一半的本事,能让她时常过上这样的日子该多好!
这下连苗仁都放下了砍柴的斧子,看向了沈青。
沈青心里还在想着认字的事儿,闻言笑了笑:“打个兔子能算得了什么?我这儿正好有个赚钱的巧宗,正打算和舅舅舅妈说一说,要是能做成了,咱们一块赚钱,日日买猪肉也吃得起!”
李艳子瞪大了眼睛:“啥巧宗啊?”
沈青要说的,正是做豆腐生意!他已经跟唐妈妈仔仔细细的学了,有那么些缓存的视频,连怎么做盐卤子沈青都学会了,还在那边练习了好几次,这才来跟苗家人说。
这要做豆腐生意就要抓紧了,现在离过年还有十来天,赶在过年之前开张,附近村子的人就不用进城买豆腐办年货了,紧着能赚一笔呢。再者,这豆腐到了夏天就不好存了,就得趁着冬日多卖一些,夏天停了这活计,也正好不耽误农忙。
“啥?你得了个做豆腐的方子?”李艳子震惊道,连在灶房做饭的刘月娥也顾不上手头的事儿了,揪过来女儿看着火,自己到门口听沈青说:“这手艺一旦会了,那就能养活一大家子人呢,谁家不捂的死紧,你咋得来的啊?”
“我在县城遇到一个败家子,原本家里也小有产业,但一味好赌,输的衣服都当了,连这方子也拿出来卖,急着要去赌坊翻本呢,我就趁机买了下来。”沈青如今已经掌握了说谎话的技巧,这话就得半真半假的说,确实有这样一个败家子,就是沈青买的那件茧绸衣裳原本的主人。沈青把豆腐方子安在他身上,倒也不突兀。
“你这是啥运气啊!”刘月娥感叹道:“你说这人还真是哈,好好的日子不过,赌啥啊?多好的家业给败完了。”倒是让沈青捡了个便宜。“你买他的方子花了不少钱吧?”
沈青比划出两根手指:“他急着翻本呢,便宜卖我了,十两银子。”
“我的乖乖,你还真敢买,也不怕他坑你!”苗旺终于从墙角转了过来,感叹道。十两银子要说多不多?真多!但换个豆腐方子值不值?也是真值!他们一家这么老些人,任干点,怕是一年就能把本钱赚回来,还有多!
“我和我娘在家试过了,是真的。就是我家就我们俩人,这一摊子事儿支不起来,才想着和舅舅家一起合作。我出方子、出本钱,舅舅家出场地出人力,到时候分我三成,成不成?”
“成!这有啥不成的!”本钱和方子都沈青出了,他们就出把力气,这和没本的买卖有什么区别!农家人最不把力气当本钱了:“就是这七成也太多了,我们啥都没出咋好意思要这老些,五五,我们拿一半就够了,或者你七我们三!”
“舅舅别和我客气了。这眼瞅着大表哥要成亲,二表弟要说亲,家里还要起房子,哪里不用钱?”苗家说是没分家,其实苗兴、苗旺迟早要分家的,苗老太太也不是那爱拿长辈威风不舍得放权的,如今只享清福并不管家里事,于是苗兴和苗旺有些私房钱也并不混在一起算,这就算是两家人了。等于是他们三家一家拿三成,多的一成就当孝敬苗老太太。“这卖豆腐可是个苦差事,费力气不说还得起早贪黑,舅舅们应当多拿一些的。要是拿少了,日后辛苦时心里若不平,岂不是坏了咱们的亲情?”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苗兴和苗旺忙道:“这不可能,俺们亲姊妹,打断骨头连着筋,咋能因为这点钱就离心了?”但到底也没再多推辞。他俩很清楚,自己是不会多想,可屋里人呢?家里几个孩子呢?可不如他俩和苗氏一样一母同胞啊。因为沈青和苗雨的亲事,李艳子就老大不乐意了,钱的事儿上更别赌!真坏了感情,那是多少钱都补不回来的,倒不如这会儿听了青哥儿的算清楚。
但也同时在心里暗暗发誓,日后他们定要加着倍的对苗氏和沈青好,以后这娘俩的事儿就是他们的事儿!
沈青见他们不再推辞了,也知道他们明白了自己话里的意思,便笑道:“那先说好,俺们家出了本钱和方子,就一点不粘手了。等我把大家教会之后,谁也别喊我干活!”
“那是自然,家里这么多汉子一身力气没处使呢,哪能轮得到你俩干活儿?你们娘俩就给我好好歇着,等着分钱吧!”苗旺连忙道。“你是个有出息的,该忙忙你的,我们几个要连这点事儿都做不好,都浪费长这么些个脑袋!”
说得一大家子人都笑了起来。
“那咱啥时候开始啊!”刘月娥搓着围裙,恨不得现在就开干。早干一天,就早一天赚钱!当初下河村那个卖豆腐的人家搬到城里去的事儿,她们都是眼睁睁看着的。不求跟人家一样脱胎换骨变成城里人,在这乡下做个富户是敢想的吧?
沈青想了想:“后日吧,舅舅舅母先腾出一间房子来,我明日上城里一趟,还有好些东西要买呢。买了东西,我再教大家做豆腐。”
“诶诶!”家里新房还没盖,妯娌两个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一阵,李艳子便对苗雨道:“你待会儿就把你屋收拾出来,上东厢和你哥你弟一屋睡去。”
苗雨垂头丧气的,咋也没想到事情的发展是这么个方向。自己想学的打野猪表哥连茬都不接,倒是把自己的屋子给搭出去了。三个小子睡一个屋,得挤成啥样啊!
沈青不仅仅是要进城买做豆腐的东西,还打算把之前看好的宅子、铺面一同买下来。上次苗氏在城里买了米糠和粟米回来,就已经在村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很多人都算着他家还有多少粮食呢,像连二婶和桂香婶子,虽然肯定没坏心,但已经提出疑问了。
那会儿还有打野猪这个借口能够搪塞,以后可咋办?房子买下来,也能用来存储粮食。将来他从城里把粮食拉出来,换个方向上山,避开村里人便是了。
晚上回了家,沈青便翻出一顶长长的帷帽:“娘,你把咱家户帖拿出来,明日和我一起上城里吧。”
沈青是个哥儿,也不是说置的产业不能落在他名下——这时代并非不能将产业放在女子和哥儿名下,须知多少夫家女子、小哥儿的嫁妆,里面就有房产、庄子等产业?只是若落在自己名下,过户的时候户帖一拿出来,岂不就暴露自己是个哥儿了?
“这宅子和铺子就都落在娘的名下。我明日还扮作那富家的公子,只说你是我姨母,我从外地来看你,心疼你日子过的不好,于是买了房产、铺子送你,这不就得了?”这顶帷帽十分长,直盖到小腿,这样苗氏在城里行走,外人只当是哪家的富家太太规矩大,也认不出苗氏的面貌。
其实以沈青之前在县城塑造的冷漠、一有人探听问询他私隐就翻脸走人的人设,倒也未必有人敢问这么细致。但这个设定他们得想好,要是真有人问不能让人给问住了,那才露馅。
苗氏当然不会不答应,一个劲儿的夸沈青聪明:“你说你这脑子是咋转的?要搁我,想破头也想不出这样的主意!”
见的事儿多了,经历的多了,自然主意也就多了。沈青暗想,摸了摸苗童生给他那几本书:等他识得了字,看得了书,再多看些唐妈妈手机里缓存的东西,他以后脑子一定会转得更快。
苗氏把自家的户帖找了出来,这还多亏得当时赵村长出了把力气,给她和沈青办了个女|户,如今行事便方便很多。
这也是沈青当初选择定居兰塘村,而不是跟着苗家兄弟回石渠村的一个原因。女|户不好办,每个村名额有限不说,村长还得费些力气,跟衙门的人陪些笑脸。要是轻轻松松就让女人和哥儿单独立户,还不乱了套了?
而沈青就是不想再过寄人篱下、看人眼色的生活了。当初他们若跟苗家兄弟去石渠村,户籍定然是要落在苗家,村长才不会费劲给他们整女|户。反倒是赵有当,当时袒护沈志高,却又良心未泯对苗氏心存愧疚,只有他才会费心费力给整个女|户。
此事的便宜就体现了出来。
第二日,沈青又借了村长家的骡车,桂香婶子二话不说就给他牵了来,半点没提钱的事儿:“又去城里啊?还要去你舅舅家?没事,你随便用,晚上要是住在石渠村,给它添把草就行。”
村长的大儿媳瞧着自己婆母那快咧成一朵菊花的笑脸,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猜测:“娘,您是不是中意青哥儿啊?打算说给老小?咱家啥时候上门提亲啊?”
她早猜着桂香婶子有意要让青哥儿做儿夫郎,可等了这么久,那小鸡村的王家都上门一趟了,她婆母也不着急?大儿媳好奇得不得了,这婆婆打算啥时候提啊?
桂香婶子的脸色挂了下来:“啥提亲?啥中意?你别上外头胡咧咧,本来因为那该死的老王家,青哥儿最近就没少让人编排。”
大儿媳妇傻眼了,咋婆婆忽然变脸了啊?还把话说那么死,难道自己猜错了?
然后就看见婆母没好气的对着老小的窗子骂:“也不看看他啥样,懒得不抽不动弹,一点儿立不起来了,他也配得上青哥儿?把他和青哥儿一块提一嘴,都是糟践了青哥儿!”桂香婶子十分不高兴地骂骂咧咧许久,深恨自己没个有本事的小子,让她错过了青哥儿这么好的儿夫郎!
赵栓子躲在屋子里,一边被他娘骂的羞愧难道,更加讨厌沈青。另一边又十分庆幸,他娘终于打消这个恐怖的念头了!
要是让他和沈青成亲,他不得被沈青打死也得打残!
沈青母子两个驾车进城,还是到那片小树林,沈青偷偷换了衣服,又拿遮瑕膏遮盖了孕痣——自从曲薇薇给他讲了一回护肤品,沈青又跟她浅学了一点化妆。涂完遮瑕膏再涂一层粉底液,再扑上一层散粉,这样不容易脱妆!
而苗氏也穿上自己最好的衣服,戴上了帷帽。
“这车要是带棚子该多好,咱们在棚子里就能换衣裳,不用到这树林子里来了。”沈青感叹。
“咱乡下人拿车拉这拉那的,谁家会弄个棚子啊?不够张扬的。”借别人家的车,沈青这还挑拣上了。苗氏往四周看看:“走吧,没人。最后一回了,买了那宅子,咱们在宅子里换就是了。”
这倒也是。沈青又道:“咱们也买辆车吧,不说别的,至少买头骡子拉磨,难道让两个舅舅天天拉磨?咱自己家的,就能买棚子了。”
“等豆腐生意明面上挣钱了再说吧。”苗氏摆了摆手:“你自己算算明面上你撒出去多少了?买方子十两,待会儿置办家伙事又得好几两。那野猪卖了多少钱你舅舅们心里都是有数的,你哪还够钱买骡子买车!”
沈青算了一会儿,也叹了口气:“这让钱过明路,咋那么难呢?”
二人进得城去,先上几个铺子里订了做豆腐要用的大锅、木框子、水缸、纱布之类的,这些东西有的商家没现货,还得现做。都订好了,约定了取货时间,这才往牙行去。
这一趟还在相熟的几个铺子里造成了不小的议论:谁都不知道这位富家公子的来路,可这时候竟然带了个妇人出来,都对苗氏的身份好奇的不得了。可那帷帽把人盖的严严实实的,连个年岁、胖瘦都看不真切,当真是大家做派!
可你要说大家的太太吧,怎么身边连个搀扶的丫鬟都没有?一帮人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在私下里偷偷猜测。
而那牙行的人,之前见沈青许久没来,还以为这买卖告吹了。没想到今日沈青不但来了,还带了家眷,明显是打定了主意要买,喜不自胜的带着沈青和苗氏又把这宅子认认真真看了一遍。
苗氏还是第一次来,越看这宅子心里越火热:前头是宽宽阔阔的四间门脸,就是拆成四个铺子都使得!还是个二层小楼,楼上住人、接待贵客都行。后头是个三进的院子,每一进都比他们现在住的山脚小院大,足足有二三十间房。还种了不少花卉绿植,虽然因长久无人打理,形状有些不好,可苗氏看着仍然喜欢得不得了!
她这辈子哪里敢想,自己能住上这样的宅子?也就是地段略偏些,不然这样大的宅子哪里会才要一百八十两!
一圈逛完,沈青便问苗氏道:“姨母觉得这宅子可还行?”
一句“太行了”被苗氏硬生生咽了回去,矜持的点了点头,一句声音也不露。沈青便将苗氏的户帖递给牙人:“那就买下了,落在我姨母的名下。”
牙人一愣:“不落在您名下吗?”
沈青一眼斜过去,他在末世见多了异能者团队的首领,也有意模仿他们的神色,这一眼看过去颇具威严,还带了些不耐烦:“怎么?这卖家还挑买主不成?不肯卖给妇人?”
“不是不是。”那牙人只是好奇才脱口而出,被沈青这一呛顿时不敢问了,连忙接过户帖。他可是听说过这位的脾性的!问得多了人家抬脚就走,挑好的东西说不要就不要——换了别人那伙计可不会乐意放人走的,费劲巴拉白在跟前伺候半天?
可在这位跟前,就只能自认倒霉,怪自己多嘴!
他要是因为多嘴几句,让这一百多两的生意给吹了,不得后悔死!
不过牙人还是偷偷看了一眼那户帖:是个女|户,户帖上只有两个名字,独身的妇人带着一个小哥儿,地址还是县城下头的一个村子。这牙人不用沈青描补,自然就脑补出了一番富外甥接济穷姨母的故事来。
这牙人久做这一行,自然有衙门里相熟的人,熟门熟路的就把手续办好了,还贴心的问上了一句:“要不要将您姨母和表兄弟的户籍直接迁过来?”
沈青一愣,他之前倒没想到这出。沉思片刻询问道:“我那表弟人在家中,没有到县城来,也可以迁么?”
“原本是不能的,不过嘛……”那牙人冲沈青笑笑。若论正规手续,自然是不能,甚至迁户籍还要有本村的村长同在。只是这牙人毕竟有门路,就只消在县城的户籍册子上改动几笔就是了。沈青了然,捏了一块二三两的银子丢过去:“那就顺便迁了吧。”
沈青这也算是留个后手。他虽然在村子里住着还不错,和桂香婶子一家关系也好,可山洞的秘密万一哪天暴露了,他的户籍在村子里就有些被动了。既然有机会,就先迁出来,不至于哪天受制于人——沈青此时还不知道,这随性而起的一个行为,之后给他省了多少麻烦。
“唉!唉!”没想到沈青出手如此大方,那牙人掂了掂银块,乐得见眉不见眼的,转身就要去办,沈青忽又叫住他:“既然你有门路,不如帮我问问,兰塘村东面那座小山,私人能不能买?”
他顿了顿,道:“我这姨母在兰塘村住了多年,很喜欢那片山。如今搬了出来,若能把那片山修成庄子,偶尔去住段时日,也是不错的。”
他看向那牙人,又摸出一块碎银子丢过去:“若能办成,好处少不了你的。”
牙人举着手里的两块银子,只觉得泼天的富贵就要砸到自己头上了:“这有什么不成的?您放心,这事儿就是千难万难,有这玩意开路,我也一定能给您办成!”
沈青笑了笑:“那就有劳你了。”
于是,对过了苗氏的身份样貌,那张原本兰塘村村长开具的女|户户帖当着苗氏的面被销毁,县衙的书办又重新出具了一张,地址写上了那新买的宅子,盖上了县衙官府的大印。这宅子自然也在付款后,顺顺利利落在了她的名下。
苗氏摸了又摸,小心翼翼的把两张文书收进怀里。
买下这么大的宅子,正常人都会填补一些下人进去。这又是一笔很大的赚头,牙人不禁向沈青推荐了起来:“不知道您姨母家里原本有没有下人?要我说,这么大的宅子还是得多置几个,哪怕是毛头小子黄毛丫头呢?好歹是个人气,不然这么大的宅子空着,妇人小哥儿难免害怕。我这里正巧有几个好的,您要是要,我给您一起算便宜些。”
沈青才不害怕呢。不过他早有买人的心思,自然答应下来:“那就挑几个年岁小,性子老实的。我这姨母还在守孝,要在村里再住个一两年,不会很快搬进来,只买几个,够看房子就行。”
“不过我这姨母心慈仁善,是个最软弱不过的。宁可挑那笨笨的,也不要太机灵淘气,免得……”免得被看出不对来。沈青还没想到托词,正暗自懊恼,自己还是太没文化,那牙人却立刻接口道:“我懂!我都懂!”
沈青不禁感慨。人若有钱到一定程度,没文化又如何?忙着解读你心思、替你找补的人可多了去了。
不多时,那牙人便领来十几个,唯恐惹了沈青不满意,全是按着沈青的意思,都是小孩子,一个年岁大的都没有。
最大的瞧着不过十一二岁,小的比连蓉还要小些,小子、哥儿、丫头都有。这些孩子被买到牙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都被人牙子调|教过,一个个垂着头站着,看着规矩得不得了。
苗氏瞧着心中就有些不落忍,不忍挑选,沈青便自己选了两个十一二岁的小子,和两个小哥儿、两个丫头,都不到十岁。其中两个会做饭,两个会裁剪缝制简单的衣服。
细细问过了,都不是本地的人,在本地也没有亲朋,是被人牙子从外地买来——从闹饥荒的地方买人,再卖到富庶的地界,里头赚头可大了。
六人都是刚被带到安平县不久,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用担心他们和家人联合起来吃里扒外。
沈青安排这些孩子每两个住一进院子,两个小子就住在第一进看着门户。他没有挑选那些眼珠子咕噜噜直转的,而是净选那些瞧着十分紧张、甚至身子在微微发抖的孩子。
他选小孩子,本来就是因为小孩子好糊弄,又容易吓唬。沈青身上那么多秘密,怕他的总比好奇心旺盛的要好,他也不需要他们在身边伺候,一个眼神一挑眉毛便端茶倒水、捏肩捶背,要那么机灵的做什么?
人牙子也没想到,沈青说要老实的,还真挑的全是老实的——很多有钱人嘴上说着要老实的,实际上还是喜欢机灵、漂亮的,嘴上不过是客气罢了。
这几个都不算上等货,年纪又小,不是十分得用的岁数,价格倒是不贵,六七两就能买一个,若是十几岁样貌再好些的姑娘、小哥儿,价钱就贵了。
签好了卖身契,这些人的户籍也归在了苗氏名下。这一步就不需要经过官府了:这奴契分为活契和死契,也就是白契和红契。
白契是民间的草契,红契则是经过官府盖章印证的。别的契书自然要走红契才更保险,例如买宅子。虽然白契可以省些税费,但要是出了什么问题打官司,虽然白契具有一定法律参考意义,但官府那边却也不一定会绝对采用,有钻空子的余地。所以宁可多花些税费,也要走红契。
奴契却不然——奴契一旦经了红契,便会被官府录入档案,此后终身为奴,不可再赎回良籍了。而比起房产、田地的白契,官府对奴契的白契,认可度也高很多,几乎与红契无差。
事情办妥了人牙子便告辞,忙着去替沈青打听买东山的事儿了。而沈青则在给几个小孩子简单的说一下家里的规矩:
“我们平日不住在这边,每过几日会来一趟。你们只需要把房子看好,门户守紧,不可随意出去。再将里头的房间打扫干净就行,这个不着急,你们慢慢收拾。别的暂时不用你们做什么,待会儿我会送些粮食、布料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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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家里艰难,谁会卖儿卖女?这几个孩子都十分瘦弱,瞧着比卖身契上写的岁数还要小一点。沈青也是穷人家出身,过过苦日子,自然不会一上来就逼着他们使劲干活,便打算先把人养胖些,至少不要瞧着瘦得比末世的难民还吓人。
沈青指了指那两个会做简单针线的小姑娘:“你们两个平日里不用做别的,先给你们六个人每人做两身衣服。其他人不要去打扰、支使她们干别的活儿。”又指了指两个小哥儿,“你们两个负责做饭,家里的米粮随便吃,不用亏待自己。”
而那两个小子则负责看门,需要轮流守夜。
沈青也是第一次买下人,第一次做主子。这和末世组建团队,招纳队员,又另有一番不同。别看这几个小孩子紧张,沈青心里也打鼓呢,唯恐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完善,埋下隐患。虽说、虽说这人卖给他了,自然是死生勿论,真出了什么问题,通通打死也就解决了。可是不到万不得已,沈青当然也不想走到那一步!他哪是那草菅人命的性子啊。于是一边说着,还一边打量几个孩子的神色。
好在这几个小孩子是真老实。互相看了几眼,连忙答应下来。
虽然听起来有些奇怪,主人买他们来竟然不是让他们伺候,而只是让他们看房子,可是这反而对他们来说是最合适的!
几个人都不是聪明机灵的性子,在主子身边怕是也出不了头,别看都是奴才,那中间的倾轧脏污也并不少。若去了富贵人家,说不得还得被嬷嬷和大丫鬟们调|教、欺负!还不如在这里看房子,安安分分过自己的小日子呢。
“主子放心,我们一定把这宅子看好了,您不来我们不开门,绝不出这院子半步!”几个人连忙向沈青表忠心。
沈青心里松了一口气,这些孩子愿意安分、忠诚是最好不过了,大家相安无事的过几年,到了岁数沈青就给他们放籍寻个好前程。沈青想,等到那时候,大约他也已经学会怎么做一个“主子”了,再另买好使、得用的就是。
“现在,把你们的名字都一一报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