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疼……
沈青自认为是个很能耐得住疼的人,可这会儿他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被撕开了。稳婆们的手在他的肚子上不断的推移揉捏,钝痛到几乎麻木。窗外正打得热火朝天,身旁是稳婆不断地呼唤,让他吸气、吐气……可这些嘈杂的声音却似乎越来越遥远,沈青的意识渐渐有些涣散,最后只看得那稳婆的嘴在眼前一张一合,却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的眼神涣散,意识一点一点坠入黑甜。
不对,他并没有昏过去。沈青咬破了自己的舌尖,满嘴的腥味儿。眼前的世界熟悉又陌生,是玉坠空间里的三室两厅。可这房子此刻却渐渐变得透明,露出了褐色的土地和湛蓝的天空。
自己这是……进入了空间?沈青精神一震。无论是他还是张素娟,都只能取用空间里的东西,从来不能进入,这体验让沈青十分新奇。他下意识冲向空间中的灵泉,拘起一捧水喝着——沈青没有发现,他行动十分灵便,并没有孕肚。
这只是他的意识,而非他的肉身。
然而当他拘起那灵泉水凑到嘴边时,灵泉水却像是有了意识,凝成一道白光,不住的往沈青身体里钻。同时,地上的灵泉水潭一点一点变小,似乎那白光是无数灵泉凝聚成的精华。
当白光将沈青的身体全部灌满,那水潭也只剩了水井大小,里面也只有浅浅一半的水了。而空间三室两厅的格局也彻底消失,露出了空旷土地的本来样貌。
下一秒,沈青听到稳婆惊喜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响起:“正了!正了!孩子的头出来了,生出来了!”
紧接着,沈青便被弹出了空间。
他再睁开眼,人依然躺在他生产的那张床上,几个稳婆见他睁眼了都激动得不得了,倍加欣喜。方才沈青瞧着和晕过去了似的,这可不是好事儿!人昏了就不能配合着用劲儿,孩子和大人都危险。现在胎位正了,人也醒过来了,这孩子就要生出来了!
果然,这次只用了不到一刻钟时间,房间里便响起了婴儿的啼哭声。沈青此刻的状态也和之前大不一样,哪哪儿都不疼了,像是随时可以下地跑两圈一样。他心知是那灵泉救了自己——
这口李爱国临终的执念凝成的灵泉,救了他的爱人张素娟,此刻又救了沈青,和他的孙儿。
几个稳婆连忙把孩子和沈青身上都擦拭干净,又把孩子用包被包好,放到沈青身边。一个稳婆有些忐忑地小声道:“恭喜沈、沈公子,生了个千金。”
她是城里请来的,不知道沈青的脾性。这么大风险生下来的孩子,结果不是小子而是个丫头片子,要是搁别人家赏钱都得少一半。她朝窗子的方向瞟了一眼,外头还打着呢,心里有点后悔接了这活儿。
沈青却全然不在意,疼惜地摸了摸女儿的小脸。刚生出来都不好看,红彤彤的像只皱巴巴的猴子一样,但沈青眼中却盛满了柔情蜜意,觉得这孩子脸型像宋开霁,眼睛像自己,鼻子……鼻子这会儿还塌着,看不出来。
但他也只看了一小会儿,就敛了神色,对屋里几个稳婆道:“几位搭把手,把我抬到那窗口下头去。”
虽然他觉得自己身上无碍可以下地,但老话都说月子要好好养,那么就能不动就不动吧。
窗户前头是一张塌,这几日海棠就睡在那上面。稳婆互相对视几眼,都明白沈青是要看院子外面的情况。
这会儿天冷,沈青又刚生产完万不能吹风。可是赵有为带来的都是青壮汉子,吴桂香带来的却都是女人和小哥儿,就算苗春蕾提供了武器,也有些落下风。如今不过是顾忌着都是一个村的,加之大家都不是穷凶极恶之徒,别管人性好坏,杀人的胆量还是没几个人有。因此双方都没死命下狠手,暂时没闹出来人命,但受伤的却是不少。
再继续下去,搞不好就要杀进屋里来了。犹豫片刻,几个稳婆还是照做了,拿被子裹着沈青,直接把被窝卷儿给抬了过去,又拿褥子、毯子厚衣服把沈青包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两只眼睛来。
“公子可是要打开窗户?”
沈青却摇了摇头:“不必那么麻烦。我床下右边有些东西,帮我拿了来。”
稳婆连忙去拿,是几节木头做的不知是什么,还有一篓子羽箭。沈青把那几节木头握在手里,三两下就拼装成了一把弩,此刻也不必开窗,只将窗户纸戳破一个拳头大小的洞,冷风基本灌不进来。
沈青从小洞朝外望去,苗春蕾正疯狂地挥舞着手里的刀,两条狗子围着她冲外头的人狂叫。那刀又长又锋利,倒没人敢舍命往前冲,一时半会儿还冲不到屋子前面。但院门外头的情况就有些惨了,好些人没有趁手的武器,拿的就是农具,被人三两下夺了按在地上打。
沈青看了几眼,就盯上了几个赵有为那头最能打的几个。他冲着苗春蕾喊了一声:“娘,让开!”苗春蕾一愣,但身体下意识照做,侧开了身子。紧接着,一支箭就从她刚才站的位置飞过,准确无误地扎在那小子的膝盖上。
那人惨叫一声单膝跪倒在地,被他按着打的夫郎愣了两秒,抄起地上的擀面杖劈头盖脸的一顿捶。
紧接着,第二支箭,第三支箭……院子里顿时倒了一片,哀嚎遍地。苗兴苗旺扎着两只手不知所措,怎么敌人忽然就没了?
最后一支,沈青瞄准了一瘸一拐往外逃的赵有为,射向了他那条没瘸的腿。
还是吴桂香先反应过来,欣喜万分。青哥儿可真行,生着孩子呢还能干趴一院子的人!她连忙招呼没受伤的女人和哥儿:“拿绳子!把这些王八蛋都给捆起来!”
又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探着头往屋里瞅:“这是生了?生了个啥?”
之后沈青便没再看了,让人把被捅破的窗户给堵上,“让大夫去给村里受伤的人看看,该开药开药,该包扎包扎,钱都挂我账上。”
那老大夫一直没进产房,就在后头灶房躲着。一个稳婆赶紧去传话,有一个夫郎的胳膊脱臼了,一个婶子的额角破了一块,其他人大多是皮外伤,鼻青脸肿的但除了疼没什么大碍。
这会儿苗春蕾也反应过来了,再顾不得院子里的事儿,连忙往屋里跑。
跑到堂屋,又怕自己身上的寒气染了青哥儿和孩子,先去灶房暖了暖身子,才进屋去见沈青。
沈青这会儿正搂着孩子稀罕呢,全然不像刚废了人十来条腿的样子,浑身泛着母爱的光辉。见到沈青没事儿,苗春蕾又流泪了,这回是高兴的。抹了把脸,又凑上去看孩子:“生了什么?”
“生了个姑娘。”沈青挺高兴的,“娘你待会儿准备一下,给这几位的红包,还有大夫的红包和诊金。今天真是辛苦几位了。”他这胎因为魏媒婆的暗害,生得着实艰难,几个稳婆推他肚子都推得满头是汗。
苗春蕾真心实意道:“姑娘好啊,姑娘是贴心的小棉袄,知道心疼人。” 连忙转去房里拿钱。之前便准备好了红包,这会儿当着几人的面,苗春蕾又抓了一把银子,每个荷包里又多塞了些:“今儿个真是辛苦几位了,我家哥儿能平安生产,全赖几位。”
没想到生个了丫头还能拿这么厚的礼,几人都欣喜万分,也知道了人家这家,没有汉子,沈青自己当家,那生出来啥都是自己的心头肉,不像那些汉子就重香火!
千恩万谢的接过了,吉祥话不要钱的往外说,屋里正一派其乐融融呢,忽然听到外面又一阵兵荒马乱,有陌生的男声呵斥道:“都别动!蹲下,老实点!”
苗春蕾和沈青俱是一愣,紧接着是赵有为的声音:“青天大老爷啊,救命,他们这是要杀人啊!快救我们啊!我的腿啊!”
苗春蕾连忙跑出去看,见竟是一队官差,把那些捆人的哥儿和女人全押了起来,还有人查看伤者——沈青只让大夫治了自己这边的人,对方的人没管。此刻赵有为、沈志高、王六子等人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求大老爷给做主。
连藕也抱头蹲在地上,但心里着实觉得不对,大着胆子抬头一望就看见远远的林宁正骑了骡子跟在官兵身后,忙挥手道:“宁哥儿!我们在这儿!”
见他认识林宁,那些官差也不管他,连藕连忙跑到林宁跟前:“误会了,误会了!这些被押着的都是咱们自己人,地上躺着的才是恶人!”
林宁:“啊?啊??”这么能打的吗?
他远远的看见小院里倒着一片,心都要碎了,只以为是那些要把青哥儿沉塘的人快得手了,说不得已经把青哥儿抓起来了,天杀的,他们青哥儿正生产着呢!林宁越想越气,连忙指挥着官兵上前抓人,自己又驱马跟上,连蓉几个还在后面的马车里坐着呢。
连藕有些羞赧:“……也不是很能打,之前都被他们压着打,还是青哥儿射了箭,把他们腿都射伤了,我们才能反败为胜。”
“真不愧是青哥儿啊,一边生还能一边打人……”林宁喃喃道,连忙让官兵把自己人放开,跟着那些叔么阿婶一块儿去捆赵有为他们。
赵有为不干了:“是他们要杀人害命啊,怎么抓我们!瞧瞧我们腿上这伤!”就算两个村子干旱的时候争水械斗,闹到官府去官老爷也是各打五十大板,现在可好,这个县令家的哥儿徇私枉法,就偏着沈青他们!
没杀了沈青,也没夺到村长的权,现在连另一条腿也伤了,赵有为心中的愤懑怨恨到了极点,冲着林宁破口大骂:“为官不公,仗势欺人,昏官!昏官!我要告你,我要告到府城!”
林宁听见他骂昏官,这自然是骂自己的爹,十分生气。他想说他和青哥儿是好友,当然要向着青哥儿了,不向着青哥儿难道向着你?可他不能这样说,这么说他爹的官声才真的没了。今天他爹带着苗雨、铁山去别处巡视,就现在这些官兵,都是他央着他阿姆偷偷带出来的,只能给他爹增光,不能落一点口实!
林宁冷笑道:“我们怎么不公?这是什么地方?这是沈青家。这房子房契地契在谁名下?哦,在苗春蕾名下。那你说说你是谁,你凭什么闯到人家家里?欺负人家孤儿寡母都打上门了,抓你还抓冤了你了?”
赵有为一噎,半晌才道:“我们是跟着沈志高来的。沈志高是沈青他爹,他带我们来,我们就能进来!”要不然他好不央的,为什么要带老沈家这一家子废物一起?还得分他们钱财。为的就是占个理!
“再说了,沈青一个未出阁儿的哥儿有了身子,在哪个村子都不能容他!按照村规,他就得沉塘!”
“青哥儿才不是未出阁有了身子,青哥儿成亲了,只是你们没见过!”村里的事儿林宁不很清楚,这会儿也不敢多说,只狠狠的瞪着赵有为。倒是苗春蕾,进屋一顿翻找,气冲冲地出来:“我呸!我跟沈志高早就和离了,孩子也归我和他断了亲。他凭啥带你们上我家们?照你这么说,这和离书没有一点用了,天下和离了的女人和哥儿,还得前夫家让干啥干啥,前夫想闯进来就闯进门?想得美!”
苗兴苗旺连忙道:“就是!他当我们老苗家没人?我们兄弟俩是死的?和离了就和他沈志高没一点关系!”
苗春蕾抖落出一张户籍,举在赵有为脸前头:“我跟青哥儿一年以前,户籍就迁出了兰塘村,在县城城北宅子里落了户。任你们兰塘村的村规是啥,都管不到我们安平县人头上!我们还在村子里住着,是念着村里的乡亲们,开作坊拉扯大家一把,却遇上你们这群狼心狗肺的玩意儿!”
沈青他们户籍不在村里,这村规于他们就是个笑话。否则,要是只要住在村里就得按村规办事,那些王侯公爵在乡下置了庄子,在庄子上小住的时候搞个外室什么的,或把没名分的丫鬟搞大了肚子,村规还能把王侯公爵给沉塘了?扯淡!真把自己那点儿村规当什么金科玉律了!
赵有为是识得几个字的,这会儿看着苗春蕾手里的户籍,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脸越涨越红。半晌,他忽然从苗春蕾手里扯过了那张户籍,猛地塞进嘴里:“我不信!我不信!!”
苗春蕾:“……”
林宁:“……”
其他人:“……”
苗春蕾都吓傻了,后悔得不得了,无助的看着林宁:“这、这他给吃了,我们这户籍还算吗?”啊啊啊她不该拿得离赵有为那么近的!
林宁噗嗤一声笑出声:“让他吃!这红契落了官府大印的,官府都有登记。弄丢了再去补办一张就是了,顶多看点吏员的脸色,算什么?怎么可能他吃了,就不算了?”
苗春蕾这才松了一口气,没好气儿地朝着赵有为踢了一脚:“你爱信不信,你不信的事儿多了。”
林宁敛了笑意,朝旁边一个像是领头的官兵使了个眼色,那人便咳了两声上前:“你们这些刁民,意图盗抢安平县富商的家财,闯进人家家宅害人性命。沈公子是县太爷亲自夸奖过的造福乡里,还赏赐了牌坊,你们竟全然不放在眼里。通通给我抓走下大狱!”
赵有为傻愣愣的听着,已经不再说话了,倒是其他人苦求哀嚎起来,都只道自己是受了赵有为的哄骗蛊惑,不知道沈青已经不是村里人了。那领头的官兵又正色道:“这底下村子的村长,按理说是要官府指派的。只是咱们官老爷没空管你们这些小事,也不了解你们村里人脾性,才你们报上来便应允。没想到却闹出这样的乱子,你还真以为这村长想换就换,想谁当就谁当?你以为你谁啊?”
赵有为虽然傻愣愣的模样,但却随着这话,脸色更加灰败了。
“赵有当这些年当村长,没出过什么错处,无论是征粮税还是组织徭役,都做的很好。不过你连你自己家的事儿都处理不好,连你弟弟都不服你——”那官兵皱着眉道。这人往年征徭役的时候来过村子,赵有当打过几次交道,因此更加畏惧,被他一说惭愧得抬不起头来。
“也罢,看你以往事儿处理的还行,就还是你当着吧。”他瞄了一眼旁边的吴桂香,提点道:“以后有什么事儿,也听听屋里人的主意。”
赵有当苦笑着应了,倒是吴桂香喜出望外。这不、这不就相当于过了明路,以后村里事儿让赵有当听她的吗?她惊喜地看向林宁,果然林宁冲她悄悄眨了眨眼。
恭喜吴桂香婶子开辟兰塘村首次“垂帘听政”!
处理得差不多,林宁便让几个官兵收尾,自己跑到房里看沈青。沈青状态挺好的,一点看不出来刚刚鬼门关走过一遭,还是难产。林宁疯狂吹捧:“青哥儿你真厉害!我都觉得我不用来了,我这来的也太迟,你这边战斗都结束了!”
“哪里,你来了才好呢。”沈青叹了口气,赵有为做得出要把他沉塘的事儿来,沈青却做不出。虽然射伤了他们的腿,却没有伤一人的性命,之后怎么办?难道由他们养好,还在村里头继续生活,抬头不见低头见?
沈青没那么狠心,也没那么大方。就算林宁不来,他也要送这些人去官府。“能不能帮忙跟县令大人说说,给他们判个流放,远远的送去穷地方垦荒算了,眼不见为净。”
林宁来之前还有些忐忑呢,生怕他硬给青哥儿拉偏架,回家去他爹削他。来之前他只想着保住青哥儿的性命,把青哥儿带去县城保护起来,不要让村里这些人伤害到他,完全没想过由他把赵有为他们怎么样。
不过这会儿,林宁的心已经全然定了:“放心吧,我之前不知道你户籍已经改了。既然你不是他们村的人了,他们就是袭击抢劫城里来的富商,谋财害命,我爹肯定会判的,判流放都是轻的。”
几人说了一会儿,又夸赞连蓉聪明勇敢,还知道去县城喊人。连蓉垂着头害羞,主要是觉得自己跑那么远,也没帮上大忙,青哥自己全都解决了。
之后几人便趴在床上看孩子。
这是个很安静的小姑娘。大约是出生的太费劲儿,用光了力气,只刚出生的时候哭了一阵。家里的羊早就生了,羊奶温在灶上,吃了羊奶孩子很快睡了,一点不闹人。
“真是个贴心的孩子,知道她阿姆有正事儿呢,不给添乱。”苗禾香夸赞道。
林宁、连蓉则五官都皱起来了,连藕也微微蹙着眉,欲言又止。他们都是没生养过的,刚出生的孩子不太好看,红彤彤的像只猴子。青哥儿的汉子大约长得……不咋样吧?
唉。
虹城基地,宋开霁狠狠打了几个喷嚏。他抽了抽鼻子,自言自语道:“肯定是青青想我了。”
也不知道青青怎么样了,算日子也该生了。宋开霁仰头望天,十分忧愁。
曲薇薇无语的扫了他一眼,沈青都好几个月没出现了,她都怀疑沈青终于把宋开霁给甩了……仔细验看过箱子里的东西,曲薇薇冲宋开霁比了个手势:“没问题,给钱吧。”
他们此刻正在黑市。箱子里是一层手|榴|弹加一层手|雷,加起来有七十几颗。这可是紧俏货,烧钱的很,卖家见宋开霁付钱痛快,笑容满面的凑上来:“过几天还有一批好货,老板要吗?”
宋开霁点了点头:“要,有多少,我要多少。”
上次的事情实在给了宋开霁一个教训。研究所已经出了克制异能的镣铐,再遇上那种情况,还是得靠热武器。并且……宋开霁最近和陈佳茜来往的多了一些。他一直不很赞成陈佳茜的行事作风,但陈佳茜有一句话说的很对,他们这些还没出校园的大学生,就是太稚嫩,还不够狠。
他们不赞同陈佳茜,大概陈佳茜也瞧不上他们吧……
下次再遇到那种事儿,管他是谁,几颗手|雷扔过去,先保住自己人再说,还能给他们戴镣铐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