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氏顾不得其他,先紧赶几步将门拴紧了,又把堂屋的桌子搬过来抵在门后,这才回身打量起他们院子里所有的人。
因为青哥儿生产,除了从县城里请来的老大夫是个汉子,剩下五个稳婆里只有一个是夫郎,其他都是妇人。苗禾香和连藕陪在她身边,再有就是小丫鬟喜鹊,和小哥儿海棠,都是还没成年的孩子。
不过沈青从前在县城住的时候,会教他们一些身手。后来也让苗雨帮忙找了个武夫教院子里的小子们,哥儿和丫头们有空也会跟着学。现在海棠比沈青刚买来时个子蹿了一头,身上也是薄薄一层肌肉,有劲儿的很。
不用苗氏说,海棠已经自己找了麻绳把魏媒婆紧紧的捆了丢在地上,抬眼看向苗氏:“夫人,还有什么吩咐?”
这院子里也就海棠还算得用了,还有两条狗子。苗氏心里又慌又乱,身后的门已经被人用力推了几下——没推开,那人改踹了。不过这院子建在山脚下,当初刘猎户一家生怕野兽下山遭了害,大门用的是特别结实的好木头,后头又被苗氏搬了桌子抵着,咣当咣当震颤了几下却没被踹开。
外头的人似乎小声咒骂了两句,改为大力拍门:“开门!”
这声音耳熟,苗氏听得出,是沈志高的声音。
……该死的沈志高!就算断了亲,好歹沈青身上流了他一半的血,虎毒尚且不食子呢,哪怕是苗氏最恨的沈志伟,人家也是杀侄子要保护自己的亲孩子。
沈志高还算是个人!
极度的愤怒、悲愤之下,苗氏反而渐渐冷静了下来。海棠和苗禾香都看着她,青哥儿在屋里发出低低的呻|吟,正是在鬼门关走一遭呢。这屋里能做主拿主意的就只有她了,她要是慌了神倒下了,她的青哥儿更没有指望!
苗氏咬了咬牙,大脑飞速运转,吩咐海棠和喜鹊:“你们两个,把咱家所有的重物都搬出来堆在门后。禾香,你去烧热水,再给青哥儿做碗红糖鸡蛋,吃了好有力气生。你们几个,”她指着惊慌不已,不住打量大门的剩下四个稳婆和老大夫:“去屋里守着青哥儿,外头有我呢!青哥儿要是有个好歹,这院子里的人都得一起死!”
几人听了这话顿时浑身一颤。他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好好的院子怎么忽然就被围攻了,房里还出了魏媒婆这个叛徒。
外面撞门的也不知道是什么穷凶极恶的凶徒,又不知道撞开了门他们会做什么。沈公子那么聪明,要是紧赶着把孩子生下来拿个主意,说不得还有回旋的余地,沈公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谁知道那些人闯进来会对他们这些目击者做什么,会不会杀人灭口!
院子里所有的人立刻都应了,纷纷按照苗氏的吩咐行事。两条狗子也察觉出了不对劲,神情严肃地站在院子里盯着大门看,却一声也不叫唤,似乎只等着恶人们破门进入的那一刻,就扑上去狠狠撕咬!
苗氏深呼吸几口气,强行压下自己怦怦乱跳的心。又拉过连藕,低声道:“按理说不该你让一个没出阁的哥儿进产房……但眼下实在没人了。你帮我盯着那几个稳婆,别再出个吃里扒外的,青哥儿有什么话要说,你也帮我传一声!”
连藕连忙应了,跑着进了产房。院子外头沈志高拍了半天门没人搭理,撞又撞不开,不禁破口大骂起来:“苗春蕾你这个贱人,让你开门你竟敢不开!你等着,我待会儿非得打死你!”
苗氏——苗春蕾的身体忍不住打了几下颤。沈志高从前经常打她,在沈青还没长大之前。她听到这话,身体忍不住回想起那些痛苦的日子,仿佛胳膊、背上都在隐隐作痛。
她死死的咬着牙,觉得自己嘴里都弥漫了血腥味:她不怕!她也不应该怕!早就和离了,沈志高凭什么打她!反而是现在,她已经立了女|户,她才是个院子的房主、这个家的户主,沈志高硬要闯她的家,她才应该给沈志高些颜色看看!
她蹲下身子,狠狠抽了魏媒婆几个耳光。第一次打人,苗春蕾手都是抖的,但是她却用了全身的力气,把魏媒婆的牙齿都打松了,嘴角流下一条血线:“说,沈志高和赵有为他们有什么计划,让你来干什么?你刚才又干了什么?”
苗春蕾这会儿面色吓人。从来懦弱老实好脾气的人发起狠来,更带着几分别样的可怖。老话说兔子急了还咬人呢,苗春蕾这模样让魏媒婆再不敢隐瞒了——她本身也不是心理素质很好的人。
“呜呜我说,我说!都是他们逼我的啊!”魏媒婆的脸飞速肿起,像猪头一样,说话都有些含糊了。
她原本真没想害沈青啊!虽然说、虽然说因为老连家分家,她的儿子们也有些蠢蠢欲动,家里不太平让她心存了一些芥蒂。还有之前因为小鸡村王家的事儿,她在青哥儿跟前总有些不尴不尬的。可是她胆子小,就算借她个胆子,也不敢因为这点小事儿就害人!
可是赵有为却找上了她,逼她在接生的时候动手脚。魏媒婆一开始不肯,赵有为便冷笑道:“你不会真觉得,我那个被婆娘骑在脖子上的废物哥哥,和那个小人得志的嫂子,能争得过我吧?”
魏媒婆一愣。
赵有为报出了几个名字,这些都是年轻力壮的汉子,近期分家后处境不好的,比如王六子。还有一些原本就对吴桂香管村里事儿意见很大的年长汉子村民,最终说了沈志高的名字:“这么些人,都拥护我当村长。不管你帮不帮忙,沈青在外头胡来,未婚先孕,败坏了咱们兰塘村的名声,他就不能活,到时候由他亲爹亲自清理门户,顺理成章!让你动手,是给你个立功的机会,也是到时候动起手,能速战速决少些人受伤。你要是不听我的,等我当上了村长,你们家就给我等好吧!”
他没说要干什么,可魏媒婆却心里发慌。都是一个村子里长起来的,赵有为啥样性子她也知道一些,那可和他大哥赵有当一点不像!有能力有手段,但也够狠够小心眼!她要是不听,赵有为还真能干出些什么来!
最后魏媒婆被迫答应,与其说她对沈青有一丝不满,不如说她是认定在这次兰塘村“政变”中,赵有当一定会输,赵有为一定会赢。她害怕赵有为当了村长之后真挤兑她们家,只能昧着良心听从吩咐。
她们这些做稳婆的,手上都会有一些功夫。这屋子里的五个稳婆,无一不是手又小,手骨又软,但还得有劲儿!遇上轻微的胎位不正,有经验的稳婆可以通过推肚子、把手伸进产道,去把胎位调正。
既然可以把不正的胎位调正,就也能把原本正的胎位的,给推歪。
因为是本村的人,这几个稳婆里,原本魏媒婆和那个夫郎是最有地位的。一个是东家同村人,亲近。一个也是哥儿,接生哥儿要比这些女人另有心得。于是魏媒婆总是能站在一个离沈青更近的好位置,当时另外几个稳婆在说话,她就趁别人不注意偷偷推了推沈青的肚子。
沈青不懂这些,一开始也没在意,只以为这是稳婆接生的正常环节。尽管魏媒婆推得他有些疼了,但生孩子嘛,疼不是很正常?也就忍着了。
但那夫郎稳婆转过身时,魏媒婆却像是被烫到了一样缩回手,这才引起了沈青的疑虑。
见沈青盯着她看,魏媒婆吓得都想跑了。这样反常的模样让沈青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还没问话魏媒婆已经给吓哭了。
苗春蕾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随着魏媒婆的诉说,屋里沈青的呻|吟声越来越大,像是在印证她的话。
胎位不正……哈,苗春蕾自己当年就是摔了一跤,摔得胎位不正,连稳婆的手段也救不了,最后肚子里的孩子死了,她也差点死了,伤了身子再不能生!
“你也是女人,你也生过,你怎么做得出这样的事!”苗春蕾疯了一般,铺上去劈头盖脸地打着魏媒婆。魏媒婆心中发苦,这会儿却半句不敢分辨,只能锁着脑袋躲避着苗春蕾的拳头。
但她却想起,那日赵有为在她家里说的那番话,也是最终打动她认为沈青和赵有当赢不了的那番话:“哥儿就是哥儿,别看模样和汉子没什么区别,下头也长了那二两肉,为什么这世上汉子尊贵,哥儿比女人还下贱?”
下贱两个字,让魏媒婆有些不自在。可赵有为一点不在意她的感受,在他心里,女人和哥儿就是低等的下贱东西!“沈青要是真为干出一番事业,一辈子不成亲不生孩子,我也算佩服他,拿他没办法。可他偏偏要生,还想在村里搅动风云……哈,他也不想想,为什么哥儿和汉子长得一样,却从来没有哥儿,没有女人能当村长,能当官,能当皇帝?!”
赵有为摸着自己跛了的那条腿。他也是瘸了之后,当不了村长之后,日日夜夜的痛苦中才悟出这个道理。
因为小到一个家族,一个村子,大到一个县城、一个府城、一个国家,掌权的人要健康,要长寿,这个家族、这个政权,才能稳定。
包括朝廷选拔人才:好些读书人抱怨,贡院的条件太差了,在里面考上几天,出来得病倒一大片,还有考到一半就死了的、考完还没发榜就病死了的,为什么要对这些书生这样残酷?
因为身体素质,本身也是考核中的一环!好不容易考上了做了官,身体不行,赴任途中死了、刚到任水土不服死了,耽误不耽误朝廷的事儿!
让女人和小哥儿掌权也是一个道理!刚掌权没几年,各种政策也好、家族计划也好,刚起步刚实施,一生孩子难产,嘎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可不就是沈青现在这样子吗?
赵有为一阵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他摸着自己的那条跛腿,眼角挂着两滴水珠问魏媒婆:“那你说这个家业该传给谁?传给刚出生的崽子?还不知道没了阿姆的崽子能活到几岁!传给他的姐妹?和他一样刚掌权没两年又怀了,又生了,又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总有更换掌权人的风险,是不会长久的。哥儿和女人,就该老实安分,生下健康聪明长寿的小子是他们唯一存在的用处,还妄想自己掌权!”
“老天爷就不站女人和哥儿!”
魏媒婆那时听得震惊,却又觉得有些道理。当初、当初赵有为比赵有当聪明、有本事,可就因为瘸了腿,伤了,不就没当上村长吗……青哥儿他毕竟是个哥儿,就算自己不动手,他也得生,也得坐月子,到时候赵有为他们冲进去打杀,青哥儿一点还手的力气都没有,不一样得死!
那还不如自己动手,至少自己能在赵有为跟前讨个好来……这会儿被苗春蕾一拳一拳打在身上,又这样质问,魏媒婆心里发苦的同时也为自己女人的身份自卑:为什么她们要生孩子?为什么老天爷对他们这样不公,让他们必须在鬼门关走上一遭……不怪她啊,要怪只能怪,为什么沈青是个哥儿!他要是个小子,不用受这个苦,他都能把赵有当赵有为一块儿推翻了,自己当村长!
她也没办法,她只是想活得轻松一点,怎么就那么难啊!
可她却没想到。若世上没有赵有为这样的人,女人和哥儿就算生产,就算坐月子,就算暂时不能动弹,也不会有危险!明明是恶人作恶,却要要将生育这件伟大的事,视作女人和哥儿低人一等的证据!
苗春蕾打了一会儿便把她踢到墙角不管了,她要留着力气,她还要保护青哥儿。外头沈志高和赵有为不知道弄了什么东西,狠狠地撞着门。尽管海棠和喜鹊他们堆了很多东西在门口,可门框子都被撞得要脱落了。
他们就快要杀进来了。
苗春蕾狠了狠心,冲进产房。沈青人还清醒,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头发丝全湿了粘在脸上。两个稳婆围着他轻轻的推他的肚子,一个人在下面忙活着,另一个在沈青耳边教着他如何吸气,吐气。见苗春蕾进来,几人都有点讪讪的,怪她们方才没看着魏媒婆动手:“这会儿胎位有些歪……想推正了考验手艺,但她随便推几下,就歪得乱七八糟的……大夫扎了针也不见好,这会儿熬药去了……”
苗春蕾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见着沈青受这样的苦,跟剜她的心一样!但还是硬撑着抹了一把脸:“你们先出去一下,我叫了再进来……很快的。”
几人连忙起身,心里嘀咕着,这是苗春蕾怕沈青要不行了,还有什么他们不能听的体己话要赶紧说?几人也不敢问,忙低着头出去了。
苗春蕾握着沈青的手。沈青的状态倒还没她想的那么糟糕,只是看着吓人。他素来体格强壮,现在还有点力气说笑。只是这生孩子可真疼啊,比他被野猪创还疼,感觉像是他杀的那些野猪、野狼集体来找他报仇,啃咬他的腰部以下似的。这会儿见人都出去了,他从空间里拿了一碗灵泉水,咕咚咕咚灌下去了。
喝了灵泉水,沈青似乎立刻就有了些力气,还能朝苗春蕾说笑:“娘来的正好。他们几个在这儿,我都找不到机会补补。”
苗春蕾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她现在也只能寄希望于这灵泉水的功效了:“那你赶紧多喝一些。”
沈青点了点头,又拿了一碗出来,还在水里泡了参片,又在舌头下面压了一片。得亏他准备得齐全,只要人撑得住,慢慢的,总能生下来……苗春蕾见他好些了,才迅速把从魏媒婆那里问到的赵有为的计划说了,又问道:“你之前杀野猪和狼的是什么东西?给我一些。”
尽管苗春蕾从来没有摸过枪,这会儿却谁也顾不得这些了。沈青从空间里翻出两把操作简单后坐力小的手|枪,迅速教了苗春蕾如何使用,又拿出几把长刀长剑给到她:“万不得已还是别使枪,这刀剑给海棠他们都配上。藕哥儿方才和我说,他已经让连实上石渠村叫人去了,咱们只要拖延时间扛过去……”
听说连实已经去叫人,苗春蕾心里略微松了松,把两把枪揣进怀里,将那些稳婆叫了进来,她自己抱着一堆刀剑出了产房。
沈青又被一群稳婆围了起来。他摸着自己的肚子,肚皮底下,孩子似乎也动弹,为了生的希望努力挣扎。这是他和宋开霁的孩子,是他和心爱的人的孩子……沈青的注意力聚在肚子上,却没察觉到,胸前的空间吊坠微微发烫。空间里灵泉面积缩小了,却有别人看不见的白光,渗入沈青的身体。
带着手柄一米二三长的刀剑,精钢打造,并不很沉。等沈志高他们终于撞开了大门,见到的就是苗春蕾带着苗禾香、海棠、喜鹊,人手一把站在院子里。
还未说话,两条狗子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奔着前头打头的人,扑上去便咬!
赵有为一个闪身躲在了王六子身后,两条狗便咬在了王六子和沈志高的腿上。两人顿时发出惨叫,两条狗的狗妈妈是李艳子娘家村里顶厉害的猎犬,它们俩也不遑多让,咬合力惊人,只听咔咔几声骨头碎裂的声音,两条狗子不再恋战,撒口就回到苗春蕾身前站着,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威胁声音。
出师未捷被狗伤了两个,之前气势汹汹闯进来的一群人,顿时止住了步子齐齐往后退,生怕站得太靠前,下一个被狗盯上的就是他们。
沈志高疼得在地上打滚,抱着腿对着苗春蕾破口大骂:“你这个贱人!沈青这个小贱人,我是他亲爹,他这是忤逆不孝,竟然敢纵狗伤我!”
“关青哥儿什么事儿?”苗春蕾冷笑,见到沈志高的惨状,她心里别提有多痛快了!从前都是沈志高打她,如今也有她为刀俎,沈志高为鱼肉的一天。“这是我家,咱俩已经和离了,孩子归我!咱俩一点关系没有,要有也只是有仇,放狗咬你的是我,”苗春蕾眼神一暗,冲上去挥起了刀:“现在砍你的,也是我!”
手起刀落,直直插在沈志高没有被狗咬伤的那条腿上。血溅了几滴在苗春蕾脸上,连一旁的苗禾香都看愣了,这还是她那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但苗禾香很快回过神,学着苗春蕾的样子,一刀斩在王六子的好腿上。
惨叫声此起彼伏,跟在赵有为后头的人士气更低迷了。赵有为脸上越发的阴毒,没想到一对上,就在两个他最看不起的女人身上吃了亏,折了两个人。尤其净冲着腿来,这让赵有为更觉得刺目。他扬声道:“沈青一个小哥儿在外头不知怎么跟人胡来,竟然没成亲就有了身子,简直不知羞耻,坏了咱们兰塘村的风气!按照村规该沉塘,你们这些护着他的,都得跟他同罪论处,一起死!!”
他以为这么说了,苗禾香和连藕至少会犹豫退缩,可谁知道他俩就像聋了一样,仿佛根本没听见他的话。赵有为面色更难看了,对身后的人吩咐道:“把这几个不知死活、不知好歹的婆娘和哥儿全给我抓了沉塘!屋里的东西,只要你们能拿到,那就是你们的!”
他身后跟着的人都是和沈青不对付的,又有重赏在前,这些人闻言眼睛都亮了。沈青家可太有钱了!好几人兴奋地蠢蠢欲动,可是沈志高和王六子还在地上痛苦哀嚎,苗春蕾面前的两只大狗又恶狠狠的盯着他们。一群人互相招呼着,却谁也不敢做这第一个迈步的人。
身后,一道女声扬起:“村规如何,轮不到你来施行!你算老几!”正是吴桂香带着一群人赶到了,赵有当也跟在后头。这一群人里头,则大部分都是女人和小哥儿,在作坊做工的都在,再有就是那些分了家的。
他们是依仗着在沈青的作坊做工,才敢硬气分家。要是沈青死了,作坊被沈志高夺去、被赵有为夺去,又怎么还会用他们这些和沈青交好的人!起初是王六子的小婶儿,之后是村东头老陈家,燕子婶……一群人拉拉杂杂,就算不为沈青,为了他们自己,也不能让赵有为当村长!
不过比起赵有为身后都是青壮小子、中老年汉子,吴桂香身后则都是女人和小哥儿,顶多夹杂几个汉子家属,对上赵有为的目光还都低下了头,仿佛他们是汉子的叛徒似的。
赵有为心中不痛快。他原想着出其不意,冲进沈青家就把沈青抓了——他还做了双重保险,只要魏媒婆动手,就算沈青狼也打得、野猪也杀得,保管让他毫无还手之力。只要把沈青抓在手里,吴桂香就得投鼠忌器,等他把沈青沉塘了沈志高继承作坊,吴桂香的依仗就全然没有了。他拿住了作坊就是拿住了村里人心,还怕争不过赵有当!
可现在苗春蕾他们显然是有防备的,也不知道怎么走漏的风声!单砸门就不知道耽误了多少工夫,吴桂香那边早得到风声了。苗春蕾还发了狠放狗咬人,竟然还没抓到沈青,吴桂香他们就已经赶来了。
两方人马对上,赵有为盯着赵有当,嗤笑一声。这就是他哥哥,即便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也依然缩在女人身后,连话都是婆娘在说。他就不能自己站出来硬气的对一场?当初他爹,咋就瞎了眼把村长的位置给这么个软蛋!
“轮不到我,难道轮得到你这个婆娘?”赵有为冷哼一声:“这村长的位置是我爹传下来的,我哥扶不起,大家伙儿拥护着我,就该我来当,轮不到你这个外人插手我们兄弟的事儿!”他朝着吴桂香走了两步,腿瘸得厉害:“我还没和你算账,当初要不是你娘家兄弟害我,村长又怎么会轮得到他!”
赵有当脸白了,吴桂香更是气得胸口起伏。赵有为出事儿的时候,她娘家兄弟只是恰好在山上帮她砍些柴火,离得不远。赵有为就一直认定了是她娘家害的,实际上就是凑巧!不过她懒得跟赵有为多废话,而是看向苗春蕾手里的刀:“你那刀还有吗?给我来一把!”
山脚小院前头就这样动气手来,不久苗兴苗旺也从石渠村那边匆匆赶来,而连蓉也终于到了安平县城。
她从前跟苗禾香她们来过县城,但自己一个人进城却是头一次。这会儿也顾不得了,从李娇凤那里得了消息就撒丫子往县城跑,一刻也不敢停歇。路上多少次只觉得天旋地转、喘不上气,冷风灌到嘴里肺管子和肋巴骨都生疼!
好在路过庙前村,遇上了个熟人。光头穿着灰色僧衣的和尚牵着骡子车,见就她一人,又跑得像死狗一样,好奇问道:“你这是上哪儿去?急成这样?”他看了看连蓉身后,问道:“怎么就你自己?你二哥呢?”
连蓉一看,这是救了连藕的和尚。她和连藕在庙前村大集卖东西,得给这和尚交摊位费,来得多了也熟识了,加上他救过连藕更有些不同寻常的感情。这会儿便抓着和尚的骡子车:“你快送我去县城,去县衙!求你了,我阿哥要被人害了,我要去找救兵!”
听了这话,和尚干脆把骡子后头拴的车给卸了,抱着连蓉骑着骡子往县城去。他这车就没有轿厢,只一个光板,平常用来拉货物的。现在在庙前村,都是他的地盘,随便喊了人帮他看着。
一边跑着,和尚问道:“你……你哪个阿哥要被人害了?不会又是……”
连蓉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这和尚大约以为连藕又被害了。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摇了摇头,“不是我亲哥,是我表姨家的哥哥。”
和尚轻轻“嗯”了一声。
骑着骡子可比连蓉两条腿跑迅速多了。很快便到了安平县衙,她不知道林宁住在哪里,狠了狠心直往衙门正门里头闯。
“嘿,你这小孩,衙门是随便能耍的?”看门的衙役没好气地拿棍子把连蓉扒拉开,连蓉握着棍子的一端哀求道:“你让我进去吧,我要找县令大人的哥儿宁哥儿,要么找苗雨、找铁山也行!我知道县令大人一家就住在里头!”
她若只说找县令或县令的哥儿,那衙役必不会当回事。可她报出了苗雨和铁山的名字,这样精确,倒让看门的两个衙役犹豫了。想了一下才道:“苗雨和铁山跟大人出去巡视了,你要找县令公子,不能从正门进,出去右拐再右拐,到后衙找去。”又盯着连蓉打量了一番:“不过县令公子肯不肯见你就不一定了。”
“他肯定见我!”连蓉丢下这句话便跑,也是她运气好,只右拐了一次,便远远看见林宁、林枣儿、解家兄妹并沈青府上几个丫鬟小哥儿,说说笑笑地一起往这边走。
连蓉忍了一路,此刻见到林宁却忽然哇地一声哭出来,直扑上去:“宁哥儿你救救青哥,我们村里人要把青哥沉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