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沈青没听清。
然而连藕却没有再聊下去这个话题,而是转头继续炸起了丸子。一行人晚上就在山脚小院吃的饭,酸菜炖排骨里面抓了一大把肉丸子和炸的油豆腐,吃得大家头都不抬。
“这要不是过年,谁家能这么吃啊。”连二婶又夹了一筷子酸菜。这肉放得多,酸菜比肉还香!
“你家还缺这口吃的?你家可是村里数得着的富户了。”桂香婶子顽笑道。
连二婶摇了摇头,见这桌上的都是关系实在好的,才道:“说句实在话,家里不是没有,但我婆婆过日子仔细。不年不节的别说这样的好饭好菜了,就是孩子吃个鸡蛋,也不是天天能得的。”
不过这也是应该,做老人的要不是平日里节省,怎么能给子孙攒下家业?连家兄弟两个都娶的是女子,还能成村里的富户,还不是多亏了连老太太勤俭持家。
可要说她勤俭吧,也有花大钱充面子的时候。连家选在小年第二天杀年猪,其实今年有了沈青给的那四分之一头野猪,连家根本不需要再杀年猪了。但这又不完全是家里肉够不够吃的问题,同样也是在村里有没有体面的一种表现。
连家就属于兰塘村比较富、讲究个体面的人家了。原打算将家里的猪整头卖了,可老两口合计了半天,年年都杀年猪请客摆席,唯独今年不杀,说出去不好看,背地里容易被人嘀咕。所以最后还是咬咬牙决定杀了。
在村里很多事就是这样,人要脸树要皮!明明不需要,也要壮个面子。不过好在村里有的是杀不起年猪的人家,就会来买肉,倒也不怕肉吃不完。连家刚放出去要杀年猪的消息,就有不少人提前定下了猪肉。
不止是连家,村长家也是一样,只是日子定的比连家要再晚两天。
苗氏想了想就对连二婶道:“肉都订出去了没?俺家今年没养猪,就养了些鸡子。”
“你还买啊?你家还缺肉吃?”连二婶十分诧异。
“这不是缺口肥的吗?你给我留点那带着大肥膘的好五花。”家里肉倒是有,但野猪身上都是瘦肉。大过年的就为图个吉利,也得吃的满嘴流油啊,哪能没有肥肉!
这说的也是。一提到吉利,连二婶就不说话了,村里人最相信这个:“那行,我给你留着——就是这十斤也太多了。”
沈青在一旁听着,想起唐妈妈视频里存储的一道菜的做法,嘴里就不断分泌口水,只可惜末世那边物资匮乏,很难凑够了。这时候有机会,沈青便开口道:“婶儿,那猪蹄有人定没?没有也给我留着吧。”
“咋,青哥儿爱吃猪蹄?”这猪蹄算是猪身上不咋值钱的地方了,尤其大年下,大家都想大口吃肉,谁要那筋头巴脑啃着费劲的玩意儿?往往都是和下水一样,到了杀猪当天,要不给了杀猪匠抵算一点钱,要不就给来帮忙的人当搭头。“那玩意儿没人要,都给你留着。”
桂香婶子也道:“咋爱吃这个?你要的话俺家杀猪的时候,蹄子也给你留着。”
沈青连忙点头。他家虽然有许多野猪,但野猪的猪蹄又柴又干巴,不是沈青需要的效果。倒是听说野猪蹄子还是一味药材,就是他家也不会炮制,净搁着浪费了。
到了小年那天,沈青和苗氏是去石渠村和苗家人一起过的,这喜庆的日子还是多些人才热闹。如今沈青和苗氏才真真是苗家的娇客,刘月娥和李艳子忙不过来,买豆腐的人在家门口排着长队呢!就喊着巧娘和雪娘:“把家里新炒的花生还有炸的油豆泡都拿出来给你们姑吃,有啥事窗户口喊一声!”
两个小姑娘连忙一叠声的应了,这些零嘴家里也是拘着她们,没有让放开了吃的,正好趁姑姑来能多吃一些。
花生伴着粗盐粒和干辣椒一起炒,刚出锅的油豆泡撒上椒盐,吃上一口那嘴就停不下来了!
“别忙,嫂子,我在咱家还能客气了?别折腾孩子。”苗氏说着就上了炕,挨着苗老太太坐了。瞧着窗户外头人来人往的没一会儿空闲,问道:“他们就天天这么干啊?也不歇会儿?这打算干到啥时候啊?”
“可不是咋的?你俩兄弟成日天不亮就起来拉磨,这数九寒天的一身一身的出汗!一干就是一整天,非得太阳快下山了才歇着。这赚钱呐,上瘾!”苗老太太嘴上说着儿子辛苦,可谁不乐意家里多挣钱啊?脸上还是带着满足的笑意:“要不是过年干活儿不吉利,他们都不想停了,说初二初三有人串亲戚,肯定生意好。这没法子,定了二十九休息,初六再开张,也算过个舒坦年,好好歇一歇。”
挣得倒是多,但家里人都瘦了一圈,苗老太太瞧着也怪心疼的。
而沈青趁这功夫,则又去了一趟苗童生家,拜访了苗秀才。苗秀才让他先从三字经学起,给沈青念了好几遍,沈青认认真真记在心里。他如今也一样不图会写,只要看着能认就够了。
只是这一次去到苗童生家,院子里药味儿更浓了,灶房外面还放着个烧着的药炉子。沈青好奇的打量了几眼,到底没问,而是回来问了苗老太太。
这话在大年下说起来就有些败兴了,苗老太太提起也是一脸唏嘘:“唉,那是童生小子的媳妇,大夫说挺过今年冬天就能好,我看是悬。”
她摇了摇头,一般大夫说这话,不是说病人真有可能熬过去,从此就好看,而是说大概就这个冬天了,你们家属把后事给准备上吧。“秀才家已经订了棺材和寿衣之类的冲喜,也没见人有起色。家里孩子一个七岁,一个才两岁,可怜呐。”
也就是苗秀才家有钱,苗童生的媳妇病了挺长日子了,家里一直拿药给吊着,撒出去多少银子也不见好。苗老太太说的这句可怜,说的是苗童生的妻子,也是在说苗童生的两个孩子。
苗童生今年才二十七八岁,又从小在乡里素有神童之名,大家都觉得他中秀才是迟早的,家里又殷实,这样的人家肯定是要续弦的。到时候两个孩子在后母手底下过日子,就要艰难些了。
沈青有些出神。他想起那边世界那神奇的治愈系异能,看了看苗氏又看了看苗老太太的腿,终究是没说话。自家的事情还没解决好,他又哪里有能力去帮助别人呢?
***
第二日,苗氏特意等迟了些才起身去连家:“我最不爱看那杀猪。好些人爱围着看,还看得挺有兴头,我真不知道有啥好看的?我一听见那猪叫唤,心里就难受的慌。”原来在老沈家时,每年也是要杀年猪的,偏她躲都不能躲,得眼睁睁的看着那猪断气。
要说这人也奇怪,苗氏天天下灶,那猪肉血赤糊拉的怎么都行,那整头的野猪断了气得,她也能面不改色麻利的开膛破肚一番收拾,就是见不得杀猪那个过程。“也幸好你连二婶说了,是让咱坐席去的,晚点去也无妨。”
要是去帮忙的,就得早早去了,说不得还得拎着桶帮忙接猪血。
两人去时,果然猪已经被杀死了,血也放干了。杀猪匠正往猪身上一边淋热水一边刮毛,连老太太远远的瞧见苗氏和沈青,十分热情的迎了上去:“哎呦!你们可来了,就等你了,快上屋里坐!”又亲自拉着苗氏的手引她进去。
开玩笑,这可是送了她们家四分之一头猪的人家!就冲这猪肉,连老太太也乐意给苗氏这个体面!
坐席是男女分开的,汉子们在堂屋坐,女子和哥儿们在里屋也摆上两桌。猪刚杀完还没开始做饭菜,此时桌上正摆着些花生瓜子,大家一边磕着吃一边闲话家常,见苗氏和沈青来了又是一阵热情招呼——别管心里是怎么想的,今天是来老连家做客,主人家抬举沈青和苗氏,其他人自然也不会故意作怪。
沈青有些不大习惯这样的氛围:他从小不说在村里多受人嫌弃,却也从来没有被这样热情招待过。寒暄过一阵后,有人瞅了沈青一眼,便怪笑道:“听说没?今天老沈家也杀猪。”
其他人看看沈青再看看苗氏,都有些不自在,不知道这话能不能提。沈青倒不在意,主要瞧着这人的表情,想来不是什么好话。
又有人看了看屋子里的人,数了数人头:“咱村的人今天差不多的都来老连家了啊,老沈家那边估计得空了,这脸上恐怕不太好看啊。”
“哪是空了!”头一个说话的人十分兴奋,“你是不知道,哎呀我活了三十来年,就没见过他家这样的——他们家根本谁都没请,沈老二夫郎的娘家人问了一嘴,还吃了那老婆子一顿排暄!你说哪有那样的?”
大家都发出惊讶的声音。赵艾叶娘家那和老沈家是正经亲家,又不会怀着什么坏心思,就问一嘴,咋还排暄开人家了?
“倚门口骂半晌,说人家老赵家,还没到初二呢就惦记上他家肉了,怕不是等不及想提前要年礼。哎呀那话说的可难听了,也不知道是咋说出口的!那沈老婆子以前招人烦是有点招人烦,但也没见过她这样啊?这半年,简直有点疯魔了,我看呐,”说话的人点了点自己的脑袋:“我瞧着她是有点不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