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心烦意乱,闷着头一路走回家,到家才想起来苗氏还在石渠村小住。
家里好些天没人住,一丝人气儿也无,冷锅冷灶,炕也是冰凉的。正月的寒风吹得沈青打了个哆嗦,空荡荡的院子里静的可怕,只有后院的鸡偶尔发出两声咕咕。
沈青坐在门槛上仰头望着半圆的月亮,走了这一路,离宋开霁越来越远,他只觉得自己的心也如那月亮般缺了一块。
沈青摸着胸口那枚玉坠,许久许久,才终于下定了决心,起身去灶房拿了把刀割破了手指,将血淋了上去。
这玉坠原本是淡淡黄绿的颜色,第一次张素娟的血抹在上面,表面多了一个擦不掉的血指印。而第二次李爱国的血淋上之后,玉坠的内部生出了细细的血色纹路,变得像鸡血玉一般,张素娟的血指印却在擦拭清洗之后不见了。
而当沈青把血滴在上面后,这玉坠却像海绵一般,肉眼可见的将血珠全吸了进去,表面没有留下一丝血液。
同时内部的血色纹路又蔓延增长了一段,变得更加鲜艳殷红。
沈青看到这神奇的一幕十分惊讶,又滴了几滴血上去,可这次玉坠却再没有变化了,血珠就浮在玉石的表面。
沈青更加好奇,他拿起玉坠,几乎是在指尖碰到玉坠的一瞬间,心里就升腾起了浓浓的异样感觉。这玉坠仿佛与他产生了什么联系一般,吸引着沈青进入它内部一探究竟。
犹豫了片刻,沈青闭上了眼睛,顺从这份联系和牵引,进入了玉坠空间。
此刻沈青看到的,和之前张素娟看到的,又有所不同了。
整个空间有些像他们在虹城基地租的房子,当然要比那个房子大很多,四室两厅的格局。主卧的门口,有一个十分突兀的小小水池,外观古朴,和整间房子的装修格格不入,里面的泉眼汩汩冒着水。
他想起张素娟忽然觉醒的“水系异能”,想来就是源自于这个小泉眼。沈青心念一动,指尖也一样冒出了水来。
将水注入一个空碗里抿了一口,果然味道是一样的清甜,喝完之后会有一点神清气爽的感觉。
张素娟那时明明已经几近油尽灯枯,弥留之际,却又忽然好转,熬到了虹城基地。沈青早已猜到了这水大约是有一定的治疗效果,包括后来宋开霁总是拿这水去给葛冰冰喝。
小小的玉坠拿在手里,却有些沉重。
沈青先不去想这些,又沉浸其中去继续探索。灵泉后面的主卧,床头摆着几个相框,是宋开霁一家三口的照片,有三人合照的全家福,也有张素娟和李爱国两人的合影,姿态亲密,看得出夫妻二人的感情很好。
他们是很相爱的。沈青想,他们和沈志高与苗氏不同。李爱国也许不是一个完美的人,但他算得上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
这世上有又哪个人是完美的呢。
沈青的精神力在那几张照片上留恋地打了几个转,说不上来是羡慕还是什么,许久才看向其他地方。窗台上,放着一个……包子?
沈青惊讶地看着这个和环境格格不入的包子。甚至觉得这个包子有些眼熟,包子褶上沾了一片韭菜,很多卖包子的店家喜欢这样做记号区分口味,或者自家一次做了好几个口味的包子时也会这样。
比如说唐妈妈……而这个包子看起来,确实像是唐妈妈做的。他们刚从厂房把张素娟他们救出来那晚,吃的就是这样的包子。
沈青心中隐隐起了一个猜测,他试图将包子拿出来,果然下一秒包子就出现在了他的掌心。他将包子放在一个空碗里,心念稍动,空碗和里面的包子一起出现在房间里。
这是一个空间。一个和宋开霁的空间异能差不多,但有灵泉在内更加优秀的一个空间。
沈青曾经多么羡慕宋开霁,多么想要一个空间。有了空间,他不用一趟一趟的用肩膀把粮食背去末世,他也不用担心弩箭藏在家里被人发现引来官府的人,他更不用担心家里的财宝被人找到偷盗一空。
可此刻一个空间确确实实出现在他掌心,他却并没有那么开心了,而是觉得沉重。
这样的东西,宋开霁说给他便给了,甚至在他办挑明了自己可能不会再回来,宋开霁依然没有后悔。
到底是为什么,他图什么,他怎么就那么敢赌,就赌自己一定会心软,会回来吗?
……不,也许他没有在赌,他就是想要把这个玉坠给自己,就算自己不会来了,他也愿意。
这屋子应当是宋开霁一家三口从前的住所。从主卧出来去次卧,房间里便处处是宋开霁的痕迹。
墙角放着棒球棍和棒球,墙上贴着一些样貌古怪的人的画像,柜子里还放了好些书,沈青如今对学习十分感兴趣,便试图拿一本出来看,却惊讶的发现拿不出来。
他一时有些惊慌,以为空间到了他手上便失灵了,连忙将灶房里的东西放进去,却很顺利。试验了几次沈青才发现,除了那个包子和灵泉水之外,这房间里的东西都是不能拿出来的。而他新放进去的东西,却可以自由的放入拿出。
这是为什么?难道因为张素娟比他早一步滴血,张素娟放进去的东西,自己动不得?可是那个包子又是怎么回事?
沈青想不明白,也许下次他可以问问宋开霁或张素娟——下次。
……应该有下次吧。沈青摩挲着那个玉坠。这么贵重的东西,他就心安理得的收下吗?宋开霁送的倒也罢了,可这玉坠明明是张素娟的送给儿媳妇的,自己若是不给她做儿媳妇,又凭什么收人家的东西呢。
况且那主卧里还有许许多多张素娟和李爱国的生活痕迹。李爱国已死,自己再把这玉坠拿走了,张素娟就再也看不到这些东西了。
还是会有下次的吧。沈青想。好不容易得到了空间,搬东西方便了,他就算要和宋开霁分开,也要装上满满一空间的食物送过去,保他下半生吃喝不愁,衣食无忧。
沈青沉沉地叹了口气。
第二天一早,他去石渠村接苗氏。刚出了院子,就遇上早起遛弯的村民:“呦,青哥儿回来了!啥时候回来的?”
“出去这一趟怎么样啊?”
“和人家贵人说没说好,来不来咱们村子建作坊?”
村民们眼睛一个个冒着亮光,把沈青围了起来。
沈青这才想起来,他临走之前和村里人说,要建个淀粉肠作坊呢。在那边不过待了六七天,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全都压在沈青心里,倒让沈青把这件事个忘了。
“昨晚上回来了,这一趟……还算顺利把,已经和人家贵人说好了。”沈青道:“我先上石渠村接我娘回来,回头就上村长家说这事儿,大家等信儿吧。”
“真的啊!”这可谓是开年大喜了,这事儿竟然真就成了!个别没眼色的人还在缠着沈青问东问西,大部分人却都散了开来,和亲朋好友们传去这个好消息。
沈青又搪塞了几句,才把剩下几个人打发了,这才往石渠村去。
苗氏这些日子也没少被打扰。石渠村也有好些人来问她,若是兰塘村建了作坊,会不会在周边村子招人:“这事儿是青哥儿张罗的,以后青哥儿就是管事儿的吧?春蕾你可是咱们石渠村出去的姑娘,要是能行个方便,还是要多惦记着咱们村。”
苗氏也不生气,这也不算是什么过分的事儿:“人家贵人咋想的我做不了主,回头我跟青哥儿说说,要是能给咱村方便,肯定给。”
石渠村的人可满意了。虽然石渠村日子过得富裕,好多汉子都能在县城找到不错的活计,可也有,不少女人和哥儿在家闲着呢。谁会嫌钱多烧手啊,要是家里的汉子能去县城做工,女人和哥儿上兰塘村的作坊做工,那不更有钱了吗?
得了苗氏这句话,当石渠村人见了沈青进村,那就别提有多热情了。沈青从苗氏那里听来了缘由,便道:“那有什么?今后要是生意做大了,单给石渠村开个作坊也不是不行。”
他才不管哪个村的呢,只要和他利益沾边的人越多,仰仗他吃饭的人越多,他就越安全。再说石渠村的人对他并不差,比一些兰塘村的人对他还好呢,沈青倒是对村子的归属感不太强,他更在意的是任何人之间的联系:谁对他好他就对谁好!
苗老太太在一旁听得咂舌:“青哥儿现在好大的口气,这作坊是你上嘴皮碰下嘴皮就能开的啊?”
沈青倒了半碗开水,又背过身去趁别人看不见,往里头兑了半碗灵泉,再舀了一勺蜂蜜进去,这才端给苗老太太:他之前一直想,怎样能不暴露山洞的秘密,把苗老太太的腿给治好,如今有了灵泉倒是方便了许多。
“这不是顺手的事儿吗?我结识的那位贵人,原就打算在安平县做一番事业,想开的作坊多了。在哪个村开不是开?他器重我,我跟贵人好好说说,开在咱们石渠村怎么了。”
苗老太太听得一愣一愣的,咋这事儿在青哥儿嘴里说出来就那么容易?旁边李艳子和刘月娥听得脸都要笑成两朵菊花了,她们家里虽然现在做了这个豆腐生意赚了不少钱,可她们也有娘家。等作坊建好了,青哥儿管事,咋不能给舅妈个面子,让她们娘家人做份工?
因此对沈青和苗氏自然是越发殷勤,李艳子还拉了苗雨过来:“自从那天你教了他做那个弩,天天的在家练,别说还挺有准头呢。”过年期间他们家没做买卖,苗雨显得发慌,自己做了个靶子天天在后院练:“青哥儿你如今得了贵人青眼,以后有机会能不能拔拉拔拉你兄弟?”
苗旺听得脸色越来越红,别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李艳子之前多嫌弃青哥儿啊,现在还有脸让青哥儿拔拉苗雨,她咋好意思开口的!“你别给青哥儿添乱了,咱家这一滩事还忙不过来呢,豆腐坊还不够啊?你还想让青哥儿咋拔拉?咱家现在做豆腐都有些忙不过来了。”
咋拔拉?李艳子眼光可比苗旺高多了!自家做个小豆腐坊算什么,将来还要和大房两家对半分。可要是能借着青哥儿在贵人面前寻么个活计,将来做个管事啥的。宰相门前七品官,在贵人跟前做管事又有月例银子,又尊贵体面!
沈青倒是无所谓,去后院看了一眼苗雨射的靶子,还真是像模像样的。便道:“成啊,小雨这就是我最亲的兄弟了,我不拔拉他拔拉谁?”他拍了拍苗雨的肩膀:“小雨好好练,以后哥整个作坊的护卫队,天天巡逻,你来当队长!”
说罢沈青又对苗旺道:“至于小雨走了人手不够……舅舅和表哥表弟们天天推磨也是太辛苦了,我看家里还是买头牲口替了你们,自家人岂不松散些?这有头牲口,大表哥成亲也多体面。”说着,沈青就在袖子里掏出两个十两的银锭子放在炕桌上:“买驴子或骡子都成,这钱我出了,只是对外别提,只说是咱们家卖豆腐攒的就成了。”
苗家人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天天听沈青提贵人倚重,但总少些实质的感觉,这时候看到了白花花的银子才是真正被冲击到,不禁更加清晰的认知到:青哥儿是真的要发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