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府如今还只有黄书玉一人, 先前说要将母亲妹妹接到县城来,却被拒绝了,因为还要在乡下家中养鸡做生意……因此, 黄书玉倒是愿意在热闹的地方多留片刻。
萧寒锦如今虽然不亲自做吃食了, 但家中的厨娘都是得他指点真传,做出的饭菜味道也极好,黄书玉足足吃了三碗米饭,最后喝了杯茶水溜缝儿。
他有些不好意思:“寒锦兄家中厨娘手艺高超,叫你们见笑了。”
若是只有自己人倒是无所谓, 只是还有别家的姑娘和小哥儿在,就显得有些尴尬了。
“吃饱就好。”萧寒锦说, “若是在自家都吃不饱,那才是委屈。”
陆相容跟着点头, 方才他趁别人不注意, 用公筷给县令碗里夹了好些菜呢!
饭菜撤下桌,紧接着饭后甜点就上来了,黄书玉确实半点吃不下, 便只和他们随便说着话,只是他依旧鲜少和姑娘小哥儿说话, 总是有些放不开。
但许是年纪相仿的缘故,这样平视而坐就像是普通朋友一般, 黄书玉屡次被陆相容提到,时不时应一句, 倒也显得聊得来。
眼看着时辰不早宁彩月便提出要离开了,若是回去晚了, 哥哥要不高兴的。
“那我也告辞吧。”陆相容跟着起身,“我们离得近, 路上还能作伴。”
黄书玉想了想:“我要回县令府,顺路能送你们一截。”
“多谢大人。”陆相容立刻回应。
宁彩月脸上的笑意都要兜不住了,她忙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生怕被瞧见笑,再引得陆相容捶她。
在门前将他们送走,直到几辆马车都瞧不见才回到院子里。
江以宁皱皱眉:“阿容今日热情得过分,先前得知可能要和严兄结亲时,他退避得厉害,躲着连面都不见呢。”
“依你之见呢?”萧寒锦轻声询问。
“有秘密!”江以宁故作聪明地和他挤眉弄眼,“不好说,我不说。”
萧寒锦没忍住犯贱,当即就去捏他脸颊:“我们江以宁真聪明,虽然不知道你说的秘密是什么,但大概就是你说的那个秘密。”
那家伙表现那么明显,想察觉不到都难。
说起陆相容,说起宁彩月的婚事,自然也话赶话的说到了苏妙玲,江以宁情绪瞬间落下去,想想还是觉得很不舒服。
萧寒锦柔声宽慰:“不必觉得难过,能有将某个人看透彻的机会,是好事。你没有错,即便当初你同意,我也不会愿意,造成她痛苦的根源不是你,是她自己的愚笨和天真。”
“我明白,只是没想到过去这么久,她还是不愿面对自己的问题,我也没动过看她笑话的念头,我们曾经是朋友。”江以宁低声说。
喜忧共享过的人,不该计较太多。
萧寒锦拍拍他肩膀没再说什么,江以宁已经不是孩子了,他会整理好自己的情绪。
天气越来越冷,直到十二月初才下了今冬的第一场雪,雪花不大,有些还未落到地上就已经化成水了,即便如此,江以宁依旧看得开心。
先前萧寒锦又买了好些碳,屋内烧得暖烘烘的,像春天似的,不穿夹袄都暖乎乎的。
江以宁扶着小豆丁走来走去,弓着腰背有些辛苦,但看着他们一点点长大,还是觉得很欣慰。
他抬眸看萧寒锦:“月底就满周岁了,要怎么办呢?”
“在家里设宴,避免孩子吹风生病,将酒楼的厨子叫来两个做宴,请些人来就好。冬日里寒冷,介时让他们露露面就好。”萧寒锦说。
毕竟是在县城,在这里不需要用这种宴会进行社交,因此也不准备请多少人,只邀请亲朋来同庆就好。
江以宁自然没意见,便开始准备邀请人了,要提前和别人说好,免得人家月底有其它事情不能来。
十二月二十二这日,是萧时序和萧时安满周岁的日子。
周岁礼又称为抓周礼,这日会有将许多东西放孩子们面前,叫他们各自去抓取,从而预卜孩子的前路。
这种行为有些过于失智,萧寒锦的本意是叫人来吃饭庆祝便好,但江以宁喜欢,也想看看孩子们会抓到什么,萧寒锦自然就没了拒绝的道理。
屋内地面的桌椅摆设都被拿开,地面上铺着厚实柔软的地毯,地毯上放着两个小家伙以及各式各样地物品。
最常见的便是笔墨纸砚,应该说,也是每对父母最期盼的东西,但萧寒锦是商人,江以宁还贴心的放了算盘账本。不过也并非只有这些,仔细瞧,还有未开封的匕首、弓矢、刀尺针缕等等。
只是所为的预卜,往后会做什么都是说不准的事,无非就是叫孩子抓着玩罢了。
两个豆丁有些愣然地看着这些东西,江以宁轻轻摸摸他们:“喜欢哪个拿哪个,去吧。”
话音刚落,小豆丁一号就双手着地爬了出去,小豆丁二号见哥哥爬走了,立刻要哭不哭地爬在他屁股后面,时不时嘤嘤几声,小豆丁一号就只好回头看看他。
在他们眼里这些东西都很奇怪,从来没有见过便对什么都好奇,书籍也想拿在手里,毛笔也拿起来挥一挥,甚至还要抓着算盘晃出“嗬啷”声响。
两个小家伙爬来爬去,每件东西都在手里拿过,但都没真攥在手里不放。
饶是萧寒锦不信这些,此时也有些无奈,不会日后要做两个小混子吧?
“快看!”陆相容突然惊呼出声。
就见两个小豆丁正哼哧哼哧的将所有东西都放到一起,累到了就坐着歇一歇,然后再继续搬运,直到所有的东西都堆成小堆,然后——
两个小豆丁趴到上面了。
“哈哈哈寒锦兄,你家娃娃日后怕是要有大作为了,样样不松手,要做全才了!”
“当真聪慧,我向来只见过那些手里拿一个两个的,还从未见过这样堆在一起抱的,若是样样精通,那真是要光耀门楣了!”
萧寒锦轻笑:“哪就那么厉害了,他们只是各个都想拿着玩罢了,倒是把你们都看开心了。”
“我们宝宝真厉害。”江以宁抱着他们揉来揉去的,显然对他们这样也很满意。
大概都是如此,虽嘴上说对孩子的前路不计较,只要遵纪守法,无所谓他们来日做什么事,但到底心里还是期盼的,想让他们更好,再好些。
萧寒锦唇边不自觉浮起笑:“好了,席面已经准备好了,把他们放下去吃吧。”
“好。”江以宁将孩子交给乳母们。
因着外面冷,宴席便设在了偏屋里,也幸好真正留下吃宴席的只有这些亲近的人,否则在这小屋子里怕是要坐不下这些人。
饭菜上桌,香味勾动着所有人的味蕾,萧寒锦将他们的神情尽收眼底,而后坏心眼地举杯:“多谢各位来参加犬子周岁宴,是简陋了些,还请各位不要介意。”
说完,竟是开始介绍起饭菜样式来,那架势大有一种连锅碗瓢盆都要一起解释,江以宁就知道他在使坏,赶紧拽了拽他衣摆,好好的这会发什么疯?
萧寒锦没忍住笑:“各位请用。”
没了蒋亦疏几人,也就没了能和他斗嘴压制他的人,只能承受着他的坏心眼,也只有黄书玉还能和他说上几句,萧永福则是无限怜爱地看着自家弟弟,做坏事都是香的。
奇异宝斋的厨子手艺自然是错不了的,一动筷子便连说话都顾不上了,各个都往碗里夹着菜,萧寒锦也就歇了打趣他们的心思。
天寒地冻跑一遭,可不是要让人吃饱了?
吃过这顿饭,两个豆丁的周岁礼并未就到此结束。
因着要过周岁宴,连他们的生辰都没好好过,这次自然是要一起补上的,只是两个小家伙如今还在吃奶,庆祝的事自然也就落到了他们头上。
萧寒锦费功夫做了个蛋糕,上面点着一支蜡烛,把两个小豆丁抱到身前,叫他们使劲吹蜡烛,小家伙脸颊鼓鼓囊囊,却吹都吹不灭。
他挑眉:“那我吹了?”
话音刚落,一只小巴掌就拍在他嘴巴上。
萧寒锦立刻服软:“好好好,小少爷吹。”
两个小豆丁就鼓着脸吹啊吹,脸颊都憋红了,江以宁看着心疼,只好在他们使劲吹的时候,自己也悄悄帮着吹,才将蜡烛吹灭。
两个小豆丁立刻扭头去看萧寒锦,像是炫耀,又像是在等着夸奖。
萧寒锦点头:“很不错。”
蛋糕做的不如在府城时做得好,但对面前这些人来说也是极为新鲜的,人手端着一盘吃着。
两个小寿星也不能落下,叫他们吃了一点点蛋糕渣,还沾了沾奶油,也算是庆祝过了。
直到傍晚前,屋里这些才彻底收拾干净,周岁礼就这样结束了,小主角们也因为过于疲累吃过奶就睡着了。
萧寒锦和江以宁坐在窗前看着再次飘落地雪花,偶尔轻声交谈几句,享受着温和与静谧,是独属于他们的时间。
“大哥说,过几日会有大雪,回头我们采购些东西,就直接回万渔村吧,听大哥说今年山里猎物很多,到时候我们还能跟着村里猎户去山里玩。”萧寒锦说。
大哥说今夏时,好多野兔野鸡都在路上跑着,每日都能瞧见,好些野鸡都肥胖得快赶上家养的母鸡了!
江以宁一听也来了兴致,他也有很多年冬天不去山里玩了,若是能套到些野兔,还能给两个小家伙做枕头。
于是,趁着下大雪之前,萧家便开始上街采购,如前几年一样,只是与前几年不同的是,舒禾已经五岁了,得再给她买些姑娘家喜欢的小东西。
在县城扫荡了几日,在这月最后一日回了万渔村。
如今家宅小厮婢女多,若是别家总是要跟着马车走的,但在萧家下人也能坐马车,因此几辆马车到村口时,又引得好些人探头看。
都这种天寒地冻时节了,竟还有在街上闲逛闲聊的。
“这谁家马车?真好看!”
“还能是谁家,八成是萧家那个哦,前两年都没回来,今年更是连他爹娘的坟都不去上哦,这样的孩子,生了也白生!”
“你把嘴巴闭严实吧,早就断亲咯,还拜啥?脑子不好你。”
马车经过时自然将这些话全都听在耳朵里,都是实话,萧寒锦也没说什么,何况也懒得和半截身子入土的老人家们计较。
他也早就知道,自己这种行为会引得很多人不满,但都无所谓,他自家过舒服了就好。
萧家大院还是从前那样,萧永福心里有爹娘,中院便一直打扫着空着,这院子萧寒锦早就给萧永福了,无所谓他如何做。
只要他们这边的院子没问题就好。
王秀莲跟着进来:“都给你们打扫干净了,床铺也换了新的,回来的急还没吃饭吧?我去下锅煮点汤面,你们也好喝点热乎的。”
“多谢嫂嫂,我也去帮忙吧。”江以宁说着就要跟她往外走。
“别费那功夫,再把你衣裳弄脏了,在屋里歇着吧!”王秀莲笑着离开了。
他们先将孩子安顿好,幸好之前就算着有儿有女盖大房子,否则这会带着好些仆人乳母,都没地方住。
知道他们带着孩子,家里的火墙火炕都烧的很足,炭盆也放着好几个,屋里暖洋洋的,待着就不想出门。
自建房的好处是床要更大些,那会正是存着小心思的时候,对比他们在县城府城的床,大得过分。
江以宁把两个孩子放到床上:“我们和他们一起睡吧?”
“不行。”萧寒锦干脆拒绝。
“你真小气,放我一日都不行吗?”江以宁撇嘴,他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坏东西!
萧寒锦勾唇:“既然知道不可能,就不要再说蠢话了,等他们能独自睡觉后,允许他们偶尔和我们同睡一次两次,如何?是不是觉得我很深明大义?”
“坏人。”江以宁犀利点评。
“江以宁,你真是好坏不分,欠收拾。”萧寒锦也开始点评他,“你就是欠这个,晚上再说。”
江以宁委屈:“我说什么了?我比窦娥都冤!”
萧寒锦高深莫测道:“不是看你说什么,而是看我想什么。”
江以宁:“……”
他知道了,对方就是故意的!
反驳就会被定为欠收拾,不反驳就会认为不在意他……反正都是要被翻来覆去收拾!
“你好烦人。”江以宁噘嘴。
“可我爱你。”萧寒锦张口便是甜言蜜语。
江以宁见过的情爱大都含蓄委婉,甚至是羞涩的,但在萧寒锦这里,羞涩的永远是他。
他红着脸,轻咳一声,勉为其难道:“好吧,我也爱你。”
他说着还不忘用指头比出小巧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