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春节来得晚, 现下才一月里,年味就已经很足了,虽然知道府城的东西都贵, 但该买的还是要早早买上, 否则到时候还要着急,丢三落四就不好了。
一月过半,王秀莲就开始忙活起来,带着家里奴仆开始上街采购,幸好有阿义陪着, 该买什么买多少,他心里都有数, 倒是没乱。
有阿义陪着,即便有铺子瞧着王秀莲眼生, 也不敢胡乱要价, 贵是贵些,但到底也算实惠,只是稍微买几斤肉, 几百文就出去了。
也不知是不是在这里时间久的缘故,王秀莲倒是没怎么心疼。
几日过去, 肉食米面、柴米油盐等,就买的差不多了, 萧寒锦叫人统统放进地窖里保存着,平日若是不够用就取出来先用着, 倒是一些零嘴儿,买回来就直接分下去了。
院子里充斥着欢声笑语, 倒是比他们自己过年要热闹很多。
屋里暖和,江以宁见他们跑的满头大汗, 赶紧把他们都叫进来,一人灌了一碗热乎乎的姜汤才罢休。
小安安边喝边掉眼泪,喝完还要把空碗拿到江以宁面前给他看:“爹爹,安安喝完了呜呜……”
江以宁被他逗笑:“我们安安真棒,今日可以多吃几颗葡萄。”
“谢谢爹爹,爹爹好。”
小家伙眼底永远都带着水色,但凡有点不如意不舒服,随时都能掉出眼泪来,也不知道是承了谁的脾性,这样爱哭。
深夜。
床幔摇晃,里面人影交叠,偶尔泄出一两声急促喘息和短促叫声。
一只手臂突然伸到床幔外面,却又被另一只宽大的手用不容置疑地力道给拽进去,隐约间床榻好似都吱呀作响。
许久后,床幔停止晃动,几声啜泣也传出来。
萧寒锦赤身下地,将床幔打开,将人抱起放进屏风后的沐桶中,自己也跟着坐进去,水瞬间溢出来不少。
他刮刮江以宁脸上的泪珠,轻笑:“现下知道安安是随谁爱哭了吗?”
“你好烦人……”江以宁在他怀里晕乎乎地靠着,感受着热水被不断撩到身上冲洗,身后的温暖和疲累过后的松乏都叫他昏昏欲睡。
他抬起胳膊想摸摸身后人的脸,手指却只刮到他脸颊,就落进了水里。
萧寒锦垂眸看他,就见他已经睡着了。
给他擦拭干净抹好药膏,萧寒锦才躺下。
第二日,江以宁没赶上早饭,屋内也没有萧寒锦的身影,胸腔瞬间聚起怒意,直接将被自己抱着的枕头丢了出去。
听到动静的小秋本想进屋,但又记起东家的叮嘱,便不敢轻易进去,只能在外面焦急等着。
江以宁犹嫌不足,恨不得将桌面的茶杯也通通砸碎!
“东家!”
一声刻意拔高音量的呼喊声,叫停了江以宁赤脚在萧寒锦枕头上乱蹬的动作,他死死盯着房门。
下一刻,熟悉的身影裹挟着风雪踏了进来。
萧寒锦看到他的动作,不由得失笑:“我的枕头已经换了好几个了,又要买新的。”
“去哪了?”江以宁问。
“去了趟前院,严兄家的下人来传话,说是有事叫咱们过去,你还睡着,我没出门。”萧寒锦缓步靠近,试探性地将他揽在怀里,见他没抵抗,又继续问道,“你猜猜,会是什么事?”
江以宁舔了舔干涩地唇摇头:“我猜不到。”
见他回应,萧寒锦悄悄松了口气,真是考验他的心脏。
他笑道:“那我猜猜,可能是有什么好消息,因为那下人来传话时,笑得可开心了,你再猜猜,能是什么事?”
江以宁眨巴着眼睛茫然看着他,然后眼底的茫然就渐渐转化为惊喜和难以置信,他猛地捂住嘴巴,小声道:“难不成理理他……”
萧寒锦微微点头。
“好厉害!”江以宁突然赞叹。
“……嗯?冒昧问一句,你是在夸谁呢?”萧寒锦看着他微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你!萧寒锦!你真讨厌!”江以宁红着脸捶他手臂,“我只是感慨,感慨!我没想到理理会这么快,他身体真好。”
萧寒锦捏捏他脸颊,这里人的通病,大概都是觉得姑娘和小哥儿就得生儿育女,实际上这种思想延展性很强,后世几千年都会有人有这种想法。
他和江以宁的一切都是水到渠成,并不远刻意去做成什么,包括孩子。
他知道,这时的人都觉得子孙昌盛比较好,江以宁也想有很多孩子,但对他来说,这些都不是很重要。
而且说起身体,他更多的还是心疼。
江以宁从前过得不好,后来又经常吃药,早就伤了身体,能有那两个孩子已经是难得的宝贝了。
“我已经让阿义和小秋去买东西,一会吃过饭收拾好,咱们就带着孩子去严家看他,今日会很热闹。”萧寒锦说。
“好哦!”江以宁的愁闷一哄而散,“我先前还掰着手指算来着,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他的宝宝肯定很健康!”
“对,有你这样担心,他的宝宝肯定会很健康。”萧寒锦拍拍他后腰,“来洗漱。”
几家关系好,先前还总送东西来。
王秀莲得知这事也很紧张:“我需不需要送些什么?他爱吃酸的吗?我腌点酸菜,你们回头送过去!”
“嫂嫂你先别着急,我们今日过去瞧瞧,他若是喜欢吃酸的,回来告诉你再腌小酸菜也不迟。”江以宁宽慰道,“嫂嫂小酸菜好吃,他会喜欢的。”
“好好好,那你们快去,我看东西都买好了?对了,我之前还做了几方帕子,你们也一并拿过去吧?擦擦奶渍口水还是可以的!”王秀莲说着就回屋了。
她想的简单,先前人家送了好些礼物来,她自然也得表示表示,就算不需要,但到底都是份心意,不能叫人家觉得他们不懂礼数。
平白再给二寒他们丢脸。
萧寒锦通通接下,而后便拖家带口地朝严宅方向过去了。
如他们想的那样,严家现在很热闹,严鸣的弟妹们参加过婚礼后就回陵阳县了,毕竟还得照看药田,这会在严家的则是颜家的人,小哥儿不易受孕,但颜理刚成婚两个多月便有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还未进屋,就听到里面热络的说话声。
“我就说咱们理理是好福气的,先前总和宁哥儿一起,还能沾沾他的福气。”
“你现下有了孩子,万事可得格外小心谨慎,头三个月你便在家里坐稳,无事便不要出门了。”
“说起来,萧家怎么还没来呢?”
闻言,萧寒锦和江以宁推门进去,被里面的热闹氛围扑了一脸,觉得身上都暖和了。
江以宁快步走过去,眉宇间倶是:“在库房收拾礼物,来的有些晚了,恭喜理理,这样的喜事真是叫人高兴。”
颜理面上亦是笑意不减,他轻声道:“来便来了,带什么东西,且我阿娘说得对,想来都是沾了你的好孕气。”
江以宁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当年产下双生胎,连接生的婆子们都欢喜无比,走出去都能和人好好炫耀。
这几年凡是和萧家走近的,皆是好事不断,不是酒楼更赚钱,便是和他一样得了圣京那边的青眼。
有身孕是喜事,虽因着没有未满三个月不许往外说的规矩,倒是叫许多人都知晓他有身孕了。
虽说颜理嫁出去了,但说到底还是颜家的人,再者严鸣现如今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因此,仅仅一下午的时间,来祝贺的人送的的礼物,就几乎要将库房填满。
江以宁他们倒是没再继续多留,刚怀孕的人都需要好好静养,那些送了礼物的也是被登记在册,并未进来烦扰他休息。
萧寒锦对照顾孕夫很有一套,当初江以宁怀孕,他所有的吃食都是自己做的,因此也悉数都教给了严家的厨娘,毕竟指望严鸣是不成的。
在严家热闹一下午,傍晚时回到了家里。
王秀莲和萧永福也没多问,将饭菜端上桌,摆放好碗筷,便叫他们一起来吃饭了。
“过几日是腊八节,我回头熬些腊八粥,到时候家里所有人都喝点,图个喜气。”王秀莲说,“咱们各种节日都不能稀里糊涂的过,再小都是老祖宗们传下来的节日。”
“那我到时候要加三勺糖!”江以宁说着还比划出三根手指来,腊八粥就得喝甜的才行!
萧寒锦皱眉:“先前吃米饭还要放红糖,你是真不怕把牙吃坏,到时候虫子把你的牙齿吃完,你就等着疼。”
江以宁立刻扭头瞪他:“我牙齿好着呢!”
萧寒锦无奈:“是是是,好好好,少吃点甜的对牙齿更好。”
“你扫兴,我不理你。”江以宁很直白的发脾气,竟是真的一个眼神都不给他了。
王秀莲和萧永福对视一眼,有点大气都不敢出的意思,但还是吃自己的,连带着旁边的孩子们都一并喂了,吃完就带着他们快速离开了。
顷刻间,餐桌便只剩他们两个。
萧寒锦默然回放着方才发生的事情,江以宁确实说“要”放三勺糖,但并不是“已经”放,所以未来还未发生的事,他不能有那么大的反应。
而且,对方可能只是说说,两勺糖估计就够甜的,所以……嗯,就是他的错吧!
“抱歉,是我扫兴了。”萧寒锦说着便往他碗碟里夹菜,“我们江以宁要放三勺糖有什么稀罕的,我们江以宁就算是白粥里放糖都没关系,只是糖吃多了不好,适量就可,如何?”
“原谅你了。”江以宁说着朝他比比拇指心,就将这事给翻篇了。
萧寒锦松了口气,难为他家小瞎子这么好哄了。
吃过饭,萧寒锦盘算着明年去府城的酒楼,江以宁则是带着两个几家伙在旁边练字,萧永福也看着经营之道的书,王秀莲则是安安静静地缝着衣裳和帕子。
虽然都不曾有人说话,但气氛是那样安静祥和,叫彼此舒服,恨不得一直这样下去。
萧寒锦偶尔会从纸张抬头,看向两个小家伙练字那样认真,突然想起一直被自己遗忘的是什么了。
他道:“是不是该给他们寻启蒙先生了?”
如今已经两周岁,自然是得开始学习练字了,寻常人家这时候怕是早就已经开始了。
想到这些,萧寒锦突然发现自己也有中式家长的通病,那便是望子成龙,以及不愿叫孩子输在起跑线上。
江以宁亦是沉默思索:“我前时去别的夫人家串门,是有瞧见她们的孩子小小年就一手好字了,询问几句才知晓,不到两周就开始识字了,咱们这确实有些晚了。”
萧寒锦一愣,赶紧解释:“晚不晚的无所谓,能识得几个字也是好事,而且往后家里这些,他们都要学着打理。”
往后虽不是富可敌国,但到底是皇商,前途无量,金银不缺,总得会算账才行。
“那你便寻问寻问,若是有合适的便请来开蒙。”江以宁说,他不觉得孩子们早些读书是坏事。
如今你陛下对商户并没有严厉打压,连萧寒锦背着秀才功名去行商,上面都不曾说什么,可见已经很宽松了。
再者,如今的商户之子也能去参加科考,若是能成事,那自然是好事。
他们虽望子成龙,但也不会期待过高,只是若机会多多,那自然每条路都要试着走一走。
萧寒锦便应下了,扭头又瞧见秋哥儿,他不禁说道:“介时秋哥儿也要跟着学习,过两年就直接上学堂了。”
“也好。”萧永福应声,现在家里有些闲钱,能读书识字也是好事。
萧寒锦对这些很上心,第二日就开始去外面打问,甚至还到书院门口盯着,若是能找到合适的,也算是在年前解决一件大事。
只是府城的书生们多数都是有钱人家的,即便家境不算很好,也秉承着读书人清高那一套,一连问了几个都不愿意和商户有来往,总觉得是在给自己抹黑。
萧寒锦看到他们那趾高气扬地样子都觉得可笑,他也不是非要在书院里找,只是这边更方便罢了。
“萧东家,是萧东家吧?”
萧寒锦本是要上马车走的,却突然被叫住了,他不由得扭头看去,就见一位衣着并不华贵的书生正站在他身后,没有趾高气扬,也没有谨小慎微。
他挑眉:“何事?”
书生拱了拱手道:“方才听闻几位同窗说您在找开蒙老师,在下虽才疏学浅,但也愿意尽力一试,不知东家有何要求?”
萧寒锦微微点下巴:“可有功名在身?”
书生面容冷静:“在下不才,只是秀才。”
“够用,跟我回宅子里细谈。”萧寒锦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