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我坐在书桌前听到行李箱在院子里石子路上滚动的声音,以及江浔脆生生的:“哥哥再见!”
到晚餐时只有我和江沨坐在桌子的两端。往常的寒暑假他总是参加各种各样的集训营或是兴趣班很少回家,我鲜少有和他独处的机会。
徐妈把饭菜摆在桌子上,手在围裙上蹭了蹭打破了沉默:“明天早上你们俩想吃什么?徐妈给你们做。”
江沨没开口,我不想让徐妈在一旁等只好说:“我都可以。”
“小沨呢?”
“都行。”
“哎,好。你们吃完放这儿就行了,我明天早上来收拾。”
徐妈的儿媳妇最近快要生产,每天都要往返于江怀生家和医院。
她一走房子里就只剩下我和江沨,客厅不像往常开着电视,此时瓷勺碰撞碗的声音显得异常清晰。
我故意喝很慢,想等江沨赶快喝完回房间,却没想到他放下碗之后仍是坐着没动。
如果不是急着去喂猫我应该会继续和他一起坐在这片寂静里,反正只有我们两个人。
在我准备起身去收拾碗筷的时候他突然问我:“为什么戴那个?”
我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下午我还在想如果他真的问了我就会说因为和你很像,但是现在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端着碗站在桌边,尽量平稳地去看他,“因为总有人说我的眼睛很奇怪。”
准确来说,我其实也不算撒谎。
我有点期望江沨能说些什么,但是他只是放下碗筷上楼了。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间我才收回目光。
收拾好厨房之后我端着一小碗粥,又从冰箱里掏出一根火腿肠去院子里喂猫。
趁着夜色,我把藏在散尾葵后面的塑料筐抱出来,数了一下有将近五十个,数目可观。
加上筐子一共在冷饮店换了五十二块钱,我没有沿着原路回家,而是往学校的方向走。学校附近有很多开在巷子里隐蔽的黑网吧,不需要身份证就可以进去。
网吧里烟雾缭绕,有很多人一边摔打着键盘一边大骂,他们旁若无人的嘈杂让我感到安心,花两块钱买了一个小时,然后绕开人群走到最角落的机器坐下,打开早已熟记于心的网址,搜索从海城到我们那里省城的机票。
网吧的网速很快,不像学校里的电脑要等很久网页才一点点显示出来。
我刚按下搜索键页面就跳了出来,甚至没有给我准备的时间,直接显示两天后的凌晨有一班机票特价只要九百块。
心跳咚咚地像是要冲破薄薄的一层皮肉一般,缓了一会儿,我从口袋里掏出纸笔整整齐齐地写下了航班号和时间,只是手有些颤抖。
回江怀生家的路上,阵雨乍歇,我跳过人行道上一个个映着霓虹灯的水潭,有些恍惚,不小心踏进了一汪水里,踩破了水面上的五彩斑斓。
手在兜里来回地捏那张纸条,感觉到手心出了汗我又不敢去捏了,只是用指尖揉搓纸角。
我连身份证都没有,但是江怀生和陈阿姨都不在家,我可以去他们的房间里找,一定在的。
等晚上躺在床上我仍在想这件事。
想我应该怎么跟杨小羊告别,前几天还跟她说了开学见;想怎么跟徐妈道别,我相信我实话跟她说我要回家她不会去江怀生那里告我的状,还会给我准备很多好吃的东西;我甚至有些懊悔那天江浔走的时候没有站在椅子从窗口看她一眼;还有那只小猫会有人喂吗。
透过墙上那块窗户向外望去,仿佛听到了飞机的轰鸣,也可能是火车的呼啸声,是我回家的讯号。
此时我才意识到,尽管我从未把海城当做我的家,但是无论我愿意还是不愿意,这七年里我仍是和这里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悄无声息地、举重若轻地给我缠上了一层茧丝。
迷迷糊糊间,我想,明天去找身份证然后再跟江沨正式的道个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