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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今朝欢愉 钱塘路 3149 2024-09-15 11:09:51

再醒来时,左边压在身下的胳膊有些麻痹。昨晚江沨环上来之后我维持着姿势不敢动,数着他的心跳,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地板上淌着清晨特有的水蓝色柔光,窗帘被风吹开一道缝隙,气流挟着淡淡的草木清新迎面而来,吹散浑身的僵硬。

等四肢都恢复知觉后,我才意识到身后已经没有了温度。

缓缓地翻过身,背后空无一人,连床单上都没有一丝褶皱。我撑起身子坐起来,环顾四周,房间里也没有江沨的身影。

清清嗓子,迟疑地喊:“哥?”

没有回应。

洗漱完下楼,阿姨已经在准备早饭,她看我下来,愣了一秒后把手上平底锅里的煎蛋滑进盘子,又把锅放回燃气灶,双手在围裙上蹭了蹭:“江先生,早上好。”

“早上好,”我说:“阿姨,我叫江晚,你叫我名字就行了。”

“我知道,江总跟我说过,”她笑起来,眼角的纹路延展开, “那我叫你小晚吧。”

“好。”我眨了眨眼,看着面前个头不高有些微胖的阿姨,恍然间想起曾经对我很照顾的徐妈。

豆浆机刚好停下,我顺手端起来。

“哎,我来就行了。”阿姨连忙说。

“没事。”

偌大的大理石桌面上只面对面摆着一大一小两幅餐具。倒满两杯豆浆,我扭头问:“阿姨,我哥……江沨没有下来吗?”

“江总出差了。”

我一时怔楞,“您早上没有看到他吗?”

“谁?江总吗?”

阿姨好像听出我话里的恍惚,走过来接过手上的豆浆机安抚道:“昨天好像是有什么突然的急事要处理,可能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呢,他今晚就能回来。”

要不是昨晚的触感还有呢喃在耳边的话太过真实,我几乎要认为又做了场梦。

“阿姨,您早上什么时候来的?”我问。

“五点钟左右吧,一般都是这个时候来,先给院子里的花浇浇水再做早饭。”

江沨天还没亮就走了?

我站在原地,回想着昨晚那句沙哑的“小晚”,伸手摩挲了一下手腕,袖扣硌在皮肤上的冰冷触感仿佛还在,此刻却火烧火燎起来。

来不及细想,楼梯间传来蹦蹦跳跳的脚步声,江玥一步两节台阶地往下跳。

“慢点,”我还没来得及走过去,阿姨就先开口:“你爸爸看见又要骂你咯!”

“知道啦。”江玥跑过来拿起吐司咬了一口,脸颊鼓起来含含糊糊地说:“江爸爸简直比我亲爸管的还多!”

我拉椅子的手一顿,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又仓皇滑开,脑海里瞬间涌上来千丝万缕的细节。江玥对江沨带着姓氏的称呼,自我介绍时说的哥哥,还有他们毫不相似的五官……

明明脚踩着厚实的地板,却仿佛置身云间一般,虚虚实实的。真相似乎就在眼前,我却不敢走下去了。

怕失望,怕落空。

阿姨很快做完早饭,站在餐桌旁问我:“小晚吃得习惯吗?”

“嗯,很好吃。”我端起豆浆喝了一口,香醇浓厚,从食道一路暖进胃里。

“哎,那多吃点。”她听到很高兴的样子,笑意挂在眼角眉梢,“下次想吃什么提前跟阿姨说,我给你做。”

“我……”我搓搓指尖,轻声说:“我就是来借宿一晚,您不用麻烦,坐下一起吃吧。”

“没什么麻烦的,别客气呀。不好意思跟阿姨说就跟你哥说,让他告诉我。”

我还想说不用,被阿姨眼疾口快地打断:“不许说话了,快吃饭,你太瘦了多吃点。”

-

私立学校的进度很快,教科书上一年级的拼音知识每个学生都已经提前学过,学校发的教案里更侧重于连贯阅读与积累。

我选了几本童话书摘选,在早读上读给学生听。

早读之后才是数学课,郑尧不知道什么时候提前来了,倚在后门框上,手上拿着一把黄色的大三角板。

等我读完最后一段抬头时,他正含着笑看过来,抬起三角板朝我挥了挥。

我把书本合上,跟他点头示意后回办公室。

年级长看我进来,指着办公桌上的一摞档案袋:“江老师,这是你们班的学生手册,你检查一下,在第一页班主任那一栏签个字。”

“好的。”我拉开凳子坐下,数了数刚好二十五份。其它老师陆陆续续去上课,铃声响过之后办公室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绕开棉绳抽出第一份,上面赫然印着学生姓名和家庭情况。我的心突然跳的很快,浏览过没问题后签上名字重新封好,又拿起下一本打开。

抽到一半,露出江玥的半张一寸照片。明明只是日常工作却仿佛做贼一样心虚起来,手一颤,手册又落回档案袋里。

直到剩下二十三份全部签完,我才重新拿起江玥的那份,深呼吸一口,直接抽了出来。

档案上父母亲两栏都是陌生人名,其他亲属一栏写着哥哥:陆周瑜。

再下面,监护人一栏是江沨。

心脏跳动得几乎要震碎瓣膜,分不出丝毫心力去想为什么陆周瑜的妹妹会叫江沨爸爸。

我把纸平放在桌面上,扭过头再次确认办公室只有我一个人后,翻来覆去地盯着江沨的名字看。甚至用手指在纸面上摩挲那两枚小小的铅字,以确定它们真实存在。

江玥原来不是江沨的孩子,江玥果然不是江沨的孩子。

不一会儿,下课铃声响起,走廊上嬉戏打闹声一点一点聚集。我推开办公室的门,看着三三两两攘在一起的小朋友们,心里前所未有的生动起来。

仿佛一块干瘪枯瘠的海绵被掷进水中,汲取着劫后余生般的庆幸,迅速地舒展、丰盈。

两个手拉手的小姑娘路过我时,脆生生地打招呼:“江老师好。”

“你们好。”我甚至开始觉得自然的笑原来这么轻松。

倚在走廊栏杆上掏出手机,反复点进昨天傍晚那条通话记录里,5分37秒——其中一大半时间都在沉默。

还有三分钟轮到我上课,一咬牙跺脚,我给这串还没有存进通讯录的号码发过去一条短信。

“我们可以聊一聊吗?”

不是虚与委蛇,也不是闪烁其词,而是好好的坐下聊聊这些年。这句话发完之后,全身都轻松不少,我缓缓舒出一口气,把他的号码存进通讯录里。

直到打上课铃也没有等到回复,正是工作时间兴许是江沨还没有看到,我把手机调回静音放进抽屉。

-

中午放学,食堂照旧摩肩接踵,我出校门到上次去过的轻食店。刚点完单坐下,听到隔壁桌窃窃私语的声音,耳朵比大脑更先捕捉到关键字。

江怀生。

“海城的江怀生啊,你不知道吗?当年很火的那个新闻。”

“好像有印象……这电视怎么没声音啊?”

我一愣,出于趋利避害的本能,下意识地拒绝思考这个人名,但是目光已经顺着隔壁桌的讨论攀爬。店里悬挂的液晶电视上正播放着午间新闻。

【海城江怀生入狱六年后二度自杀】

是直播节目。

还没从屏幕下方蓝底白字的新闻标题中回过神来,画面已经跟进了医院。看样子似是偷拍,镜头摇晃不清,主持人介绍这是江怀生目前所在的医院,他还在昏迷中。

随即一个镜头晃过江沨的侧脸,他穿着一身黑西装匆匆走近,记者连忙把话筒凑过去问他是不是来探望江怀生。

江沨眼神一乜,精准地锁定住摄像机,不过一秒,收回目光径直踏进医院大门。

画质不高,看不清神情,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直觉他是有点难过的。随即,他身后两个带着墨镜的保镖走过来捂上镜头。

主持人唏嘘几声后开始插播广告。

“刚刚那个是谁啊?你看见没有!好帅啊!”

“重点放错了吧?不过真的好帅,快上网搜搜叫什么。”

隔壁桌又开始讨论,我指尖一僵,慌忙放下叉子掏出手机。电视新闻刚结束,这条报道已经登上网络首页,被海城当地的官方媒体转发,评论瞬间高达千条。

铺天盖地的讨论几乎把整件事都还原。

六年前江怀生因受贿、伪造文件,被认定为长风大桥垮塌的主要责任人,同时受到检举,其投资建设的多所希望小学皆存在风险,最终获有期徒刑20年。

入狱第一年,江怀生私藏一小块铁,磨了很久之后试图割腕,但铁块太钝,只是刮破皮肤出了很多血却未危及性命,当年这件事引起了轩然大波。

我算了算时间,当时刚入学不久,各种事宜堆在一起忙的焦头烂额,加上我有意忽略关于海城的任何消息,所以对这件新闻一无所有。

监狱对防止自杀有严密的防范体制,尤其是江怀生有自杀倾向后更是对他严加看管。%喵魔 三点水去%团里做 有人爆料他这次是把干活时剩下的零碎线头攒起来,一点一点搓成麻绳上吊的,被发现时已经昏死过去。

评论里除了讨论江怀生的声音,还有不少人对江沨一闪而过的侧脸感兴趣。我逐个浏览,所幸热度虽高,但是没有人真正知道他是谁。

正欲退出时,一个乱码名称的原始头像用户发表评论:“江怀生是被亲生儿子举报的。”

他的主页一片空白,只发表了这句话。

整个人突然怔住,我感觉到头顶悬着的达摩克里斯之剑正在缓缓下落。

七年前离开海城时,陈阿姨给我的那份江怀生造假的文件被我连同手机一起丢进机场的垃圾箱。

或许是当时时间紧促,也或许是突然想起当初他和陈阿姨争吵时那句“这个家没有我,没有钱怎么办?!”

我根本没有去检举他。

但是江沨会不会认为是我举报的?毕竟当初离开时,我口口声声说的都是要报复江怀生。

再回过神,那条评论已经被顶上了前排。楼中楼里有人求爆料实锤也有人质疑事件真伪,有人赞扬这个儿子大义灭亲也有人阴阳怪气说白眼狼。

那个原始头像的用户回复了一条质疑的留言,只是说:是真的。

江怀生从未对外承认过我,但是江沨小时候却被他带出去参加过不少活动,如果再继续发酵下去,势必有人会扒出新闻里那个一闪而过的侧脸就是江怀生的亲生儿子。

我已经顾不得想究竟是谁举报的,江怀生是罪有应得,但我不能让江沨卷进这场风波里。

眼看点赞人数和讨论度激增,我如坐针毡,心脏慌的发颤。注册账号后正欲反驳那条评论时,手机突然震动一下,备注为哥的号码回过来一条短信。

“好,等我回来。”

——我们可以聊一聊吗?

——好,等我回来。

我却突然忘记要跟他聊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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