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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今朝欢愉 钱塘路 3242 2024-09-15 11:09:51

江沨穿着整套一丝不苟的烟灰色西装,骨骼分明的手腕从袖口露出来,握上夏炎向前伸的手。

“你好。”他说,眼神越过夏炎直视过来,沉沉地看我一眼,“不客气。”

握完手略一颔首就转过身,动作毫不拖沓,仿佛完全没有在意夏炎的话,而是像他说的只是顺路把我送回来。

“等……”我不自觉地跟上一步,想攥住他的衣角解释,以前抱在一起的时候说过我只有你一个哥哥并不是玩笑话。

可连叫他都不知道应该用什么称呼,一声“哥”仿佛有千斤重,用尽全身力气也只堪堪涌到喉咙,一瞬间的怯懦又坠到脚底了。

江沨已经走回车旁,拉开车门之前,我脚边的Kitty突然冲了上去,扒住他的裤腿往上爬,还伸出舌头在考究的西装裤上留下几道水痕。

“Kitty!回来!”我连忙拔腿跑过去,托着前胸把狗抱起来,“对不起,它平时很怕生,今天不知道怎么了。”

低头一瞥,江沨的裤脚上沾着几个狗爪印,大腿前侧还横亘几条被洇湿的褶皱。Kitty被困在手里仍然不断向前探头伸舌头,哈着气想要靠近江沨。

“对不起,”我再次道歉,把狗放下从口袋里掏出同样皱巴的一块手帕递过去,“你要不要擦一擦?”

江沨顺着我的目光低头看一眼裤子,伸手接过来随意在裤子上蹭了几下,“没事。”然后敞开手接住又跃上来的狗,摸了摸它的头问道:“这就是你养的狗?”

“嗯,叫Kitty。”我说,手情不自禁握成拳,有些希冀他能问问为什么叫这个,或是想起点什么。

“Kitty。”他重复一遍,又像是在低声唤狗。Kitty听到名字又兴奋起来,故态复萌地踩上他锃亮皮鞋向上攀爬。

“好了,好了。”他一手游刃有余地按住狗头,弯下腰抚摸它的背毛,趁狗不注意双手一提把它从身上剥落,放回地上。

西装裤已经不能看,沾满了零碎的狗毛和大片口水。我捏了捏自己同样狼狈的裤边,提议道:“我家里有粘毛器,要不……你这样去上班也不太好吧。”

“不用。”他说。

“啊,好。”我机械地抬起手腕又想起没有带手表,悻悻地放下,“不早了,我一会还要上课,不耽误你时间了。”

低头拍拍Kitty,“走了。”

狗看起来十分不舍,屁股一沉稳稳坐在地上,对着江沨吐舌头,前爪不死心地一点点蹭到他脚边,搭上鞋尖。

我抓住它脖子里的项圈后退,才觉得夏炎说得对,这只狗确实有点太胖了。正费力时,手边递过来一串牵引绳。

夏炎一直在后面旁观,不知道听进去多少。他弯腰辅助我按着狗头重新带上绳子,手上一扯,“走了,别忘了你是条公狗好吗宝贝?”

语毕一抬眼,好似刚刚发现江沨裤子的惨状,“对不起啊兄弟,这狗被小晚惯坏了,要不你上楼去换件衣服?”

我正想说不用,江沨挪动脚步站在我身侧,一手搭上肩膀。我浑身一颤,下意识地侧身凑近,肩膀挨在一起,他身上的沉香味混着夏天特有的植物清香,好像也没那么疏远冷淡。

可那点重量又随即消失,手掌拿下来伸开,一片香樟叶躺在掌心里。

“谢谢。”我站直身体。

“可以。”他说,是在回复夏炎的问题。

“那走吧。”夏炎手里拉着牵引绳,率先转头走进小区,径直走到单元楼门口才想起什么似的转头。

“我要去买早饭,你们吃了吗?”

“吃过了。”我说。

“那你们先上去吧,”他一扯牵引绳弯腰对Kitty说:“走了,去吃早饭。”

狗屁股又摊在地上不动了。夏炎脚尖轻踢他,“胖死你吧,赶紧起来,跟你爸爸再见。”

Kitty呜咽一声,被夏炎牵着一步三回头,连拉带拖走出小区。

“它很喜欢你。”我说。

江沨闻言勾了一下嘴角,头朝黑漆漆的单元门洞里扬了扬问道:“在几楼?”

“七楼,有点高,没有电梯可能有点累。”

这座小区有点年头,挤在栉次鳞比的高楼之间,像是一块旧补丁缝补在城市中央。小区不大,也没有绿化,除了学校的单身老师之外更多的都是租给了到春城打工的外地人。

当初分宿舍的时候夏炎跟我一起来看过,他对周遭的环境十分不满意,边爬楼边喘着说:“别住这儿了,哥给你找个别的地方成不成?”

“不用,挺好的这里。”不管是读书还是工作,他都帮过我太多,我实在不想再麻烦他。

江沨走在我前面,一步两个台阶。到三楼时我跺了几下脚才想起声控灯好像坏了还没有人来修。

“三楼四楼没有灯,你小心一点,一层有十个台阶。”

他“嗯”一声,脚步不停,踏上两节楼梯之后脚下突然亮起来。江沨打开手机手电筒,却没有照在身前,而是拿在手里照亮脚下。

我踏着他照亮的台阶,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内心又不可抑止的窘迫起来。

冷白光打在水泥灰地面上,每一阶台阶上都贴满牛皮癣一般层层叠叠的小广告,通下水道、开锁,甚至流产堕胎、一夜情。艳俗的粉色黄色被他依次踏过,高级定制的牛筋鞋底和地面摩擦,在逼仄阴暗的楼道里发出回响。

这实在不是他该来的地方。

总算爬到七楼,一层楼有三户,我住在左边,褐绿色的铁门上也见缝插针地挤满小广告。跺亮声控灯,我掏出钥匙飞速地插进去拧开,里面是一道红褐色木门,锁坏了,只是半掩着。

老式楼的设计十分不合理,门框矮,也或许是江沨太高,进门时还要低下头。

所幸屋子里还算整洁,房间一览无余,一张单人床靠墙放着,床边是一块巨大的地毯,上面散落着几个抱枕和狗的玩具,窗户下摆放着白色的木质书桌书架,空荡荡地散落着几本班主任管理类的书籍。

印着卡通图案的日记本在桌面上显得格外突兀。

江沨站在门口礼貌地没有多看,垂眸看向鞋柜问我:“需要脱鞋吗?”

门口的地毯上横着一双明显尺寸偏大的拖鞋,一只还倒扣在地上,是夏炎的。我弯腰拾起收进鞋柜,想了想说:“不用,直接进来吧。”

我把唯一一张椅子拉出来,顺手把桌面上的日记本收进书架,招呼江沨坐下,“我的西装你可能穿不上,你介意穿运动服吗?”

“不介意。”他说。

“那你先坐,喝点水。”我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可乐,拉开拉环放在书桌上。从衣柜里翻找出之前网购买大的运动装,拿在手里悄悄闻了闻,没有放久的霉味,还是带着洗衣粉的清香。

江沨接过去双手抖开上衣,似乎是在颈标上凝视一两秒,问我:“这是你的吗?”

“是。”我以为他是嫌弃穿过,慌忙解释:“买大了,我没有穿过,是新的。”

屋子实在是太小了,他稍一点头站起来,我甚至觉得天花板都矮了几公分,手脚变得无处安放。

他却面色自若地抬手解开西装纽扣,唰啦一声褪掉外套。

“那你先换,我,我去洗洗脸。”我逃窜似的从衣柜里抓出另一套衣服钻进卫生间。

再出来时,江沨已经换好衣服,正站在书桌前面对着窗户。窗玻璃上的福字剪纸是上一任住户留下的,风吹雨淋的洗礼之下已经褪成暗黄色。

窗户外正对小区旁的一条小吃街,一到晚上就吵得厉害,多是周围的租户和附近的民工聚集在一起。劳作一天,仿佛只有在沸反盈天的一隅里才能勉强融入这座城市。

酒瓶碰撞、划拳高呼、嚎啕或痛骂,组成了这座城市只有晚上才现身的疤瘌。

天一亮,那些经年累月堆砌的黑色油污和垃圾就无处藏身,太阳毒的话仿佛能把污垢蒸腾成气体一样四处飘散,所幸住在七楼闻不到。

江沨听到动静转身问我:“几点上课?”

他换下西装,头发可能是套T恤时蹭到了,散落下来两绺,但气势却分毫未减。

“七点半就要到班里。”

“走吧。”他抬手看一眼手表,又拿起桌子上换下的衣服。

“衣服留在这儿吧。”我尽量轻描淡写道:“我的也要洗,一起送到洗衣店就行了。”

我以为江沨还会说不用,却没想到他手一顿,又把衣服原样放回桌面,目光在那株桃美人上停留片刻。

“那谢谢了。”他说。

“没事,要不是因为我的狗你也不用换。”说罢我又意识到他不像我,可以穿着随意去上班。想了想我还是问道:“你穿这样没关系吗?对不起,刚刚是我没有想到。”

“你要道几次歉?”

江沨语气很淡,但我却莫名觉得这问题带着汹涌的责怪,又下意识回道:“对不起。”

他突然走近,嘴角向上牵扯一下,咬着字问:“对不起什么?”

“把你衣服弄脏了。”

“不是你弄的。”

“耽误了你的时间。”

“我有的是时间。”

我咬了咬下唇,难道是因为夏炎的话,因为我又多了个哥哥?这想法刚一冒头就迅速熄灭,这实在太过荒谬,他显然不记得我曾经说过的话了。

敛下眼睫,躲开江沨的审视的目光,我小心翼翼地开口试探:“让你不开心了。”

他垂在身侧的手猛然攥紧,手背上青筋毕现。这反应有些意料之外,我闭上眼向后退,下巴却被钳制住,粗糙的指腹碾过嘴唇刚刚用力咬下的地方。

再睁眼时江沨已经越过我走到门口,对着穿衣镜整理头发。我连忙回神跟上,目光落在镜子里才发觉胡乱拿的一套衣服和他身上的是同一品牌,款式也相似。

一前一后走出单元楼,正是上班时间,不少人匆匆而过,其中几个有些眼熟的面孔对着我打招呼:“江老师,早啊。”

才开学一天,我实在难以把姓名和人脸联系在一起,只好点头挂笑:“早。”

走到小区门口时又有一个年轻女老师过来打招呼:“早啊江老师,要一起去学校吗?”

“早,”我回:“我还有点事,你先去吧。”

“那学校见。”女老师笑盈盈地挥手,突然眸光一转:“前面那个是你哥哥吗?”

我抬头看向江沨的背影,他似乎是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动静,长腿阔步已经走到车旁。

舌尖顶了顶上颚,“是。”我说。

“看着就像,穿一样的衣服更像了。”女老师继续说道。

“嗯,学校见。”说完我快步跟上江沨,赶在他拉开车门之前开口:“那个……”

他手扶在门把上没有动,似乎是在等我的后话。

“衣服洗好之后我送给你吧。”

“好。”

“那能不能留个电话,我打给你。”

他闻言抬眼看过来,淡淡道:“不是知道我住在哪吗?”

“哦……好的,”我掩下眼底的失落,笑着回:“那洗好我给你送过去。”

小区门口这条路本来就不宽阔,又被无数废弃的自行车占去大半的道,江沨车后面又停了一辆车,正在不耐地按着喇叭,一声比一声尖锐。

“还是之前的。”

“什么?”

“手机号还是之前的,”他重复一遍,伸手拉开车门,声音轻的像是叹息,“已经忘了吧?”

“记得。”

江沨看起来有些意外地转过头。

“我全部都没有忘,”我说,“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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