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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苍知道这是长舒有些生气了,默默讨好地伸手去抓长舒的小指,轻轻摩挲两下,道:“长舒,我以后不闹了。”
长舒见他乖了,也不再多说,只让上屋顶去。
一直坐到月明星稀,一勾下弦月挂在他们眼前,容苍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数着星星,觉得这人间的夜景甚没意思。
他打了个呵欠,往长舒身边蹭蹭,弱弱道:“长舒,我困了。”
长舒闻言没出声,只是朝他敞开了一只手,容苍很自然地顺势趴进长舒怀里,下一瞬,那只手便习惯性地放在他的背上,一如两千年前哄他入睡那样,不轻不重地慢慢拍打。
容苍这下是真的有些想哭了。
偏偏才答应了长舒,又不敢再闹,索性把脸一转埋到长舒腰腹,还是没掩盖住嗓子里的哽咽:“长舒,我想回家了。”
“家?”
长舒有些失笑,仔细算算,容苍在赤霜殿里待的日子不过是在蓬莱的千分之一,他如今这般直白地告诉自己他想家,长舒却不敢确认他把哪里当成了家。第一反应竟是觉得容苍想回蓬莱了。
长舒总有那么一种感觉,容苍不属于那片凄清寂寥的山野,迟早有一天,他会离开赤霜殿。
“烟寒宫,赤霜殿。”容苍借着这个姿势趁机摇了两下脑袋,在长舒怀里擦干眼泪,说,“长舒,我好想你。”
他道:“以前我活了四万多岁也不觉得时间有多难熬,可在蓬莱那两千年,总觉得是不是有人悄悄把日头拉长了许多,日出日落间隔怎么那么久,似乎学海无涯,我总也望不到头。蓬莱不好,那里没有赤霜殿夜夜如玉盘一般大的月亮,没有听我说话的枫树,没有敲起来叮叮咚咚的玉阶。那里没有你。我便觉得样样不好,样样都只把我当异乡之客。我盼着回家,可归期似乎遥遥无期,今日学会一点,明日便又有新的东西要学,那些术法怎么也学不完。终于盼到头可以归家,我回首一看,明明不过两千年,我却觉得自己已经等出白发了。”
长舒轻轻拍打他的那只手突然在背上按住不动,容苍说在兴头上,心下窃喜,原以为现在正是花前月下你侬我侬的好时候,等着长舒摸摸他脑袋,他再顺势在人脖子窝里拱两下,就能把长舒哄开心。不成想脑袋没等到长舒的手,屁股倒是狠狠挨了一巴掌,听得长舒警惕道:“起来。有动静。”
“……哦。”
容苍捂着后面起身,两眼汪汪地巴巴看向长舒,顶着一双桃花眼的玉面太监根本没空搭理他,只两眼死死盯着正房,等待那里的主人开门。
果然,不多时,长公主一如早晨那般从房里奔跑出来,朝门外欢喜叫着:“姜禹!”
她已卸下白日里的隆重装扮,换了身素衣,看样子像是准备睡了又从床上爬起,随意套件狐氅便跑了出来,连鞋都没来得及穿好,只不走心的趿在脚上,跑着跑着,果真掉了一只。也不去穿,草草低头看了一眼,跑向院门的速度丝毫没有减少。
宫殿修得高大,长舒所坐的地方离地有四五丈,但这并没影响他看到长公主露出的脚背还有往上,那些裸露出、又沿着脚腕攀爬到腿上,甚至可能遍布全身的大大小小的狰狞伤疤。
撤了门闩,院内的人笑得眉眼弯弯。紧接着她朝门外扑出去,像是抱住了什么人,虽是埋怨,语气却娇憨甜蜜:“怎么今天叫别人来送膳,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说着做出将人拉进院中的姿势,又去插好门闩,挽着身边的人其乐融融朝正房走去,边走边碎碎念着:“没呢,等你回来一起吃……冷了没事呀……去小厨房热一热……以前我连冷的都没得吃呢……好啦好啦不提啦……”
少女清脆的笑声回荡在院中,屋顶二人无言看着她走进房内,零零碎碎的谈话声不断传到外面,无非是女孩子的嘘寒问暖亦或者撒娇嗔笑。
合该是在花好月圆下琴瑟和鸣的场面。
如果不是院子里全程都只有长公主一个人的话。
她身旁……仿佛多了个谁都看不见的夫君。
“走吧。”长舒道,“快到换班的时候了。别像昨晚一样回去迟了。”
容苍原本利落起身,听话地准备离开,听到长舒后半句话又变得有些吞吞吐吐:“其实……回去迟些……也没关系的……”
没吃到嘴里,让别人误以为吃到了也行啊。
一个冰凉的手背猝不及防贴到他脑门。长舒皱着眉头道:“脑子也没发烧啊……”
“?”
“今日怎么尽是胡言乱语?莫非被人夺舍了?还是换魂?”
“……”容苍黑着脸把长舒的手拨下去,面无表情道:“走吧,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