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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舒凝目俯视腿边把自己团成一团的容苍少顷,眼芒微动,话题一转,突然问道:“你那往生镜是个什么东西?”
容苍还没等到长舒哄他,一时未来得及从情绪里抽身,被这么兀地一问,根本反应不过来,只下意识黏糊糊地应了一声:“啊?”
“往生镜。”长舒坐正,右手不知何时变出的折扇一下一下敲打在左手掌心,从容道:“拿出来给我看看。”
“哦。”
容苍还是有些懵的神态,但依旧听话地从怀里掏出镜片,捏在指间,一手越过肩膀头也不回地递给身后的长舒。
“没规矩。”长舒看也不看,也不接,还是手执折扇闲敲掌心,语气暗带了三分严厉道:“起来。”
幼时熟悉的语调冲击耳畔,容苍被本能驱使着蹭地站起来,立正后还不忘拍拍屁股上粘的灰。
“坐好。”
容苍又坐好。
“拿来。”
这才把镜子又递上去,长舒眼中闪过一瞬取胜的光芒,方伸手接了。
这碎片看起来约摸占整个镜子的四分之一,分明是亮锃锃的镜面,长舒拿在手里,将正反两面都看了看,发现它竟照不出任何东西,不管对着什么,镜子里都是一片诡异的白光。
他为以防万一,没将镜子对着脸,平放在掌心后若有所思问容苍道:“这镜子,你是从蓬莱得到的?”
容苍“嗯”了一声,说:“是有一日师傅让我替他去岛中小湖捕鱼,在湖底拾到的。”
“这么凑巧啊。”长舒漫不经心道,又盯着镜子,眼尾扫过容苍,“你说你曾在镜中看见过自己的前世?看见了什么?”
“看见了……”
“你”字还没出口,容苍急急打住,舌头抵住牙关,愣是没泄露半点声出来。
他岂能告诉长舒他在镜中看到的东西?
其实不多,镜中长舒还是眼前这个模样的长舒,傲雪欺霜般出尘的气质,绢衣玉冠,不苟言笑,像块寒冰似的叫人不敢靠近。
除了他。
镜中的长舒不叫长舒,容苍也不知道里面那个长舒的名字。那里面自己从没像现在这样长舒长,长舒短地恨不得一天念上个八百遍,只声声都喊对方“哥哥”。
像什么诀窍似的,每次他一喊“哥哥”,那张惯是面如沉水不动声色的脸上就会有些动容,擅察言观色如他,一眼就看出镜子里的长舒架不住他喊“哥哥”如同现在的长舒架不住他撒娇一样。
“哥哥怎么不看我?是我不好看么?”
“哥哥既然救了我,就不能不管我。”
“前瞻往世,后望来生,我都是哥哥的人。”
“哥哥真是天上地下都找不出能与之比肩的绝代风华。”
这些张口就来的情话每次一传到那个人的耳朵,就能在那双定若幽潭的眼中惹出一丝微澜。
再到——
“哥哥,放松些。”
“哥哥张嘴。”
“哭出来,哥哥。”
“再挺起来一点,哥哥。”
“多做几次就好了,哥哥。”
……
容苍想得下腹起火,口干舌燥,眼看着身体就快按捺不住要起反应,灵台被长舒一句话拉回了清醒。
“你在那镜子,看见了前世的什么?”
“我……”容苍直愣愣看着长舒,痴傻道,“我看见了……”
“嗯?”
“我看见了前世……”
“……”长舒哭笑不得,说道,“我知道你看见了前世。问的是你看见了前世的什么?”
“看见了前世的我。”
“……”
长舒愣神一刹后便泰然收声,抿了口茶,微笑道:“容苍,看来你确实长大了。”
学会打太极了。
“有时间我定要去拜访拜访你蓬莱那位师傅。”长舒眉尖覆上冷意,却还是慢悠悠地说道,“看看是什么样的高人能把你教得如此灵光。”
“长舒……”
“罢了。”长舒起身,将镜子推到容苍跟前,一副还给他的姿态。须臾后白影轻晃,衣袂飘动,已施施然到了房间门口,“你不说我也不逼你。该去办正事了。”
容苍跟上去,二人由于今早你来我往的问责推脱,一路上都没有怎么说话。其间容苍几次试着想要搭嘴,都被长舒漠然的神色硬生生给挡了回去。
他心下凝噎,且不说做妖的在一整块镜子中都只能窥得一些过往片段,更何况他得的还只是那么一个残角。那往生镜给他看到的确实只有那么一丁点东西,半个字都不不好透露给长舒。
说什么?
说看到我前世叫你哥哥,你表面绷着脸,心里其实欢喜得很?
怕又是一顿好打。
说你在我身下承欢,面红如潮,身上光洁得像颗白玉珠子,叫声软得像修了媚术的猫妖?
怕当下就直接被一扇子送去九幽见韩覃了。
容苍是斟酌又斟酌,掂量又掂量,觉得只字不提固然让长舒生气,但总的来说还是保命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