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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清并没有让玄眧在宫门外等候太久,只是出来的时候神色十分冷峻,且手上那副画已经不见了。
“怎么样?”玄眧迎着怜清往客栈走,“宫内是何情况?”
“昨夜没有死人。”怜清道,“宫内妃子是被鬼将吸食生魂而死,宫外死的全是十四年前的垣军遗孀,如今鬼将被抓,桑胥离去,帝都应当没有隐患了。”
“画呢?”
怜清面色一沉:“垣帝原本听闻此事平息,心情颇佳,后来我将那画展开,问他可认识画上的人,他便勃然大怒,问我这画从何而来,我说这是那作祟的鬼魅。他没再说什么,只是扣下了画,把我赶了出来。”
“那现下……”
“去蓬莱。”怜清道,“几十万条人命,不能去得不明不白。知道真相的,除了垣帝,只有桑胥了。”
“哥哥。”玄眧突然叫住他。
怜清向身后看去,玄眧停了脚步。他刚才没注意,此时才发现玄眧身后不远处不知何时多出一个家仆打扮的人,正静静站在原地,低眉顺眼地等着玄眧,一动不动。
四面人潮川流不息,怜清隐隐有些不安,过去低声问道:“怎么了?”
“家里来信,说是我那大哥突发急症,恐日子不长。如今缺个主事的人,能想到的,也就我这个异父异母的弟弟了。”玄眧面有歉色,“总归……得听他交代后事。”
怜清愣了愣,半晌说不出话。
玄眧又从怀中掏出两个不过掌心大小的铜镜,将其中一块递与怜清:“这是我传家的宝物。祖上曾遇仙人,因行善事得了这镜子,虽无大用,却是全天下仅此两件的。哥哥拿着镜子,不论多远,只要朝着它唤我一声,我若听见,定会应你。若是有事,奔袭万里,我都赶来寻你。”
怜清茫然地接过镜子,良久,像是慢慢接收了这个消息,点点头,垂下眼眸道:“你是该回去的……毕竟你娘亲还在那边,你也要认真准备明年的春闱了。也好,本以为带着你,一路不能总御剑,还想着要走十天半个月的路,如今倒是轻松了些。”他不知该再说些什么,只是本能地躲开了玄眧的目光,缓缓转身离开,一个人朝前方走去,“你且去吧。我处理完,就来找你。”
玄眧想去拉他,刚迈开步子,身后便是东海鲛人不得已的一声低唤:“二殿下……”
玄眧收了手,盯着怜清,直到那个瘦削挺立的背影消匿在茫茫人群中,才惴惴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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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莱四面环海,怜清御剑一日,赶到时已是黑夜。岛上烟波缭绕空无一人,怜清自蓬莱上空就看见了岛心的巍峨宫殿,落地便直奔而去。
殿中有一蓝衣玉冠的公子,安坐于书案前,气质斐然,容貌俊逸,似乎是知晓怜清会来,在此等候了多时。
怜清见他第一眼,只觉这人面貌虽然陌生,可两相对视一番,却有种跨越表象,渺茫难言的熟悉之感。
“在下怜清,求见童天道长。”
“我便是童天。”那蓝衣公子见怜清脸上掠过一丝惊愕的神情,笑了笑,“可是上玄门掌门霖宣嫡传弟子怜清?”
“正是晚辈。”怜清原只是抬手作揖,现下弯腰行了个礼,“恕晚辈眼拙,多有冒犯。”
童天抬手,示意无碍:“霖宣先前同我说过,你或会来找我寻往生镜一用。可往生镜早在数万年前便被我赠予了东海水神玄凌帝君,如今正当他大婚,宴请三界,来者不拒。你若要非取不可,便拿我这腰牌,去东海龙宫的印水台,将它交与守门人,往生镜自会送到你手中。”言毕将手中腰牌朝怜清一掷,只道:“下水去吧。蓬莱东去三千里,便是真龙栖身处。这腰牌会护你在水下无恙。”
怜清行了谢礼,不多说,安静离去。
出殿,下了殿前长阶,怜清在岛上无声站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拿出铜镜,轻声唤着:“……玄眧。”
那边窸窣响动一刹,很快便有人声,带着些许兴奋:“哥哥?”
怜清点了点头,意识到玄眧看不见,又低低“嗯”了一声,应完便有些滞哑,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好在那头的玄眧不是个闷葫芦,急问着:“可到蓬莱了?见到童天了么?有没有拿到往生镜?他可有为难你?你有没有受伤?”
怜清被这兜头的一堆问题弄得不知先回答哪一个,斗争了少许时候,说:“一切顺利。”又道:“你呢?你可到家了?”
“到了。”
“可见到你大哥了?还有娘亲?”
那边旋即陷入了沉默,未几,玄眧支吾道:“府中杂事太多,我一回来便忙着处理,尚未见到大哥。”
怜清唔了一声,又不说话。
两个人似乎都没有话说,却又都不想道别,便这样分隔两地拿着镜子僵持着。
“你……可还在生气?”
“什么?”
“今日我突然离开,你可还气?”
怜清心里原是有些憋闷的,玄眧这么一问,什么都好了。对着镜子摇头,又想到玄眧看不着,抿唇道:“不气了。”不知怎的,兀地想起小时候师兄们每次把他逗气,他再怎么做出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只要随便谁来哄两句,就都给台阶下,故而十六哥总说:“我们家小十七是全天下最好哄的孩子。”
玄眧又问:“当真?”
“当真。”
“意思就是你白天真的气过?”
“……”
“哥哥?”
“……”
玄眧还想逗他,殿外却有人敲门:“殿下,婚服送到了……”
神思一慌,他也不知怜清听见没有,只匆促道:“先不说了,哥哥。”遂收起镜子,怔忡半刻,缓缓叹了口气。
天尊赐婚,大婚前玄凌却无故失踪,这桩婚事本就是东海主动向天界讨的,那边为了示好,也给足东海面子,将虽无实权但身世显赫的瑶灵嫁了过来。如今玄凌临到头了闹逃婚,又不知他这般到底是何缘由。若将实情公之于众,不管骊龙一族态度如何,外界来看,这明晃晃的行径摆明是挑衅天界,顺便打瑶灵亲族的脸。大哥犯的事,做弟弟的尚且能视为分内,后果却不该让整个族群跟着他们一起承担。
无论如何,得先把婚礼糊弄过去。
以往在烟寒宫门口耍泼皮,一本正经的假玄凌他扮得,如今东海迎亲,不过接轿拜堂,换一身红装,他一样扮得。只是大概要委屈新娘子独守空房了。
又抬头看了一眼挂壁的那副丹青,上面是朱绸金钗的长舒,旁边提着他亲手执笔的字。
玄眧无奈笑笑,起身前去开门。
婚服是提前七日请羽族最好的绣鸟织的,金丝红线,蚕衣羽领,裁的却是玄凌的尺寸。所幸兄弟二人身形相差不大,玄眧正打算试试看婚礼当日需不需要变换体量,手还没摸上婚服,门外便传来余昔的笑骂:“好你个玄眧!帝君要我片刻不离看着你,你倒好!七日前南海的订婚宴,我不过去凑了会儿热闹就叫你逃了!害我找你找得好生辛苦!如今又自己跑回来!看我不在你身上讨个痛快!”
两人关上门,在殿内嬉笑打闹,殊不知怜清在此时已到了东海龙宫门口。
天界与骊龙族联姻,宴请四方,只要执家族名牌者皆可入宴。怜清递了童天腰牌,被人放行,便悄然自寻印水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