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炸山?!!
众仙门的人面面相觑一眼, 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难以置信。
“万万不可!”
一个与妖兽搏斗的寺僧首个反对,他横甩出手中的佛珠,重重击退妖兽,合掌转过身来。
触及容瑟看过来的浅淡目光, 脸上的愠怒滞了一滞, 低垂下头, 语气缓和下几分:“长明寺中供奉漫天神佛, 不容任何侵‖犯, 容施主请三思!”
重伤在身的闻也深深看向容瑟,艰难地开口重复:“容施主,三思。”
容瑟低垂着眼眸,浓密的眼睫在眼角处打出一层阴影,一贯地清冷疏离,似乎并不意外闻也与长明寺的寺僧会反对。
山寺周围的普通灵兽在妖兽潮侵袭之前, 早预知到危险,纷纷逃离深山。
山中除却长明寺寺僧、仙门众与一些觊觎佛莲的妖兽,基本没什么活物。至于山下的百姓, 及时疏散的话,不会造成多少损失。
但是山一旦炸毁,长明寺几百年基业毁于一旦,整个寺都保不住, 一众寺僧不可能会答应。
“不急。”容瑟的嗓音带着点嘶哑, 安静地倚靠着金柱,乌发流泻的垂落,若有若无地遮掩住衣衫下劲瘦的腰身:“你们可以慢慢考虑。”
长明寺不答应, 那么其他仙门的人呢?
在生死攸关之际,滔天的欲‖望都要让步。胳膊拧不过大腿的滋味, 长明寺怕是要感同身受一回了。
丝绕的药性蔓延到四肢百骸,容瑟全身提不起一丝力气,从他身上溢散到空气中的青竹香气,浓郁到令人无法忽视的地步。
天池殿中充盈的清莲香气被冲散几分,几个人下意识闻嗅几下,面色渐渐涨红。
不过,众人都沉浸容瑟提出的骇人听闻的手段上,无人注意到他们的不对劲。
几人眼神胡乱飘移几下,匆匆拉扯衣袍,遮掩下身上的异样。
一时间,天池殿中仅剩下妖兽嘶吼与剑刃相击的声音。
容瑟咬了咬舌尖,从空间取出两张符箓,想要在周身结阵,抵挡妖兽靠近。
一道强大的灵力在他面前形成一道透明屏障,密不透风笼罩住他,在屏障的阻碍下,攻上来的妖兽不能前进一步。
容瑟浓密的眼睫轻轻一颤,微侧头看向望宁,男人面无表情,眼睛里凝聚满噬人的黑雾,黑沉一片。
“……”
望宁在保护他?
容瑟轻喘口气,微微别开脸。
其实,一直有一个办法摆在众人面前:请望宁出手。
望宁是半仙,一剑斩山河,妖兽潮在他的手下,过不了两招。
但众人心知肚明,没有因果牵扯,望宁不会出手,不提仙门百家,便是季云宗的人死在望宁眼前,对方都不会多看一眼。
三界亦无人,敢教望宁做事。
—
感受着体内传来的一阵阵无力感,容瑟静静地等着众人做出决定。
约摸一个时辰,最后一缕霞光收敛起光芒,不少人的面上开始出现动摇。
“仙门百家向来一条心,长明寺以观礼之名骗我等前来,逼着我等与你们一起对抗妖兽潮,看在是为天下百姓的份上,我等可以暂且不计较。”
苍山门的人抹去脸上的血迹,吐着粗气道:“我等无怨无悔与妖兽抗衡近一天一夜,对长明寺算是仁至义尽。闻也大师,仙门百家为长明寺做出这般牺牲,于情于理长明寺是不是该给众人一个交代?大师当真要拉着全仙门一同陪葬吗?!”
分明是为佛莲,口头上说的却是头头是道,义正言辞。
脸皮是真真厚。
闻也低垂着头,眉目间满是挣扎。
一寺僧厉声呵斥道:“施主休要妄言!主持一心心系百姓,从不枉杀生,诚心天地可鉴,长明寺源源不断的香火便是最好的证明!”
“不杀生?”玄风仙门的人嗤笑道:“不见得吧。天阴女不正是大师的手笔吗?佛语曰万物有灵,怎么,在大师眼中,活生生的人比不得寺中几尊死物佛像?”
同门的人阴阳怪气道:“这不是显而易见么?别提区区天阴女,在场的人加起来都不见得能比上!”
“你…你们!!”寺僧堵得哑口无言。
容瑟微阖着眼,安静地听双方的争吵,朝温玉递去眼色。
温玉悄悄凑到屏障边,听到容瑟有气无力道:“传音。”
温玉愣了一下,有些没反应过来:“不、不是炸山吗?”
传音做什么?
容瑟声音很轻:“诈一诈他们罢了。”
“啊?”温玉愈发懵懂。
容瑟没解释,说是诈一诈,其实说逼一逼恰当一些。
作为旁观者,他看得比温玉清楚。看似仙门百家在互相阻拦报信求援,实则是长明寺在一步步加筹码,暗中扩大众人的野心。
目的不外乎是刺激众人的独占欲‖望,不折手段保下长明寺。
“发信号。”容瑟又一次道。
温玉哦哦两声,连忙照做,从空间里取出信号弹射向天空。
绚烂的灵弹在天幕上炸开一片白,季云宗的标识显现在所有人头顶之上。
众人的争吵戛然而止,惊愕地看向温玉:“你在干什么?!”
颜昭昭咬着牙,冷下脸来,温玉又坏她好事!遇到温玉或容瑟,她没有一件事是顺的!
饱含恶意的目光从四面八方的投射过来,温玉喉头梗了一梗,心下生出几分胆怯。
“我…”
话没说完,似流水击石的干净声线,在她身侧低低响起:“我替你们选。”
容瑟一字一句的启唇,虚软的嗓音如沁入冰水般透彻:“还是闻也大师觉得炸山比较好?”
长明寺的寺僧集体沉默。
闻也佝偻的脊背又弯折下几分,似认命般叹道:“罢了,左右长明寺躲不过去,时也,命也,容施主,请便吧。”
容瑟单手撑着光柱,坚持不倒下,面上表情不变,似没听到闻也的话一般。
信号灵弹一旦发射,无从更改,不用多久,长明寺的事修真界尽知,其他仙门传不传音,已经不重要。
有人不甘心的小声哼道:“僧多粥少,不如炸山。”
旁边的人面露犹疑,低声呐呐道:“炸山好是好,但是,是不是有些…”
妖兽失控,炸山活埋妖兽,是最简单粗暴的方法,不仅能瞬间解决妖兽潮,对周遭造成的影响亦是最低,没什么后顾之忧。
不过,是不是太残忍了些?
寻常修士…能想出这等惊世骇俗的手法来么?
想到这里,说话的人不由自主偷偷看向屏障里的青年。
昏昧的天光下,长身玉立的青年表情很淡,纤长睫羽尽敛,投落在眼睑上的阴影顺着眼尾蜿蜒。
察觉到他的注视,青年侧目瞥了他一眼,眼尾勾着一道浅红,眸底水汽缭绕,眼神似乎不复清明,像是碎裂的玉瓷,勾得人邪念横生。
“……”
偷看的人心头重重一跳,喉头禁不住上下滚动,狠狠吞咽了口唾沫,喘气声变得粗重起来。
他下意识往青年的方向踏出两步,下一刻,一道极具压迫感的视线锁住了他,四肢在铺天盖地的低压下,僵直得不能动弹。
怎么回…
他顺着看过去,对上一双深邃又冰冷的眼睛。
男人眉峰如刃,挺拔的鼻梁宛如工刀刻画,眸底如烟雾笼罩着寒潭。
一股莫名的寒意从脚底窜升,他面色一白,顷刻犹如身在冰窖,一动不敢不动地僵在原地。
…望、望宁仙尊?
他慌乱的连连后退,逃也似的狼狈转过脑袋。
望宁收回视线,从眼尾看了青年的侧影一眼,黑沉的眸子闪过一丝暗芒。
容瑟对这个小插曲一无所觉,丝绕的药力一如既往地强劲,他体内的灵力尚存,却大部分使不出来。
好在他如今修阵,灵力的限制对他没什么用。
—
事成定局,一众人的心思渐渐又活络起来,抵抗妖兽的同时,余光止不住往清池里的佛莲上瞟,眼里的跃跃欲试昭然若揭。
佛莲完全盛放开,莲瓣层层叠叠,几颗荧光闪烁的莲子绕着莲瓣漂浮起伏,肉眼可见其内蕴含的纯净强大的灵力。
但凡取得一颗…
贪婪的念头一遍遍在脑海里回放。
昼夜交替,在第一缕天光划破云层,天池殿中昏昧交替,有人忍不住向佛莲出手之际,天池殿的上空汇聚过一道道强大的灵压。
众人仰头看去,仙门各宗的援助到达。季云宗来的人是颜离山。
他第一眼望向望宁,看出对方没有出手,面上紧绷的表皮微微放松,复又看向颜昭昭与几个季云宗的弟子。
视线掠过容瑟,略一停顿,很快转移开去,恭恭敬敬向望宁行礼:“仙尊。”
望宁淡淡扫他一眼,平淡的语气没有半点起伏:“一个不留。”
颜离山毕恭毕敬应是。
望宁转身缓步走向屏障里的青年,屏障是他所设,他如入无人之境。
容瑟条件反射往光柱上靠了靠,望宁的手在光柱上轻碰一下,光柱似承受不住般咔嚓一声,寸寸破裂。
同是用玄灵龙蛇的鳞片制成的阵法符箓,季衍衡束手无策,望宁弹指摧毁。
构不成丁点威胁。
容瑟浑身一僵,又脱力的被迫放松。
失去支撑,他本能地往侧面倒去,望宁顺势抄起青年的双膝,搂接住青年。
他与青年的距离挨得很近,下颌蹭过对方头顶柔软的发,几乎微低下头,便能贴上青年后脖颈温凉的肌肤。
…容瑟觉得很不自在。
他唇瓣微微张了张,想说些什么,望宁周身灵力汇聚,托着他凌空而起,稳稳落到灵船上。
颜离山微眯起眼,目送望宁抱着容瑟进入船舱,眼底里闪过的光晦暗不明。
仙尊什么时候和容瑟这么亲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