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域内。
魔侍端着精心准备的膳食进入殿中, 步履微微一顿,环顾殿四周。
——似乎有哪里的布局不太对。
但魔侍不是经常在殿中服侍,并不清楚殿内的具体摆设位置,便没有放在心上。
他放轻呼吸, 看向端坐在榻上的青年, 对方的乌发流泻如瀑, 散落在周身, 不知在想什么, 留影石滚落到一侧,堪堪悬在榻沿上。
魔侍放好膳食,小心地拿起留影石,送到青年眼前,耳后又爬上一片红晕。
容瑟侧眸瞥了他一眼,莹白如玉的手缓缓从流云袖中探出, 似要取走留影石。
魔侍紧盯着他的指尖,喉结滚动着,吞咽的一口气没下肚, 容瑟手腕忽然翻转,手中出现一支尖利的玉簪,精准地抵上他的脖颈。
咽喉处传来的按压感,让魔侍身体本能弹跳了下, 僵住不敢动弹。
好快的身手!
“公、公子, 你怎么…”魔侍抖着声,不动声色调动体内的魔气,却发现毫无动静。
像是被什么无形的禁制压制着, 他的魔气使不出来。
魔侍心下惊骇,脸色白了白。
容瑟的手稳如磐石, 嗓音如同流淌的清泉:“带路,我要出去。”
魔侍不敢再妄动,他额冒冷汗,吞吞吐吐道:“魔域易进难出,公子要是想出去,大可以等左使回来,小的并不知…”
颈上的按压感骤然加重,玉簪的尖端抵刺着皮肤,魔侍感觉到一阵尖锐的刺痛。
容瑟的黑眸冷冷清清,不带丝毫情绪:“带路。”
他不想多废话。
求生的本能促使魔侍忙不迭改口,生怕晚上一刻,玉簪就会刺穿他的咽喉,让他一命呜呼——毕竟他无法使用魔气,与凡人无异。
“…好、好好,小的即刻带公子出去…”
容瑟收好留影石,从榻上下来,没有束缚的青丝逶迤颈项,溢散出一股股淡雅的青竹香。
魔侍心头一跳,脸上的血气愈发明显,耳朵红得似要滴血。
容瑟淡淡扫了一眼,清冽的声音再度响起:“背转过身去,不要耍花样。”
对待魔族,他可不会手下留情。
魔侍没听出他的画外音,红着脸照做,甚至放缓脚步,方便容瑟跟上。
魔族大多出去对抗望宁,魔域内有些冷清,魔侍避开人,带着容瑟来到魔域的出口。
出口处是一个传送阵,穿过阵法,便能离开魔域,通达外界。
容瑟指尖捻着几张符箓,甩到魔侍头顶,放下手腕,撤开玉簪。
下一刻,符箓散发出金光,笼罩在魔侍头顶,魔侍被禁锢在金光中,动弹不得。
“——!!”是阵法!
魔侍大惊失色,左使的师兄不是凡人么,怎么会是修士!?
“三个时辰,符箓会自动失效。”
在三个时辰里,魔侍不能动,不能用术法求援,足够他离开魔域。
容瑟头也不回往传送阵走去,发丝轻微动漾,宛如流泉。
走出两步,一道劲风从他侧面掠过,本该在魔域外的宣木拦在他面前。
宣木浑身萦绕着浓厚的血腥味,衣裳有些破损,脸上、身上都分布着好几道不知被什么刮裂的骇人伤口,俊美的面孔上沾着干涸的血痕,眼中凝聚着暴烈的风雨,脸色一派阴沉。
“师兄要去哪儿?”宣木咬着牙,一字一顿开口,语气凉得宛如雪巅冷风。
魔侍瞳孔紧缩,吓得心快跳出胸膛,牙齿哆嗦着,浑身发麻:“左、左使…”
完了。
被左使抓到他带公子出来,左使定然饶不了他。
宣木没看魔侍一眼,他有的是机会处理魔侍。他毒蛇一样的目光紧盯着容瑟,浑身的肌肉紧绷着,朝青年步步逼近过去。
“师兄想趁我不在,偷偷逃走…是吗?”
黑色魔气形成的屏障包裹着容瑟,他眉心微微动了动,仰起脸直视宣木,漆黑深邃的眼底,划过一丝细微的波澜。
宣木比他预想中,归来得要早很多。
难不成魔域外有什么变故?
“仙门百家皆敬仰望宁,修真界几乎都是望宁的地盘。逃出魔域,师兄,你要去哪里?”
宣木面孔阴郁黑沉,平静的呼吸已经有了些压抑的粗‖喘,他压低下的嗓音,仿佛在暗示着什么,透着循循善诱的意味。
“除了魔域,师兄还能去哪里?”
他伸出长臂,揽住青年瘦削的肩背,温柔又强势地、一点点地往怀中扣紧:“除了本座,三界还有谁能护你?师兄,留在魔域,没有人能伤害你。”
容瑟长睫轻微颤动,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似乎是在考虑宣木的话可不可行。
魔侍心头松出口气,公子若能留下来,左使的怒气势必消减,他受到的惩罚亦会轻松一些。
魔侍有眼力见地转开视线,却在下一刻僵硬住动作,剧烈的恐惧摄取住他的心魂,让他瞬间失声,喉管像是被刀剑贯穿了一样,木楞地看着朝出口逼近来的身影。
望、望…
魔侍大张着嘴,声音堵塞在喉咙里,无法喊叫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男人如同拂去什么垃圾一般,甩出一股强大的灵力朝左使的背心攻击去!
——小心!!
魔侍在心底里呐喊着,脸上满是焦急。
低着头的宣木似有所感,手臂朝身前青年的腰肢揽去,要连带着人躲开,一堵金光突然挡他的手。
“你…”
宣木惊讶地看着金光外的容瑟,话刚开了个头,又一道凛冽剑气紧逼而来,直接对准他的手掌。
宣木心头一凛,不得不缩回手,一跃朝后退去,往剑气袭来的方向看去:“是谁敢…”
看清来人的面貌,后面质问的话陡然截止。
——望宁?!!
怎么可能?!
望宁明明被他挡在魔域外,根本没有机会进来,究竟是什么时候…?
宣木沉下脸,手紧握成拳,全身的魔气涌动,裹挟着毫不掩饰的戾气。
“找死!”
他能拦住望宁一次,便能拦住第二次…无数次,望宁休想在他眼皮子底下带走容瑟!
望宁却似没听到一般,直接越过他,朝出口侵略而去,在离出口一步之遥,拦住逃跑的青年。
“容瑟,你又要逃去哪儿?”男人的嗓音低沉,仿佛是凛冽冬日里吹来的寒风,带着一股无法抗拒的冰冷。
容瑟脊背微僵,宣木来得比他预想的早倒罢,为何望宁也…?
纷杂的思绪在脑中一闪而过,容瑟余光瞥过宣木眼中没消散的震惊,猛地想到什么,指尖骤然蜷紧。
身外身!
宣木拦下的,不过是望宁之一,至于是本尊还是身外身——两者除去修为有些差异,外表近乎一模一样,很难加以分辨。
但是魔域广阔,环境错综复杂,望宁并不识路,是怎么找到他的?
难道是…
容瑟心头又是一惊,不等他再施展符箓,已经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湿热的呼吸喷洒在脖颈。
男人紧紧箍着他的腰,把他按在怀里,似要揉进骨子里一般,毫无缝隙,箍得容瑟几乎无法呼吸。
魔域光线黯淡,他隐约看见男人锋利的下颌线条紧缩着,沉静墨黑的眼瞳里翻滚着欲‖望。
“好玩吗?”
男人声音又低又缓,游移在容瑟的耳边,像是从深渊中传出来的回响,带着一股不近人情的冷漠,让人不寒而栗。
“背着本尊去找别的男人,玩得痛快吗?”
容瑟明显一怔,一股室息感从四面八方朝着他挤压过来,周遭自由的空气似全被抽离,压得他要喘不过气。
几近不假思索的,他手腕翻转,手中的玉簪朝男人的脖颈刺去!
望宁微微侧目,玉簪便刺到一道透明灵压上,不能前进一分。
叮——!
玉簪承受不住碎裂成两半,掉落到地上。灵压化成一条条锁链,缠上容瑟的四肢。
顷刻间,容瑟额前便渗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呼吸声亦较之前沉重。
唇上被望宁咬出来的齿痕已经完全消退干净,唇色惨白,看不到一丝血色。
宣木怒火攻心,烧得双眼发红,召出武器攻上去,口中大喊道:“放开他!!”
望宁眼皮微掀,冷漠的眉眼覆上一层毫不掩饰的浓郁杀意。
他单手将青年紧扣在身前,掌中凝聚灵力成剑,轻轻一抬手,漫天的剑气流溢着心惊肉跳的杀气,铺天盖地的扑向宣木!
魔傀惊吓得面色苍白,失力地跌坐在地。
轰——
响亮的剑气炸开的声冲击着所有人的耳膜,出口处一阵地动山摇,传送阵摇摇欲坠。
“左使——!!”
魔侍惊惧的呼喊传入耳中,容瑟指节动了动,身体腾空而起。
望宁身上的灵压破开他周身用魔气凝结的屏障,横抱起他,毫无障碍地穿过传送阵,垂目注视着他的眼中,没有丝毫的温度。
“他有碰过你吗?”
容瑟下意识的抿了下唇瓣,乌黑的发丝一泻而下,玉雕似的容颜如高山白雪。
头顶又传来不急不缓的声音,不怒自威:“回答本尊。有,还是没有?”
对容瑟的独占欲已经混杂到了无可抑制的地步,体内汹涌的情‖欲几乎让望宁的冷静与克制化为乌有。
他的心鼓胀着,甚至想让容瑟成为他的一部分,再也不能逃走。
望宁深邃的眼眸里泛着隐隐的冷色,结实的手臂残忍蛮横地将青年禁锢在怀中,大掌按进如绸缎般发丛中,紧扣住青年的后脑,突然低下头去,毫不留情地摧残他柔软的唇瓣。
不回答没关系。
他亲自检查。
不放过一丝皮‖肉,由外到里,彻彻底底的检查。
容瑟唇上消退的齿痕很快又重新显现,被吮得红肿的唇半个字都无法清晰吐出来,不停地用胳膊推拒着望宁宽阔的胸膛。
忽的,他察觉到什么,动作微微一顿,清清明明的眸子如同深潭,一片冰寒。
抱着他的,不是望宁的本尊,而是身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