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宁带着不由分说的侵略性, 不准怀中的人退,也不准他紧咬牙关。
容瑟蹙着眉心,一向清冷的眼眸水光盈盈,强烈的抵触与不适刺激得他脑子里所有神经都在叫器, 连脊柱都在发凉、打颤。
邵岩僵立在一旁, 心头一阵发寒。
无声的懊悔在他的心头疯长, 他的双足犹如绑缚千斤铁块, 怎么都迈不开。
他有预感, 如果真的放任容瑟被望宁捉回去,后果不堪设想。
邵岩咬了咬牙,正要出手为容瑟创造一个逃跑的机会——哪怕事后仙尊追责,他也认下。
一阵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风,在两人四周平地生起,围成一个圈儿, 随着风的旋转,包围圈越缩越小,圈内的地面寸寸皲裂, 突兀的土刺从地底下冒出,汹涌地向着两人逼近。
邵岩表情一顿,一下子发现不对劲。
是阵法!
正是容瑟在宗门大比中对战盛宴用的阵法,容瑟不知在何时, 悄悄布下了阵法!
邵岩又惊又喜, 他一直跟着容瑟,怎么没有发现容瑟是什么时候布的阵?
难不成…邵岩低头看向手中痛得像死猪一样的向行天,是在仙尊惩处向行天之时?
怪不得在仙尊现身后, 容瑟一反常态的安静,原来是在悄悄布后招——亏得他还以为容瑟是备受打击, 心生绝望。
不过。
邵岩舒展的眉毛又缓缓皱紧,阵法对盛宴有用,不见得对仙尊有用,毕竟巨大的修为差距摆在眼前,是容瑟目前如论如何都跨越不了的鸿沟。
果不其然。
望宁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狂风与土刺侵袭到他周围便一动不动,不能再逼近一步。
他紧紧禁锢着怀中的青年,沁着青竹香的体温隔着衣裳传过来,温热得让他心软。
望宁低沉的声音,此刻带着点喑哑,眼底翻腾着惊心的暗沉:“容瑟,不要惹本尊生气。”
他不用出手就能轻易制住容瑟所有的抵抗,要是真正的动手,恐怕容瑟连骨头都会脆弱不堪的折断。
容瑟如今一身皮‖肉完好,能蹦能跳,还是他格外怜惜的结果,要是他真的狠下心肠,容瑟怕是真的会如同他先前想的一样,除了承欢,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能不能有力气下榻都不一定。
他生气的后果,容瑟承担不起。
容瑟肩背骤然僵硬,望宁的气息缠绕在他耳边,让他从脊背爬上一股室息般的惊悚感。
他鸦羽一般的眼睫微垂,遮掩住眼中的情绪,声音清泠泠,似山涧潺潺流动的溪水:“…师尊。”
自从宗门大比容瑟自请脱离季云宗,是第一次肯这么唤他。
以前觉得稀松平常、没什么意义的两个字,如今落在耳中,望宁顷刻宛如被冻结住,所有残酷的动作都僵停下来。
容瑟…是在向他服软?
望宁的喉结忍不住滚动了一下,向来无坚不摧的理智出现一道裂痕,噼里啪啦地扩大、蔓延,扩散到他的四肢百骸。
他的一双眼睛像深不见底的幽井,想要将青年吸进去一样,沙哑着声音又开口道:“容瑟,再唤一声。本尊想…”
“小心!!”邵岩变调的大喊在后面响起,打断望宁后面的话。
几缕裹挟浓烈魔气的黑烟咻然掠过,径直朝望宁的后背袭来。
望宁微微侧目,眼帘中刚映入魔傀没有眼白的眼睛,掌心包裹的双手骤然抽离,一道金光从他脚下直蹿而出,迅速蔓延成一圈金色屏障,将他围起来。
金圈的中心,繁复的纹络闪烁着,散发着强烈的不祥气息。
邵岩眼瞳一缩,惊得脱口而出道:“弑仙阵!?容瑟你…你要杀了仙尊?!”
邵岩倒吸一口凉气,厉声呵斥道:“你疯了吗?!”
望宁怎么说曾经都是容瑟的师尊,容瑟竟然想要犯上弑师?!
荒唐!
大逆不道!!
“退下。”望宁压下眼,扫了邵岩一眼,幽暗的黑眸中充斥着冰冷阴鸷的戾气。
阵中杀机遍布,他却似完全没感觉一般,周身的气场阴沉骇人,一弹指击杀掉攻上来的几个魔傀。
邵岩陡然哑火,闭口不敢说话,昏胀的脑子逐渐冷静下来。
他仔细观摩着弑仙阵,很快发现端倪,阵法的威力并不够。
不。
与其说是不够,不如说是并不完全是弑仙阵,反倒像是临摹的阵法,外形学了个十成十,内里却仅有五六成相似。
对啊。
邵岩福至心灵,弑仙阵极其复杂,在修真界早就已经失传,即便是阵修大能穷极一生,都不一定能布出个一模一样的。
何况容瑟学阵修才几年,能布出弑仙阵的雏形,足可见其天赋相当惊人,修真界找不出第二人来。
邵岩吐出口气来,悬到嗓门的心落回腹中。
望宁眼神炽热幽暗,紧紧地盯着阵法外的青年:“一个五成像的弑仙阵,困不住本尊。容瑟,你觉得你跑得掉吗?过来本尊身边,发下灵誓以后不再逃跑,这一次本尊可以既往不咎。”
“……”
容瑟长长的眼睫低垂着,细微的颤动着,脸颊漫着一点点红晕,像是无暇白玉透出来的一点艳色。
他当然知道仅凭一个不完善的阵法困不住望宁,他在使用从万宝阁兑换的卷轴时,是第一次看到弑仙阵,当初匆匆一瞥,记了个大概。
从望宁捉他回来,他就在脑海里一点点完善弑仙阵,可惜,关于弑仙阵的信息太少,他忙活两个月,仅弄了个半成品出来。
他同样知道,他即使是逃走,望宁很快又会找上他。
而下一次,他不会再有邵岩帮他。
容瑟指尖夹着几张移动符箓,眼中带着疏离,仿佛隔了一层薄薄的冰霜,一字一句地启唇,嗓音如浸入雪水般冰冷。
“不。”
“我不愿意。”
望宁浑身肌肉紧绷,手紧握成拳,指关节凸显出明显的冷白。
他声音暗哑,眸光瞬间冷至极点:“你说什么?”
容瑟莹白的肌肤几乎看不到血色,唇瓣却是异常殷红,上面还有望宁留下的齿痕:“以前年少不更事,可能做出些什么引得你误会…但是,我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你曾是我的师尊,我敬重你,亲近你,不过是出于晚辈对长辈的孺慕。”
容瑟微微一顿,前世他对望宁的感情,他分不清是不是爱——从远河镇的天阴女的话来推测,很可能不是,甚至所谓的感情都不是出于他的——不过,他没有替人转达感情的癖好。
但是他很清楚,今生他对望宁没有任何的想妄。
容瑟的声音像是从冰窟里渗出来的:“我从未对你有超越师徒的感情。”
“我不喜欢你。”
“我不爱你。”
“你对我的厌恶报复,根本毫无意义,有朝一日,我会一一还回去。”
……
四周一下沉入死寂。
邵岩惊得倒吸一口凉气,容瑟在说什么?
什么厌恶?
什么报复?
邵岩四下里环视一圈,果断一记手刀砍晕手上提着的向行天。
宗门秘辛,万不能外泄。
邵岩悄悄松出口气,小心翼翼地看向望宁。
望宁俊美如雕刻的脸上,黑眸如沉沉的暗夜,蕴含着撕裂一切的可怖风暴,爆发出的强大气势顷刻间骇得弑杀阵的金光一圈圈振动。
好似下一刻,弑仙阵就会爆‖裂开来。
年少不更事?
误会?
孺慕?
从未有超过师徒的感情?
不喜欢?
不爱?
望宁耳边嗡地作响,胸口里汹涌而出的怒意激得他头昏脑胀。
心口像被灼烧着,又像有一柄重锤毫不留情一下下击打,胸腔里越来越闷,直到透不过气。
“谁给你的胆子。”男人的声音沙哑而阴冷,充满了暴戾的占有欲。
是谁给他的胆子说他不喜欢他的?!
是谁给他的胆子让他不爱他的?!
以前对他的关怀备至、全心全意追逐着他的眼神、奉上的无数奇珍异宝讨他欢心…都是假的吗?!
望宁幽沉深邃的眼眸候然一寸寸染红,身体内溢出来的疼痛让他的理智发昏。
他从不知道,不喜欢、不爱这几个字从容瑟的嘴里说出来会有这么大的威力。
“本尊真不该带你出来。”
一出庭霜院,容瑟就想方设法地要逃离他。
本以为两个多月过去,足够让容瑟看清现实,没想到容瑟一直没有死心,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从他身边逃开。
“不。”望宁喉头暗哑:“本尊就不该同意你参加宗门大比。”
不参加什么大比,容瑟还好好地待在庭霜院里,顺从地留在他的身边。
不会有机会切断与他所有的关联,不会一次两次的逃走,不会对他说出这么刺耳的话。
怪他不够狠心,没能在容瑟第一回逃跑的时候,就打断他的腿。
对待容瑟,怜惜没有用。就该一根根敲碎他的傲骨,抓回去一辈子关起来,半点自由都不能给。
如果周围没有人,望宁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捉住容瑟,掰开他的四肢,破开他的身体,逼他痛哭惨叫,任由他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
势必让他认清到底谁是他的男人,到底他是属于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