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玉不由自主地咬紧了嘴唇, 全身微微颤抖,一时方寸大乱。
她没经过男女之事,但并不意味着她什么都不懂,岂不是…她亲手将师兄推进了火坑?
大头在温玉脚边软叽叽地叫唤, 温玉一颗心狂跳着, 无数个念头在脑子中乱撞, 压根没有心情去哄它。
她抖着手臂抱起大头, 一把塞进邵岩的怀里, 丢下一句“师父帮我照顾一下它”,惨白着脸跌跌撞撞地往庭霜院而去。
邵岩的脸色并不比温玉好看多少,以望宁在玄风仙门的疯魔,他实在不敢想象容瑟落入望宁的手中会遭到怎样的对待。
可能真会如他以前预想的一样:容瑟再不能从望宁身上下来。
邵岩拧紧眉毛,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忧虑和不安,连忙召出灵剑去追温玉。
庭霜院外里峰相距甚远, 邵岩一路御剑飞行进去,像是飞进巨大野兽的巢穴,耳朵里嗡嗡作响, 连喘‖息都有些艰难。
庭霜院中白梅丛丛,飘飘洒洒似落雪,白茫茫的一片。
邵岩火急火燎地赶到院门口,温玉正好一把推开了大门, 从门内传出的热浪一波波地朝外扩散。
邵岩脸色微微一变, 放下大头,一个闪身到温玉面前,扬起宽大长袖挡住温玉的眼睛, 苍老脸庞上的神情似羞耻又似别扭。
“玉儿闭上眼睛,快些出…”
眼角瞥到玉榻的一角, 他到嘴边的话戛然而止。
温玉急得宛如热锅上的蚂蚁,根本听不进去邵岩说了些什么:“师父你挡着我干什么?师兄在里面,我要进去救他出来!”
邵岩没有说话,后脑勺像是被人敲了一记闷棍,木然地愣在原地。
温玉扒拉下他的衣袖,往玉榻上看去,面上的表情顷刻变得与邵岩如出一辙。
没有满地逶迤的衣裳,没有男人急促的粗喘,没有痛苦的低吟,没有大片大片交叠的肌肤…没有任何预想中秽乱不堪的画面。
巨大的白玉榻上,浓厚到心惊肉跳的浓黑魔气在榻上空翻滚盘旋,像是一层层凝成实质的黑云团。
在黑云团的下方,面容昳丽的青年密长的眼睫紧敛,一动不动地躺在玉榻上,安安静静地陷入昏迷中。
他身形瘦削修长,肌肤莹白似雪,像是遗留人间的一尊玉人。
衣衫整洁干净,衣摆似盛放的昙花,看不到一丝凌乱的褶皱。
而高大挺拔的男人侧躺在他的身侧,单手支着头,乌黑长发披散。
领口的衣襟大大敞开,袒露出结实健硕的胸膛,豆大的汗水不断从沟壑分明的肌理上滚落,喷洒出一股股躁人的热气。
他的脸孔惨白如纸,看不到一点血色,额角的青筋突突地蹦跳,明显是在竭力的忍耐,红得似要滴血的眸子里全都是欲‖念。
“妻…妻…”
男人雕刻似的俊美侧脸上沁满汗水,滚落而下时留下一串串透明水痕,声音低沉沙哑,充满了浓重的情‖欲意味,来来回回地重复着。
他的喉结在缓慢的滚动,眼神狂热,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青年。低着头缓缓地靠近,用汗涔涔的鼻头亲昵地蹭了蹭青年的脸。
再无任何越矩的举动。
“……”
邵岩暗暗心惊,脸上满是难以遮掩的错愕,仙尊居然强忍着没有动容瑟?
难不成…在幽冥魂魄的影响下,仙尊并没有完全丧失理智?
宛如溺水的人抓住浮木,邵岩蹦到嗓子眼的心微微回落。
如果真是如此,那么一切都好说——毕竟相对于失去神智、仅剩下掠夺本能的魔,残留着人性的人要容易交流些。
邵岩长长地舒出一口气,跨着步子往前一步,竖掌躬身,朝望宁作了个礼:“彼岸花粉有毒,久留于体内,对身体有害,请仙尊让老夫带走容瑟,替他解毒…”
望宁猛地抬起头来,恶狠狠地钉住他,眼底凝聚的浓稠猩红骤然流动,浑身上下散发出浓浓的戾气。
仿若来自地狱的恶魔,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容瑟,令人肝胆生寒。
“——!!”
邵岩的眼皮狠狠一跳,头皮一阵发麻。
不。
他看错了。
望宁的眸子内蕴藏着毁天灭地的狂暴气息,根本看不到一点理智。
望宁已经彻彻底底地沦落成为欲‖望的傀儡!!
邵岩心头翻起惊天骇浪,惊恐地瞪圆眼睛,不敢再有一丝妄动。
温玉的手紧紧攥成拳,浑身惊怕地发着抖,盯着榻上的容瑟,死死咬着牙齿:“…师父,先救出师兄。”
望宁没有一丝清醒,留容瑟与他多待在一处一刻,就多上几分危险。
邵岩杂乱的思绪渐渐回笼,他环顾一周,侧头低声对温玉说道:“为师去引开仙尊的注意力,你找机会带容瑟走。”
温玉小声应下,屏住呼吸蔽去气息。
邵岩故意加重脚步声,顶着望宁阴鸷狠戾的目光,一步步往房中走。
温玉悄无声息地从相反方向往玉榻绕过去,在她即将靠近榻边,邵岩忽然大吼一声,往玉榻逼近,做出一副要抢夺容瑟的姿态。
望宁冷硬的下颚线紧绷,从容瑟身侧离开,支起身迎上邵岩,双眼猩红如同失去理智猛兽。
温玉逼近榻边,趁机抱走榻上的容瑟。
“我的…我的!!”
望宁的嘴巴不住地动着,喉咙间发出难以名状的嘶吼声,仿佛滚动着涌来涌去的沉闷雷鸣,苍白的脸上是邵岩从未见过的病态疯狂。
邵岩浑身一抖,刺骨的冷意从脚底一直蹿到心里,动作不由停滞了一刹。
浓厚的魔气击打在他的胸膛上,邵岩肋骨传出清脆的断折声,浑身气血翻涌,剧烈的疼痛犹如汹涌的潮水,猛然间将他淹没。
邵岩的身躯像是断线的风筝,重重甩飞出去,砸落在地上,吐出一大口鲜血!
“师父——!!”
温玉脸色一变,不由自主脱口而出,暴露出位置。等她反应过来,一股浓郁的魔气近在咫尺,扑进她的鼻腔!
“玉儿!!”
邵岩回落的心重新浮到嗓子眼,险些蹦出口中,却见望宁的掌心停在温玉的鼻梁前,不能再前进一步。
无数条成年男人手腕粗的铁链凭空从玉榻的四面八方蹿出,紧密地缠在望宁的四肢上,生生拉扯着他往后拽去!
这…?
邵岩咳出口血沫,仔细观察一番,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是阵法!”
邵岩朝温玉大声吼道:“玉榻周围有阵法禁锢,趁着阵法困住仙尊,你快带容瑟走!!”
温玉惊诧地看向望宁,他健硕的躯干前倾,四肢被铁链往后拉扯,额头上的青筋暴起,整张脸都扭曲不堪,牙关开合着,从牙缝里挤出痛苦的低吼。
铁链上闪烁着一层金色的浅光,望宁周身的魔气蹿腾上去,没有任何作用,仿佛是专门克制他的。
他拼命地想要扑上来夺回容瑟,但是被铁链缠住,怎么都不能挣脱。
温玉咬紧下唇,催动丹田里的灵力,抱紧容瑟闪身远离玉榻。
“容瑟!!!”望宁健壮的身躯猛地往前扑去,眼底一片赤红,连眼珠周围都泛开一圈猩红,疯狂地咆哮着:“他是我的!!…是我的!!!”
邵岩微微一怔,鼻子忽然有点发酸。
容瑟是仙尊流连在体外的软肋,没有容瑟,仙尊会没命。
以前邵岩不信,但亲眼看到望宁狰狞可怖的模样,他的内心开始有些松动。
“放手吧。”邵岩喉头哽咽了一下,不忍心地劝道:“仙尊…你放手吧…”
作为旁观者,他看得清清楚楚,容瑟不爱望宁,对望宁没有一丝一毫超越师徒的感情。
不。
望宁包庇颜离山,又对容瑟多年不管不顾,容瑟别提是有任何的好感,不恨他都是容瑟大度。
幽冥魂魄侵蚀着望宁的大脑,剑气的反噬在他身体里横扫着,他头昏脑胀的,压根听不到邵岩说了什么。
他手臂肌肉鼓胀着,根根筋脉暴突,双手紧握成拳,生生用蛮力挣动着手腕上的铁链。
“容瑟!!”望宁血红的眼睛里全是温玉抱着容瑟越走越远的身影,没有半点活人波动的迹象。
他呼吸粗重,额头冒汗,眼晴发红,四肢关节被拉扯变形,铁链搅裂衣裳,磨破皮肤,鲜血淋漓,却像是没有一点感觉。
他的眼膜里爬满红血丝,撕心裂肺地咆哮嘶吼:“还给我!!…把他还给我!!!”
铁链哐哐当当作响,在空气中撕拉开无数道口子,邵岩甚至能听到风划破的声音。
可想而知,望宁用的力度是十成十。
邵岩有些看不下去望宁发疯的样子,眼眶泛开一圈红,哑着声叹息道:“仙尊…你被欲‖念迷了心窍了呀你…”
望宁刚以魔身吞噬幽冥全部的魂魄,最是需要静气凝神,不给魔气侵蚀的机会。
但是看望宁的模样,他完全不可能静下来。
幸好玉榻周围有个不知是谁布下的阵法,不然他与温玉能不能带走容瑟,都是个问题。
邵岩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走到温玉的身边,嘴上不断催促着:“走,我们快带容瑟走。”
温玉颔首,抱着容瑟头也不回地离开庭霜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