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死。”
望宁大掌轻轻包裹住怀中人的后脑, 按在宽阔的胸膛中,挡住他的视线,不让青年看到他残暴嗜血的一面。
全身的气势骤然放开,庄子里的气压愈发低, 密密麻麻地宛如泰山, 压在容锦身上, 她直起的上半身一寸寸被按回地面。
浑身的骨骼断裂声、肢体弯折的声响不绝于耳, 听得人心惊肉跳, 头皮发麻。容锦口吐着鲜血,乱发粘连血液,覆在她的脸上,不复之前的娇媚,显得很是狼狈。
“……”
盛宴垂在身侧的手不动声色的握紧,手心里全是滑汗, 心底里掀起一片惊天骇浪。
望宁没有留半点情面,堂堂的大乘期巅峰的修士,在他面前依旧宛如蝼蚁, 不堪一击。
狄不凡倒吸一口凉气,冷汗从额头滑到脖子,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全身的汗毛都炸起来。
他看着望宁抬起手臂, 似要给容锦致命一击, 脱力虚软的青年忽然动了动。
望宁的动作顷刻停下,小心的放松按在青年后脑上的力道,目光全部落回青年的身上, 赤红的眼瞳中全是一个人的影子。
“她是你的妹妹,你是不是不想我杀她?好, 我不杀她。”
下一刻,笼罩在庄子上空逼的人几近窒息的威压烟消云散,不留一点痕迹。
庄子里的下人、大夫劫后余生般吐出口气,脱力的瘫软在地上,汗水浸湿了整个后背。
狄不凡亦有点腿软,他翻转手中的剑柄,剑尖插在地面,借着软剑细微的撑力,堪堪稳住摇晃的身形。
容瑟在高空中,庄子里的一切他尽收眼底,睫羽轻颤了一下。
望宁在…讨好他?
容瑟头脑昏胀着,视野一半清晰一半花,看了一眼便闭上了眼睛。
他缓出口气,压下心里荒诞的想法,心底的深处涌出一丝丝的绝望,居然连死亡都不能摆脱望宁。
容瑟前世被废除修为,逃亡流窜,不得安生,没有人比他懂得怎么在九死一生中谋求一点生机。
望宁要废他的修为,以他的实力是无法与之对抗的,他只能拼尽全力,护着一点神识,维持住丹田不彻底被摧毁。
但是,好不容易死里逃生苏醒,却还是落入望宁的手中。
“……”
容瑟袖中的手指一点点攥紧,胸腔里充斥着不甘,对望宁的排斥与厌恶又达到一个新的顶峰,不加一丁点儿的的掩饰。
望宁呼吸一滞,一瞬间胸膛仿佛痛到没有知觉。
明明怀中的人虚弱得不行,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像以前一样,强硬地再将他占为己有。
明明青年脆弱得他一根手指头就能拿捏,他全身的肌肉、血脉也都在叫嚣着,要将人融入骨血,合为一体,永远也不分开。
他的身体却违背他的意志,指尖剧烈的颤抖,像是被火石烫到一般,连忙从青年的后脑上移开。
他的喉管抖颤着,眼底如同要沁出血色一样,一片通红,低哑地伏在青年的耳边:“…她对你不敬,我怒火攻心,一时失手…你看看我,看我一眼,我可以去救她。你说什么我都会照做。”
分明是强势的掠夺者,说出的话却有种心痛刻骨的感觉。
救容锦?
望宁的出现确实出乎容瑟的预料,但是省了他不少麻烦。
容瑟并不想再功亏一篑。
容瑟缓缓睁开双眼,微微仰起脖颈,第一次用正眼看望宁。
在他有些模糊的视野之中,男人的五官如利刀雕刻而成,一张脸孔线条分明,与以前并无不同。
除了…一双截然相反的血红双瞳。
他没看错的话,望宁似乎是…入魔了??
望宁是先天圣灵根,又修的是无情道,心性最是稳定坚固,应是三界最不可能入魔的人。
前世他临到死,都从未曾听说过望宁入魔。
容瑟脸上的表情并未有半点变化,心里却泛开一圈一圈震惊的涟漪,他微低垂下卷翘的长睫,遮掩住眼底细微的波动,又是一贯的清冷疏离。
“…不。”
他轻轻地开口,清列的音质带着些许的沙哑:“不用救。”
望宁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清清明明的双眼,低沉冷漠的声线竟是蓦地沙哑了,如被烟火燎烧过,干涩地应道:“好,不救。我杀了她。”
容瑟纤长的眉心微蹙,脱口而出道:“不能杀。”
他留着容锦还有用。
望宁又立即应道:“好,听你的,不杀。”
容瑟微微一怔。
“……”
下方的三人瞠目结舌地看着半空中不可思议的一幕。
苍白虚弱的青年被望宁的手臂紧箍,近乎禁锢地被囚在怀里。
本该是弱势的一方,掌控者却低下高高在上的头颅,将主导权完全放在他的手里,对他言听计从。
容锦从口中挤出两口血沫,艰难地转动下颌,身体僵硬着不能动弹,瞳孔不断的大张着。
“不…不是的…”她不停呢喃着,理智一点点皲裂崩塌。
不是的。
直觉告诉她,不应该是如此。
究竟是哪里出了错?为什么和她预想的画面完全不一样?
瞥着容锦宛如魔怔一般模样,容瑟回过神来,心中压下去的荒诞感又翻涌上来。
望宁又发哪门子疯?
以望宁前几次的作为,决计不会对他放软姿态。难不成是入魔,导致他心性大变?
容瑟的眸光闪了闪,脑中的猜测一个接一个,几个转息,他深吸口气,试探性地启唇:“…放我下去。”
望宁高大的身躯一僵,咽喉里发出一丝含糊不清的声音,带着几分艰涩:“你又要逃离…”
容瑟微一停顿,又补上一句:“我有事找她谈。”
望宁血红的眼睛直直地倒映着他没什么血色的面容,眼底荡漾着浓的化不开的情愫,似在看他有没有说谎。
一两息,他颔首:“好。”
望宁弯下腰,一把横抱起容瑟,踏着虚空,如履平地一样落到地面上。
狄不凡与盛宴的面皮陡然拉紧,全身的肌肉尚未来得及戒备紧绷,胸膛便传来一阵剧痛,震得两人摔飞出去,重重跌瘫在地上,丧家之犬一样喘‖息。
两条疯狗罢了,怎么可能能真正把容瑟拥入怀里。
望宁步履微不可察地一顿,眼底划过一丝嘲弄。他环顾一圈,小心翼翼地将怀里的青年轻放在主座的座椅中,就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白瓷。
容瑟微阖下眼,指尖微蜷曲了下,压下心中翻腾的情绪,将注意力转到门外的容锦身上。
“容锦。”榻上夜明珠的光线缠绕上他的周身,昙花般层层叠叠的衣摆晕染开莹莹的光晕。
容瑟开门见山,一点不说废话,声音如涓涓细流,清冷至极:“秘法要怎么解?”
望宁注视着青年侧脸的眸光微微转深,什么秘法?
容锦纤细的身躯猛地一抖,隔着门框望进来,眼中是掩不住的慌乱。
“什么秘法?”她心虚得垂下眼帘,避如蛇蝎地道:“…我不知道…不知道…”
她的话音刚落,一股无形的力量缠绕上她的脖颈,蛮横地拖拽着她,拉扯进房中,毫不留情地甩在地上。
容锦脸庞扭曲,吐出一大口血。她呛咳两声,乱发后的脸抬起,对上一双没有任何情感的冷漠红眼。
望宁寸步不离地站在容瑟身侧,居高临下看过来的眼神,似在看阴沟里的鼠类。
容锦像被刺激到一样,难堪地转开眼,瞪向座中的容瑟,眼底掠过一抹浓烈的狠毒之色。
容瑟没错过她眼中的神色,心里面没有一丝波澜。他对容锦仅剩的微末感情,在远河镇中得知天阴一族的真相就彻底杀死了。
“你知道。”容瑟不给她半点回避的机会,直接戳破她的伪装:“你不说?没关系,我有的是办法撬开你的嘴。”
容锦嗤笑一声,根本不相信:“你胡说八道!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什么都不知…”
“离殇。”容瑟嗓音如冰如泉,短短两个字,像是两柄冰刀悬在容锦的颈上。
容锦的面孔瞬间大变。
容瑟看着她的表情逐渐僵住,连脸颊上的腮肉都在隐隐抽动,像是在极力遏制着发自内心深处的恐惧,全身上下控制不住地在抖着。
“你、你是怎么…”容锦的内心惶恐不安,早已自乱阵脚。
不知过了多久,她思绪渐渐回笼,似想到什么,她忽然得意洋洋地大笑起来:“你在骗我。”
她是不会上当的。
离殇组织是天阴一族的天敌,是所有天阴族的噩梦,不论她们怎么逃、怎么躲,都能被找到,像是牲畜一样驯服、交易买卖。
以容瑟的修为,如果遇到离殇组织,不可能完好无损。
容锦仿佛是抓住了主心骨,惶乱的心安定下来,仰头回视容瑟。
下一瞬间,她所有的笑容都僵在了脸上。
容瑟的眸子如同深潭,冷冽而清透,平静得令人脊背发凉,看不到似毫谎言被戳穿,该有的无措。
“离殇的地盘在诡市,一捉到天阴女便会开市…”
“别说!”
容锦抱着头,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眼珠惊恐地震颤着:“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她煞白着脸,惊怕地四周张望着,周身散发着一股一碰即碎的破碎感。
很显然,她处在崩溃的边缘。
房中的四人,没有一人心生同情。
望宁压根没看她一眼。
盛宴不认为一个大乘期巅峰的人,需要他一个伪分神期救。
狄不凡不知容瑟两兄妹发生了什么事,但单从容锦出现后做的事,他就隐约能觉察出两人之间不对劲。
在容锦与容瑟中,要论他站哪一边,他想都不用想。
狄不凡侧头看向容瑟,青年白皙的侧脸上,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声线如同山涧清泉,潺潺流淌。
“容锦,你不过是个卑劣的小偷而已。”
容锦的脸色顿时发青,彻底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