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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见燕台 迷幻的炮台 3012 2024-12-30 10:27:31

他们问的都是对方,同时开口,同时停下。

“计官仪说,澹台成玖三日后可入浣竹溪。”

萧骋:“你和他谈了些什么。”

燕羽衣头疼得厉害,他还没休息够,且事关洲楚政务,萧骋是不是过于勤快了点。

遂敷衍道:“嗯。”

“有什么是需要瞒着本王的吗。”萧骋拍了拍燕羽衣的脖颈,略有些不悦。

燕羽衣一哂,那可真是太多了。

“听说。”

萧骋换了个话题,道:“太子求亲萧稚那年,你在皇兄的宴上,给南荣遂钰暗中递了暗器,害得皇帝险些丧命?”

现在是什么翻旧账的时间吗?

燕羽衣:“你们大宸的皇帝又没死。”

“若他驾崩,换本王做皇帝,出兵三年,定踏平西洲。”萧骋嘲讽道。

刺杀皇帝那事,燕羽衣算是帮凶。后来回朝,他被家主勒令面壁思过,关进祠堂一顿责骂。

燕氏有每日清点兵器的习惯,避免府兵或暗卫们,趁自身职务之便,行有损燕氏名誉之事。

当年,燕羽衣身边并没什么属于自己的心腹,缺失的袖箭,就这么被查了出来。

不过他不后悔。

“那么殿下为何不做皇帝呢。”燕羽衣抬头,眼眸亮晶晶的,语气难掩挑事意味。

“如果我愿意助殿下一臂之力,那么殿下……唔。”

萧骋熟练封住燕羽衣的嘴唇。

燕羽衣手软脚软,心里盘算这厮是否给自己下了什么药,身体却格外顺从。

他学会了换气,知道什么时候该迎合萧骋,他亲吻哪里的时候,自己该做出何种反应。

就像推杯换盏,这些事情做多了,逐渐运用地得心应手。

日暮西山,染红半边天的晚霞,令整间内室蒙上一层剔透的暖意。

燕羽衣沉浸其中,融进夕阳的颜色中。眼底映入萧骋的轮廓,眼睫轻轻煽动,半边肩膀压住床幔,有光从案台的琉璃器皿折射而来,他忍不住想碰一碰落在萧骋眼睑的光斑。

大宸人的骨相柔和,怎么萧骋的眉眼如此锋利呢。

只是还未动作,萧骋却忽然撑起身子,光点从脸颊坠落,印在他胸前那枚价格不菲的鸡血石上。

男人一反常态,格外专注地凝望半晌。

“怎么了。”

“为什么不专心。”萧骋抚摸燕羽衣充血的唇瓣,略有些不满。

燕羽衣愣了下,说:“没有。”

“有计官仪在,料想本王也得不到什么好处,但茱提的十座矿场,没得讲。”

原来萧骋以为自己在考虑这件事。

苍天在上,燕羽衣今日着实没打算算计萧骋,他甚至打算放空思绪,在床榻赖个一两日。

计官仪愿意出山,他便可将所有谈判交给计官仪,武将的用武之地在战场,案牍的唇枪舌剑,还是交给文臣言官。

所谓术业有专攻。

“不专心的难道不是殿下自己吗。”

燕羽衣倒打一耙,无辜道:“殿下竟然在我们接吻的时候,想着朝政大事。”

萧骋当然知道,他凑近,五指穿过燕羽衣的手指,牵着他来到自己脸侧。

他引导着燕羽衣,要他主动抚摸自己。

燕羽衣绷着脸,故作矜持,手腕拼命往回勾,就是不与萧骋接触。

掰手腕是个力气活,你推我往,静谧中,两人僵持了好一会,直至萧骋松口败阵,语气软和地问燕羽衣:“你不想碰一碰本王吗。”

话太肉麻,燕羽衣立即受不了了,嘶嘶地往床榻深处躲。

下一秒便被萧骋捞回来。

这种象征性的退避,就是要有来有往。

景飏王主动送上门,燕羽衣展开手心,“勉为其难”地摸了摸萧骋的面颊。

男人终于得到,微蹙的眉心终于舒展,他深呼吸,再度用力将燕羽衣纳入怀中。

西洲奔放豪迈,拥抱本来是个很难被复杂化的举止。

但被萧骋如此对待,燕羽衣忽觉体内血液沸腾,有什么在被牵动。暖流涌向心脏,抚慰原本的空旷,严丝合缝地填满胸腔。

斛录寺的折磨是真,敖城的逼迫也是真,午夜的质询更是真,甚至现在这个轻易令人深陷的温暖。

除了萧骋那副天生算计的心肠外,什么都是真的。

真的极致是虚伪。

如果一个人能够虚伪地骗过自己,那么真亦假,假亦真,倒反天罡不在话下。

“萧骋,我就要上战场了。”燕羽衣轻声。

“你的时间不多了。”

“还要再确定我究竟是谁吗。”

他看不到萧骋的眼睛,无法从他的表情中猜测他心中所思。

“不过,若日后我不慎死在西凉人刀下,世上就再……”

燕羽衣顿了顿,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转而道:“燕氏那么多子弟,如果没有我,你还可以和别的人继续交易。”

“燕氏里,有很多比我优秀,武功更高,对洲楚大有作为之人。”

他的语气逐渐低得不能再低,喃喃:“还是要多谢你,将我从明珰城外救出来。”

人活着才有希望,死了化作一坡黄土,十几年后,还有谁会记得呢。

“萧骋。”

燕羽衣双手放在萧骋肩膀,轻轻推搡着,让他松开自己。

萧骋这会心情好,顺着燕羽衣的意思,略起身,但仍未松开燕羽衣,并随口问道:“武功比你高多少。”

话落在耳边,燕羽衣心中泛起酸涩。

“很多。”

他想冲萧骋笑一笑,却只能面无表情,装作不怎么在乎。

燕羽衣很清楚自己的性格,只要自己现在动动嘴角,情绪便立即会写在脸上,难免萧骋察觉异常,继续逼问他。

“家主日理万机,习武必定有所疏漏。现在我已经是家主了,待回到明珰城,燕氏便会继续推举新任少主,避免家主在外战死,家中无人可继。”

他边想,边断断续续地说:“成为少主后,我学习的时间被压缩得很短,那些稍落后的同辈,便趁此时机,竭力追赶。”

“只要他们任何一门功课超越我,便可在限定的时间内,向我发起挑战。”

“记得初次被挑战,是在边关大捷后,我提前脱离部队,连夜赶去雪山。”

“听说日照金山很美。”

燕羽衣陷入回忆:“身边的副将们,没有一个人愿意随我同去。大家伙奋战三天三夜,累得连饭都吃不进去,但我从伙夫那要了两块饼,快马三个时辰,终于抵达山脚。”

萧骋适时道:“漂亮吗。”

燕羽衣摇摇头,笑道:“亲卫后脚就跟来了。”

“是明珰城的来信。”

信中提醒燕羽衣回朝述职,末尾强调,族中有人想要挑战少主,家主已应允,待班师回朝,燕羽衣便得接受武比。

“所以。”

燕羽衣蜷起手指,复杂地望着萧骋。

他多想学会萧骋的洒脱,像他那般善于表达喜恶。

世上永远都只有那么一个景飏王,独一无二,没人能替代他的地位,他的喜恶,甚至环绕在他身旁的那些权势与人潮,皆因他是萧骋。

只是萧骋这个人而已。

他们认定萧骋,决定追随。

护国将军府恰恰相反,家主可以是燕羽衣,却也不必永远是燕羽衣。

燕羽衣这个名字,只是微不足道的代号。

“燕家只有姓名,并不取字。父亲叫什么,母亲闺名如何称呼,从来都没有人直白的告诉我。”

“我得自己去查,瞒着教习先生和奶母,半夜去家谱查父亲的名字究竟怎么写。”

萧骋面露讶异,忍不住问:“朝廷奏报没写吗。”

“燕家的奏报直接面呈陛下,在外无人敢称呼家主名讳,而我十五岁前。”

燕羽衣有点说不下去了,那些岁月中的痛苦,像是潮水,在他讲述的过程中,一点点的蔓延登岸,卷起的白色泡沫,皆含着他日夜的困顿与失望。

他不知道自己该告诉谁,也明白,这就是自己作为燕氏族人的命运。

面前的男人是很好的倾听者,他表情时而凝重,偶又犹豫,即便有疑惑,也并不打算打断,是君子所为。

燕羽衣看着他,忽地发觉,自从母亲离世,已经很多年没有人能这般,耐着性子听自己说话。

“萧骋,你十五岁的时候在做什么。”

“和先帝吵架。”

萧骋回忆前尘,转而笑得无奈:“天天去御书房吵架,先帝罚我禁食,禁言,扣掉所有月例,半年不得踏出宫门半步。”

“但我不在乎。”

燕羽衣惊讶,轻轻啊了声。

以萧骋这般缜密的筹算,理应长袖善舞,讨得皇帝开心才是。

“因为我有个哥哥。”萧骋说,“他会偷偷送吃食来,还有宫外最新的话本。”

皇室子弟少温情,能让萧骋称呼的,必定是与他同父异母,被先皇后养育的当今大宸皇帝。

皇兄和哥哥的分量,明显后者更重。

“燕羽衣。”

“嗯。”

“就算身负重担……”

萧骋低头,轻而易举地吻住燕羽衣的嘴唇,单手覆盖至他的心脏,感受他的心音:“但你的一生不该这么过。”

日照金山见证旅者的自由,聆听信徒心怀的信仰,目送日月川流更迭。

世间美好本该同享,但燕羽衣却选择独行。

在明珰未破前,燕氏少主的心愿唯有战胜,他要自己所向披靡地打败敌军,为洲楚迎来胜利。

然而现实告诉燕羽衣,自己被外物蒙蔽,那些所谓的忠实履行责任,认为打败西凉,便可令西洲安定,百姓安居乐业,田亩饶富足……

诸般心愿,不过是梦里黄粱。

他站在云端,却遗忘自己原本来自脚下那片土地。

可笑的是,如今的清醒,是用无数效忠燕氏的将士们的血换来的。

一生该怎么过呢。

死在明珰城内的将士们,他们已经没有一生了。

其实挑起话头,燕羽衣的意思不是想自己开脱什么。

他深呼吸,怕自己以后再也没有勇气,在萧骋面前,对他说这些话。

“萧骋,如果以后我战死了,燕氏换新的家主。”

“你还会记得我吗。”

记得和你在狸州度过除夕的燕羽衣,拳场收到那朵茉莉的燕羽衣,还有,用发簪穿过你的掌心,刺进自己肩胛的燕羽衣。

燕羽衣看着陷入沉默的萧骋,无声地想。

我只是害怕自己被遗忘。

但只要有一个人记得,那么此生,或许便不算白活。

萧骋,你会遗忘我吗。

夕阳稍纵即逝,此间明月如昼,天地星辰隐匿云端。

萧骋眼眸幽如深海,疏而将燕羽衣完全抱起,他抱得很紧,让怀中的人丝毫不会怀疑自己会掉下去。

男人信步走到窗旁,将燕羽衣稳稳放在一寸宽的窗台,掌心温暖地托着他的冰凉赤裸的双脚,简短道。

“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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