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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水雾

明日如我 燃灯伴酒 3755 2024-07-12 10:21:26

“时岑!”

时明煦浑身湿透,浴室内水雾弥漫,他每一根神经都绷紧,不敢往下看,就只能抖出惊呼之后的呜咽。

“这么紧张?”时岑收着劲儿,可掌心物什的存在感依旧愈发鲜明,他忽然笑了,“小时,没做过这种事?”

时明煦把头瞥到一旁去,半边脸贴着玻璃,企图通过这种方式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抵在浴室内壁上的右臂也发抖。

他上半身塌得低,水流就自突出的蝴蝶骨处分野,顺着又白又薄的皮肉往下淌,最终聚到腰窝里,形成一小汪晃晃荡荡的热泉。

不知道,他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时岑反应迅速:“我马上联系凯恩斯。”

凯恩斯这些年间,从未停止过寻找弟弟,一定有留有不少安德烈的照片。

在时岑抬手链接通讯器的同时,他从桌上捞起外套,做好了出门的准备。

然而。

时岑无从验证,但眼下,根据此前东南与西部两次繁殖潮来推算,178号最有可能出现于蛇群密集繁殖之处。

他必须得赶上178号。

小队一共二十余人,除时岑外,全由军方外派调查团人员组成,听从季文柏的指令——但显然,时岑才是真正的领队,他带领所有人,跨越沼泽,往丛林深处而去。

林中安静又危险,蛇类嘶嘶吐信的声音重叠起来,形成类似于落雨的共鸣,这里再没有任何人类活动的痕迹,早在黄金时代,这儿就是一片原始雨林。

很幸运的,那些密密匝匝的小蛇遥遥观察着闯入者,只偶尔有几条冒然冲上来,很快被匕首割掉了脑洞。

“时岑,”季文柏从腐烂落叶中拔出长靴,他偏头,望向这位经验丰富的领队,“咱们距离第一个密集地还有多......”

不过眨眼的功夫,树顶垂下一条巨大的黑蟒,大张血口,朝季文柏的头顶咬去,时岑在侧目之时已经拔出枪来,可就在瞄准蟒蛇七寸、即将扣下扳机的前一瞬,另一只网纹蟒从左侧袭来,它的肢体力量相当恐怖,立刻缠上了季文柏的胸膛。

时岑与另外一名年轻队员共同猛扑过去,时岑子弹击中黑蟒身躯时,那人也刺伤了网纹蟒的眼睛,泥水四溅中,季文柏倒退几步,试图抗争蛇身缠绕间可怖的力量。

就在此刻。 在短暂的静默后,他听见一个孱弱又颤抖的声音。

“信......信而受洗的,必然得救。”

紧接着,更多稚嫩的声音继而连三地响起来,孩子们身上很快凝结起小冰碴。他们的舞步也终于停下,转而聚拢,共同推促时明煦来到平台边缘的侍者身边,又不约而同地喃喃。

“信而受洗的,必然得救。”

“信而受洗的,必然得救。”

时明煦甚至能够看见他们唇上愈发明显的乌青色,更多人不可自抑地发起抖来,但声音渐渐变得整齐又重叠,像逐渐凝固的、厚重的冰墙。

“信而受洗的,必然得救!”

侍者也跟着呢喃,但在众人匍匐下去时,惟有他缓缓抬起头来,揭开一点斗篷——时明煦注意到,他已经毫无血色,眼睫挂满冰霜。

但侍者似乎丝毫不觉寒冷,继续说:“不信的,必被定罪。”

随后,他转向时明煦,微微仰起下巴,露出一个嘲弄的、胜利者的笑容。

“而你,我亲爱又卑鄙的队长。”侍者忽然伸手,狠狠推向时明煦的后背,“你想要窥探,还妄图揣摩。”

“你,越界了!”

下一秒,彻骨寒意啸卷而来。

“——轰。”在短短的几分钟内,他就从一个孩子......变成了一位青年。

但与此同时,他的左臂忽然炸裂开来,胸膛与大腿也有几处肿胀突出的畸形骨块。骨碴飞溅间,血肉都瞬息被白色空间吞没掉,时明煦闻到血腥味,在震惊与干呕的本能间想要后退,却被时岑制止。

“忍一忍,小时。”时岑说,“祂还在观察你,不能露出破绽。”

“他的基因链断裂了吧?”时明煦面上强作镇静,用心声小心翼翼地询问,“白色生物,是通过暂停个体生命流逝的方式来阻止基因链断裂。所以在将侍者的时间归还后,他就随之出现劣等畸变,是这样吗?”

“没错。”时岑应声,“小时,这解释起来有些复杂,等你先安全回去,我再......”

“在人类所认知的三维世界里,没有任何生物拥有这样的能力。”时明煦打断他,“时岑,我们之前已经推断出第四轴就是时间。所以,这只灰白色生物与你所述的‘沃瓦道斯’,都是四维生物,对不对?”

这回,时岑默了片刻,才说:“是。”

“你能够来到此处,也是因为借助了沃瓦道斯的力量吗?”时明煦几乎不敢继续问下去,“时岑,祂......祂就是178号吧?”

对方很轻地“嗯”了一声。

“那么,你为了来到这里。”时明煦说得艰难,恐惧从他心底遽然腾升,他甚至快要站不稳,“又同178号,签订了怎样的契约?”

“别担心,小时。”时岑温声道,“我没有直接与祂接触,也没有订立任何契约,不必为此付出代价——帮助我的人,是安德烈。”

时明煦闻言一愣。

而就在心声交流中,对侍者的惩戒终于完成,深灰色巨瞳在闭上的一瞬,彻底消融于空间内部。

已经成为青年的侍者捂着断臂,向时明煦投来怨毒的一眼。

与此同时,苍老如湖泊的声浪渐渐平息,寒冷褪却,但淡淡的血腥味还没有散尽。时明煦感到自己的意识体正逐渐浮空,思维也被迫一点点涣散,像流风间的柳絮飘向原野那样,他轻盈又迷离地飘向来处——

再睁眼时,暴风雪已经停歇。

但305室中的寒冷还没有褪却,目光所及的一切都被冰封,时明煦意识缓慢回笼时,才发现自己倒伏于沙发与茶几的空隙。

他在沙发底部,发现了那盒小小的立体拼图。

那些微缩于纸壳间的、黄金时代的城市建筑中,依旧点缀着绿色图块,在这颗星球上,人类曾经拥有过如此美好的家园。

但现在,一切都被打碎了。

时明煦艰难地撑起身子,朝窗外望了一眼——冰窟已经彻底被封死,侍者不在那里了。

收回目光后,他在靠近窗边的老旧藤椅上,发现了被霜雪掩埋的老妇人。

研究员踉跄着,用冻得紫红的手指,为她拂去表层松散的雪絮。贝瑞莎的整张脸都被冰霜覆盖住,眼睛已经闭上,皮肤褶皱间填满透明的冰。

她像是被定格在某一刻——而在她的胸口处,倒着被吹灭的半只蜡烛,同样也被冻牢固了。

沼泽地的塌陷只在一瞬间,连带着三人一起被卷没进去,又很快闭合,其他人也急急围拢过来,可水泽咕嘟冒着泡,用枝条去戳弄时,它深不可测。

没有人再敢冒然踏入,而三个活人,就这样消失掉了。

巨大的悚然,笼罩着余下所有人,不知是谁牙齿先开始打颤,紧接着,一个人带着哭腔问:“那那那我我们现在,怎么办?”

没有人回答他。17号建筑老旧,层高也低,三楼平台的边缘同水面的落差很小。汹涌水浪飞速淹没掉时明煦——他没能成功躲开,侍者的举措太出乎意料。

好在时岑不久前提醒过他,时明煦被推的霎那,就操纵着佣兵的身体后抓,虽然没能最终避免落水,却也将侍者一起拽了下来。

薄冰碎裂的声音四溅,间或夹杂孩子们的尖叫惊呼,时明煦被吞入水中时,看见好几只伸向水面的胳膊。

但同样入水的侍者,竟然丝毫不显慌张,他甚至连搭手抓握的动作都没有。

相反,黑色斗篷鼓动间,那张惨白如石膏的脸正对时明煦,侍者竟然缓慢露出笑。

“没有气泡。”时岑快速道,“小时,他的口鼻间都没有小气泡——他不需要呼吸。”

“他的生命体征太奇怪了。”时明煦屏住呼吸,竭力往水面游去,“他体温过低、瞳孔偏大,发色干枯,现在甚至没有呼吸,这一切都在试图印证他已经死亡。可他身上没有任何尸斑,也没有腐烂,皮肤的触感也很光滑,与常人无异。”

时明煦就快要破水而出:“最关键的是,五十年前灯塔有关侍者的实验数据中,他的各项身体指标均无异样,没有任何非常规现象记录。”

那么他究竟是早已死去,还是姑且算是活人?

或者,或者干脆介于生死之......

“小时,他在拽你!”

时岑心声陡然急促,他在现实中的身体猛地站起,吓了52号一跳,猫咪夹紧尾巴,一爪子拍到样本罐。

罐身倾倒在桌上,咕噜噜滚了几圈,藤蔓主茎在挪动间渗出一点组织液——就在时岑仍在闭目的过程中,它显露出十分轻微的淡金色。

只有一点,也只有一瞬。

不过,机智的52号发现了这点淡金色,用爪垫制止住样本罐的滚动,好奇地凑近观察起来。

但很快,淡金色溶解在透明组织液中,彻底隐没了踪影。

与此同时,另一世界。

时明煦才刚露出口鼻换了半口气,就被侍者一把钳拉住小腿。

洪流之中很难找到支撑点,在雪絮飘零的天地间,他只徒劳握住水流,在下坠过程中因惯性仰首,视线掠过混沌的穹顶。

白日信徒的叫喊还响在耳边,除此之外,浊浪拍击建筑残骸的声音也很密集,冷风割在面上,世界间或夹杂物体落水的哗响。

有孩子跳下来,为了营救侍者。

可是,下一秒。

所有这些声音,都骇然静止。

时明煦就连心跳都快要静止,不敢相信自己究竟看见了什么。

在晦暗混乱的天空中,浓阴重叠的云层间,他似乎看见一只,一只......

一只缓缓睁开的、巨大的眼瞳。

这只深灰色的眼睛绝不可能属于人类,瞳孔呈现类似蛇类的竖向,在云层中并不显眼,几乎同天色融为一体。

但被注视的感觉实在太鲜明,简直堪称笼罩——竖瞳凝望着整座乐园,沉默地放任其间发生的一切,它好像没什么情绪,甚至没有聚焦于具体的某一处,但冷漠本身已经足够可怖。 

深灰色。

深灰色的竖瞳,不知何时已经重新凝聚,阴云在狭长的巨型瞳孔间奔涌,翻卷起森森寒意。在滚动的闷雷间,竖瞳逐渐清晰起来,又缓缓、缓缓扭转至一处。

瞳孔中隐约有一簇极小极小的火苗——那是倒映出的305室。

以及正在窗边、同其对视的时明煦。

方才的一幕实在太离奇了,就好像......被什么活着的生物吞没了一样。

但这分明,分明只是一方不起眼的林间沼泽。

就在余下众人惶惶不安中,时岑最先反应过来。

他落地时滚身,避开身侧尖锐突出的动物骸骨,但季文柏显然没那么好的运气,他被蟒蛇的尸体缠绕,落到一块突起的骨块上,虽然有蛇身做缓冲,但依旧被砸得眼冒金星。

时岑走过去,先后扶起他与另一外年轻队员,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年轻的调查员显然愣了一下,他咧开嘴笑时,防护罩之后的脸显出几分腼腆:“陈兴。时队,您可以叫我小陈。”

时岑点头,突发情况超出他的预料——但很幸运的,生物密度检测仪也跟着掉落下来。

更幸运的是,就在他捡起仪器、确认它尚且完好无损之时,时明煦的心声被传递到他这里。

“时岑?”

对方的声音听起来虚弱,但还算清晰,时岑一顿,随即回应他:“小时,我在。”

“你在什么地方,”时明煦似乎在努力凝神,他声音轻缓,带着犹疑,“......这是什么地下洞穴吗?”

但很快,这种想法被时明煦自己推翻掉——他看见这个“洞窟”的岩壁在缓慢蠕动,而脚底,似乎遍布透明黏液与动物尸骸。

“比你想的要糟糕。”时岑注目着洞窟一脚,在那里,岩壁之上的墨绿色纠缠不止,宛如蛇群,它们像是听从什么东西的指令,沉默着退向两侧,露出其后的、其后的......

“我们似乎,落到了某种未知生物的体内。”

——露出其后,一处黑洞洞的圆形通道。

浓烈的腥味登时弥漫,呛得陈兴发出干呕声。 

就在裸露的深灰色内壁上,翻涌出一只圆形瞳孔。

它缓缓睁开时,黑色竖瞳凝聚至一处,对准了几人。

见他一时没应,敲门声猛地转向急促,杂乱如鼓——这绝不可能属于时岑认识的任意一个人。

他沉思片刻,勾起桌上的枪走过去,拉开门的瞬间,楼道中浮现一张稚嫩却冷漠的脸。

访客是一位十三岁上下的小姑娘。

“先生,”对方刚要继续砸门的手一顿,继而埋头,从挎包中摸出什么东西递给时岑,“我送到了。”

她的动作与语言都显得机械,时岑皱眉,刚要开口询问,对方就朝他扯出一个敷衍的笑来。

“传达侍者的意思——‘白日’期待您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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