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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执拗

明日如我 燃灯伴酒 2864 2024-07-12 10:21:26

时明煦一怔。

苏珊娜。

他乍一听见这个名字,忽然觉得恍如隔世——自召开动物研究所紧急会议的那个晚上,兰斯上校就来讯,告知苏珊娜趁乱从医疗中心逃离,自此不知所踪。

当夜凌晨,温戈巨大的身躯占据穹顶,“暴雨”袭击了整座乐园,第二日清晨来临时,远距离光轨已经停运。

研究员猜,她原本是打算第二天清晨偷偷跟随光轨一起到外城去——她或许借用了别人的ID卡,但即便被发现也没事。光轨驶入外城后会有一段明显减速,在人流密集区的行驶速度也很慢,外城城防所赶来前,苏珊娜就可以跳窗逃走,钻进混沌熙攘的人群。

就像她从前打着保罗送她的那把坠满齿轮的小伞,蹦蹦跳跳消失于浮墟的那个雨天。

  方才,他是那样自然而然地和沃瓦道斯的身体融合在一处,他们甚至能够同时在清醒状态下操控身体、感知外界——可他从没想过要对方同自己一起湮灭。沃瓦道斯不属于人类,祂阻止繁殖潮,又默许自己告知真相,已经数次违背守则。

安德烈不可自抑地颤抖起来,他抱着对方的尾巴,无措道:“......可是,为什么?”

沃瓦道斯的几只触须,已经散落在风中。安德烈的双脚也彻底破碎了。

万千碎屑在漂浮,安德烈看见万千绞索瞬息被包裹——那其中有沃瓦道斯的残片,也有他的。

风雪将这些再也无用的杀人利器吹拂到街巷间,它们中的些许甚至含着微弱的淡金色。像天光落在湖面上,斑驳又粼粼的折射。

“不知道。”沃瓦道斯说,“或许就像你说的,过分漫长的生命没有意义。”

又或许,从祂违反序间守则那时开始,一切就已经注定了。

一只序者,与一块矿产生了过多的联络。祂就再也无法孤独又长久地活着,沃瓦道斯还记得在陷落地度过的七年,祂不再仅仅属于维度间隙,而其中的无法忽略的一部分,来源于渺远的尘世。

祂从不曾拥有过、却又被浸润得很透彻。

“我问清了你的决定,并尝试理解。”

时明煦认真地看着安德烈。

他很难用言语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安德烈半张脸都隐没在阴影里,天地间昏昏沉沉的,许多东西被风声搅乱了,暴雨会融化一切。

他感到不安,这种情绪也影响到时岑。

但佣兵的血液流涌于身体,微妙的体温差稍稍缓解了焦躁。

沉默中,安德烈将湿漉漉的额发往后撩,同时仰起头,通过一双眼睛,与两个人对视。

他摇摇头,温声道:“不是太可怕的事情。只是空间毁灭后,沃瓦道斯就会苏醒,意识的主导权也将转移。”

说得还算轻松,时明煦却不相信如此简单。

他能听出安德烈的隐瞒。

安德烈显然也意识到对方的审慎。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制造空间消耗了很多能量,我可能需要沉睡一段时间......那样的话,得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再见了。”

他露出笑,声音又轻又缓:“小时,除却以上。你还有什么想要知道的事情吗?”

于是,时明煦开口。

“七年前,你遵循契约,在野外重新寻找到沃瓦道斯后,温戈迫使祂销毁了你对吗?”

安德烈点点头。

研究员勉强坐到对方身侧,他撑住座椅间空隙——光轨的颠簸已经很厉害,安德烈身体瘦弱,就连坐稳也是一种奢望。

在车厢的摇晃间,时岑自然而然接管过他的的身体。时明煦终于得以安心思索,并尽量将声音放得轻缓:“抱歉,接下来的问题有些冒犯......”

“可以告诉我,是谁带走了你的头颅吗?以及沃瓦道斯——祂为什么又以那样的形态出现在A-159号城市遗迹?”

安德烈下意识往靠椅深处缩了一点,动作间衣领皱缩,疤痕顺势裸露半寸。。

他的声音也被含在阴影里,微微显出沙哑。

“温戈带走了我的脑袋。”他说,“那时温戈说,如果想要沃瓦道斯不被惩戒,我就应该代受其过。”

七年前,安德烈离开乐园后,去往陷落地的路途遥远。他没有代步工具,只好用最原始的方式前行——万幸,或许是已经同温戈结契的缘故,他也没有受到异变动植物的侵扰。

经历无数昼夜更迭后,城市的轮廓终于再看不清,风声减弱中,脚下的土地也愈发泥泞。当安德烈在B-150城市短暂歇息时,他发现一株稍显眼熟的植物。

......是那种盘踞在陷落地外围的藤蔓。

这意味着,遗骸的污染程度有所加大。但幸好,这些藤蔓还很孱弱,分布间也很零星。

“抵达B—150号城市遗迹时,我还在外围遇见几位佣兵。”安德烈说,“出于谨慎,我没去跟他们交谈。我偷偷躲起来了,听见他们要去陷落地,就藏进对方卡车的储物箱里,想要顺路搭一程。”

他实在走了太远也太久,虽无需过多进食,可生理上也已经逼近极限。

“他们载你去了哪座城市遗迹?”时明煦问,“A-159号吗?”

“是。”安德烈继续讲下去,“那时我躲在物资缝隙里,不知不觉就睡过去......我是在半夜,被一阵惨叫吵醒的。”

严格来说,那截藤蔓暴涨时,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锯齿状的尖刺瞬间撕裂了躯体。有人踉跄着往车厢扑来寻找武器,可是没有用——就在车厢被撞开的霎那,骨屑雪粒般炸开,溅了安德烈满头满脸。

红白混合,在安德烈灰扑扑的面容上留下突兀又饱和的色泽,宣告他见证一场死亡。

“那些藤蔓......”时明煦的思绪被霎那串联。此刻,关于雨季的一切记忆都被唤醒。断断续续,落到安德烈耳中,“安德烈,序者也不会被后来的序者传颂。在这点上,我们是一致的。”

那双铂金色的眼睛看着他,不再是序者凝视自己的矿,而更像是挚友间的注目,风雪扯碎了彼此的面容,安德烈想要流泪,但他已经没有泪水可以涌出了。

他的一切都在消散,惟有心脏——它被保护在胸膛深处,彼此的心脏的跳动声都很鲜明。

倏忽,云层之间,磅礴的淡金色流泻而下,自温戈尸骸中扯出豁口,晦暗的天地被骤然打破,又吹来融化雪絮冰雹的风。

雪融化成雨线,丝丝染上淡金色,还没能落到地上,就变作蒸腾弥散的雾,尘世间的一切都被模糊,笼罩在辉煌的湮灭间。

——这是沃瓦道斯的陨落。

“你看,”沃瓦道斯声音已经变得很虚弱,“快结束了。”

雨线拂过安德烈破碎的眼,变成飘零的泪。

但铂金色的眼瞳,早已褪去稚嫩的灵澈,或上位者的冷漠,它竟然弯起一点点——小小的、残缺的主序者,似乎试图露出笑来。

“你好像在难过。”沃瓦道斯问,“安德烈,这又是为什么呢?”

安德烈浸在辉煌的金光间,喉头被哽住,他一个字也说不出。

他回抱住对方——伴随沃瓦道斯身体的陨落,祂的意识也消散得格外快。现在,对方只剩下小小一团了。

忽然,下方冰雪覆盖的乐园间,传来一声小小的惊呼。

“索沛叔叔!”沙珂靠在窗边,她吃过饭就趴在这里,苏珊娜已经在沙发上睡熟,而索沛为她搭好一条毛毯,闻声走过来。

黑发棕皮的佣兵险些将舌尖咬出血,才将惊呼压下去——暗色的天地中,淡金色如四溅燎原之火,它细碎又磅礴,在空中浮荡着,像一场瑰丽的神迹。

“暴风雪终于要停了吗?”沙珂凑到他耳边,小小声问,“索沛叔叔,一切是不是快要好起来了?”

她想了想,忽然踮起脚尖伸手,在白霜覆盖的玻璃窗间,用拇指细细摩挲过冰雾。

半晌,小姑娘才将泛红的指腹移开来,她仍被冰得一激灵,但弯起眼睫笑起来。

“我记得时岑先生很喜欢玫瑰花。”她指指书桌上那枚玫瑰胸针,又指指刚刚比划过的窗面,“这是我送给他的礼物。”

一朵小小的、粗糙的玫瑰花,生长在冷暖碰撞之处,它的花瓣含着朦胧而细碎的金光,像是摇曳在温煦的晨风中。

而自玫瑰的轮廓望出,淡金色的碎屑就往向乐园更深处淌去,直至几缕亚麻色短发被拂起——兰斯自进入智识的那方露台钻出,他眯眼,望进万千光与雾中。

上校蔚蓝色的眼睛像蓄着湖泊,他仰首,隐约看见零星的雨线。

周遭很寂静,惟有微凉的长风,与兰斯的呼吸。

忽然,通讯器亮起来,兰斯搭指上去,俞景的声音就传过来。

“上校,温度在迅速回暖!”俞景喃喃着,语气中充满不可思议,“太奇妙了上校,这简直像是神迹!根据气象中心的最新勘测结果,外城温度已经回升至零下十度——暴风雪已经停止,照这样下去,积雪很快就能融化。”

“通知外城城防所驻地,化雪后尽快处理街道积水,谨防传染病事件。如需紧急调用药物,尽快申请。”兰斯顿了顿,“另外......今日受审人员并非叛逃,我收到溪知方面消息,他已被派遣进行新一轮保密任务。俞景,暂时不用再搜捕了。”

上校话说得干净利落,很快挂断通讯,往城防所总部而去。

他还有诸多事情要处理善后,还不可以回家去。

它们与此前暴雨中入侵乐园的屏蔽型植株一模一样,当属同种。

很快浓白色褪尽,亚瑟将他放下来:“好矿,我们到啦。”

祂依旧围绕时明煦,为他隔开雾珠,以保证研究员尚可正常呼吸。

与此同时,亚瑟的触肢点了点四周的人:“这些几乎都是石头哦,石头很难被选中,所以才会被‘主序者’留下......”

“但你不一样!好矿,我不会让你被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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