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收藏后,可收藏每本书籍,个人中心收藏里查看

第103章 光阴

明日如我 燃灯伴酒 5993 2024-07-12 10:21:27

鲜明澎湃的情绪袭卷了时明煦,他已经分不清是快意还是惊诧——过分汹涌的侵扰也吞噬掉力气,他再跪坐不住,人陷到床铺里,连呼吸也成为一种需要分神的事情。

他隐约意识到自己在痉|挛,小腿肌肉曲线起伏个不停,时明煦试图抓住些什么东西。可惜他大脑空空,五指徒劳向上摸索,擦过了被自己浸得微微潮湿的被褥。

呼吸急促而甜腻,夹杂又低又软的嗯吟,此次临界点后的余韵很绵长。过了好一会儿,时明煦才自昏沉狼狈间渐渐恢复神智。

他蜷起五指,无力地抓了一下被单。

他身体酸涩,心脏饱胀。

  与此同时,他和亚瑟以一种扭曲的角度三目相对,小家伙缠住一缕头发,稍显苦恼:“啊好矿,忘记告诉你,序间最近越来越不稳定了。你刚好落到旋转地块上,要记得赶紧下来哦,当心脑子晕乎乎。”

亚瑟听上去,显然拥有不少脑子晕乎乎的切身体验。

研究员若有所思。

这处空间内的上下左右,更改方式还真是奇异又迅捷。

下一秒,他才刚刚意识到这里不存在统一的重力引力,就立刻又扭转了方位——像无形之中拧动魔方那样,轻微的碰撞声中,他回到与亚瑟初始的方位。

“亚瑟,”时明煦缓了一秒,撑身站起来,“你刚刚说这些都是很简单的问题,是吧?”

“对啊,”亚瑟很快忘记矿的奇怪举措,祂挤到时明煦身侧,半包裹住他,“维度间隙,就是处于你们那种世界和新宇宙之间哦!不过在跃迁成功之前,我都只可以偷偷溜去地球玩,没法去到新宇宙。”

小家伙触肢点点时明煦,一本正经道:“矿,你要努力。”

“至于序间嘛,这里才不是家!嗯,我想想......用你们人类的话来说,这里是公共场合。”亚瑟说,“只有意识空间才是家哦,只有在自己的空间内,才不会被打扰,也没有方位突然旋转的危险——呜可惜我的意识空间现在还小小的,矿,你不要嫌挤。”

祂生怕时明煦嫌弃自己,连忙补充道:“我可以缩成小小一团。”

“你的空间不挤。”时明煦在被包围间微微出汗,这勾起了他的回忆,“但的确有点热——温度能稍微降下来一点吗?”

下一秒,亚瑟倏忽瞪大了圆瞳。

“好奇怪。”小家伙陡然凑近一点,“矿,你怎么知道我的意识空间热热的?你还没有去过我的意识空间呀?我记得,咱俩的契约,是在沃瓦道斯那个家伙的协助下完成的。”

时明煦面不改色:“......猜的。”

大意了。时明煦忽然被一种类似的尴尬包裹住,下意识说:“我知道。”

气氛没有分毫缓和,反而变得更加微妙。

时岑反倒放松下来,传递至时明煦脑海中的心声十分轻快:“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时明煦干巴巴地重复一遍,想起自己前往511室那天,遇见唐·科尔文的情形,决定套用唐博士的评价,“因为我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而你是另一个我,你或许同我一样。”

时明煦还记得,在那个下午,唐·科尔文评价他为性冷淡。

“无论如何,这不是重点。”时明煦回神,试图将偏移的奇怪话题纠正过来,“杜升,除却在511室的工作外,还在凯恩斯小报分部兼职。那孩子的养父三年前失踪了,半个月以前,他曾经对我说过同样的话。”

时明煦顿一顿,继续说下去:“他始终不肯相信养父已经死亡,坚持要自己出城寻找,就在半月前,他对我说,他必须要去——那时我就觉得很熟悉,一定有人曾经对我说过同样的话,但不是杜升。”

“刚刚那个声音,听起来也明显比杜升更加年轻。”像风间翻涌的浪潮,越来越汹涌,越来越可怖,直至岸边每一粒沙都被席卷,被彻底拍散。

弦断了。

时明煦大脑空白,意识散作一团,四下溃逃。

四肢乃至心脏的力气都被水流冲走了,他眼睫颤得厉害,感受到左手终于离开那里,缓缓地、缓缓地抬举上来。

垂目中,时明煦看见自己的指缝间多处粘连,掌心通红一片,视线再稍稍往下,有一小股恰好滑过手腕内侧,小痣被短暂覆盖。

但很快,又重新露出来。

“怎么办?”时岑低声说,“小时,弄脏了。”

时明煦的声音潮软:“......不知道唔,我不知道。”

他实在没力气了,甚至不想再偏头去躲,干脆偷懒闭上眼睛,瞬间重新回到那种极端奇妙的、纯粹意识相连的感受中去——在虚空里,时岑的意识体同他共存,他们亲密无间。

半晌,时明煦重新睁眼时,听见自己问:“脱敏训练,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

时岑一怔,意识到今晚稍稍过分,他没再做什么别的事,任由时明煦将一切后续处理都交给自己,在重新穿好睡衣清理浴室时,时岑才说:“因为我无法抑制想念。”

时明煦声音还有点粘黏:“你想我什么?”

“小时,我们在两个世界,”时岑牵引他的身体到洗漱间,又抬头望向镜子,“好想来见你。”

时明煦张张嘴,没能说出话来。

“想念是伴侣间,最难以自抑的一种感情。”时岑声音低缓,他透过时明煦的眼睛,看着镜中那张脸,又伸出手指,点到了镜面。

只有冰凉的阻隔感,它甚至无法像水面一般,微微泛起涟漪,或者干脆被打破。

“我一旦失去和你的联系,就会担心。”时岑说,“甚至明知你昏迷,我连嘱托人代为照看也做不到,小时,我能做的实在太少......无力感堆积起来,就容易集中爆发。”

时明煦抿了抿唇,他看着镜中熟悉又陌生的自己,默默思考着时岑的话。

他也会有类似的感受,他也曾多次无法抑制地想到对方。

真是奇怪,分明他们结识的时间这样短,但就是足以全身心交付信任与情感——其实今晚,如果他真的不愿意、真的感到被冒犯,他大可以喊停,或者直接闭上眼,阻断时岑对他的控制。

可是他没有。

的确是他自己默许了这种做法,甚至......隐含期待。

时明煦忽然想通这一点,或许真如时岑所说,太多想念交织着无力感,像经年堆叠的雪粒,所以才会一触即塌,两个人都有些失控了,被拥入纯白的隐秘世界。

情感,原来真的这样奇妙,它无法被精准判定,也没有太多的公示或道理可言。

时明煦静静地梳理着,走向卧室,在盖被躺好的时候,他听见时岑问:“要睡了吗?”

“不是特别困,”时明煦如实回答,“但今晚没什么别的事了。”

他侧身望向窗外,群星熠熠,天穹廖远。

“时岑,”时明煦听见自己问,“我们会相见吗?”

“会,”时岑回答得斩钉截铁,“小时,别太担心,我们只是缺乏一点时间与契机。”

时岑顿了顿:“想听睡前故事吗?”

时明煦被他的话勾起一点兴趣。

睡前故事。

这个词语太遥远,几乎是一个独属于孩子的词汇,它也太陌生,因为时明煦从未听过任意一个睡前故事——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宿于灯塔内部的人类幼崽,就会自己翻看科普图册,安安静静地独自入眠。

还从没有谁提出过要给他讲睡前故事。

在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放松中,研究员轻轻笑了笑:“说说看。”

“我当佣兵以来,去过很多城市遗迹,很多时候,我们没法当天就赶回乐园,就只能临时找地方待着。”时岑说,“大概是几年前,我去中部某座城市遗迹时——那次我是一个人,在城市边缘找了栋废弃建筑过夜。”

“那会儿乐园雨季刚开头,中部还留着春天的尾巴,”时岑轻声说,“夜晚很静谧,生物活动也不算太活跃,那栋建筑曾是黄金时代的居民楼,里面很多物品摆放仍然保持旧状,我睡不着,试着寻找一些灾难发生以来的书籍。”

“城市遗迹没有供电吧。”时明煦顿了顿,“不过灾难时代以前,人类的文化创造力的确远高于现在。”

“有探照手电啊,”时岑笑了笑,“大多纸质书册已经焦黄破碎,但有一本装订精美、满是图画的书籍,叫《小王子》。”

“佣兵队长也会对儿童读物感兴趣吗?”时明煦翻身,将小半张脸埋进被子里,“这个名字听上去......很熟悉——想起来了,小时候十三区的课程中提到过它,但我没刻意去数据库里下载,因为那些简笔画......时岑,你讲吧。”

他已经有点困,讲话颠三倒四。

“但它是那晚唯一的选择。”时岑声音又轻又缓,像绵密的晚风,吹来狐狸、玫瑰与小王子,却没有基因链断裂、灾厄或死亡,它只是一个美好又纯真的童话。

就像他们共度的此夜一样,两场美梦在相互交织。

而时明煦在讲述间逐渐模糊掉神志,彻底陷入沉眠的前一霎,他听见时岑说:“晚安,小时。”

晚安,时岑。

疲倦推促着时明煦入梦,梦里的世界灾难褪却,他与时岑并肩同行,漫步于春日原野——这里或许也会有一片玫瑰园,它们的基因没有畸变,花瓣在春光间随风摇曳。

谁都不需要害怕失去,谁都不需要忧虑死亡,只要彼此相爱,就可以组建家庭、共度余生。

这才是应当存在的世界。

梦里见吧。

——时岑感知着对方的呼吸,等到通感随时明煦的沉睡而最终断开后,他才起身,独自往浴室去。

“杜升今年十七岁,而我此前对这个声音毫无印象。那么,声音的主人,很可能是你在方舟学习期间遇见的某个人。但我记得,你我是当年方舟中最年轻的学生。小时,灯塔内部允许非实验体的未成年人进出吗?”

时岑接过话,与此同时,他并没有停止探查,淡金色早已隐没在屋内阴影中,完全看不见了。

“当然不允许。”时明煦很快答复,“但灯塔中,也已经许久没有过类似你我的实验体了——即便有人因为过早脱离母体,伴生诸多疾病,也都在医疗中心接受治疗。”

“那就只能是方舟了。”时岑跨过跌落在地的座椅,椅子脚粗糙切圆的截面长久暴露在空气中,早已被模糊棱角。

室内只有浑浊的光线,浮尘四处都是,飘到墙壁上的陈年血痕上,无端叫人觉得阴森。

“老大,还要往里走吗?”索沛打了个寒颤,他跟在时岑身后半步,注意到他们越往教室深处去,墙上的血液就越发稠密。

一开始还只是抓挠痕迹,后来呈现出喷射状,这里像是曾经历经一场杀戮。

“这地方瞧着死过不少人啊,”时岑不答话,索沛就只能硬着头皮跟上,小声嘟囔,“用你们东方人的话怎么说来着?哦对,不大吉利。”

索沛抬脚,踏上一些百年前的纸质书籍残页:“老大,而且这儿连根骨头都没剩下,说不定全给怪物嗦干净了,可怕得很!”

他的话就在此处戛然而止,脚下,纸张在被踩踏中发出轻微脆响。

但很快,靴底的触感变得奇怪——有什么圆而长的东西,正硌着脚心。

索沛眉头一皱,很快用靴底将残页搓开,进而猛地退后,结巴道:“老老老大!”

“那边有情况,”时明煦提醒时岑,“去看看。”

时岑于是转身,继而很快凝神蹲下——

一截人类的小腿骨,出现在他们眼前。

时岑用匕首,拨开覆盖于骸骨之上的纸张残页,灰尘在空气中四处逸散,呛得索沛连连咳嗽,就在尘烟散尽之时,一具完整的人类骸骨,终于大致显现面貌。

骸骨已经严重氧化,呈现深褐色。或许得益于B-110号城市遗迹干燥的环境,它没有腐败,骨殖表层仍然覆盖薄薄的、已经彻底萎缩风干的皮肤,可胸腹处皮肤薄膜外敞,露出空荡荡的内里。

所有内脏,都消失不见了。

索沛信教,害怕这种死法不明的残缺尸体,他咽了口唾沫,干笑一声:“那什么,老大你看着,我去门口给你放风。”

他说完,麻溜儿地抬脚就走。

——就在此刻。

那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声音,又开始出现在时岑与时明煦耳边,

“谢......但......我必须要去。”

句子变长了一些,语气也轻柔些许,不再机械空洞,但依旧让人听不明白。

这回它仅仅出现一次,很快就又消弭行踪。

与此同时,时岑带领时明煦,他们共用一双眼睛,在那些空掉的腹腔中,发现些许已经干涸的淡金色。

“更早的时候,178号来过这里。”时岑伸手,摸了摸那些深浅不一的淡金色痕迹,“祂来了不止一次,曾同这具人类遗骸的胸腔紧密相贴......或许,祂同这些丢失的内脏间也存在联系。”

“盆骨自上而下逐渐狭窄,”时明煦说,“这是一具男性尸体,并且根据骨骼大小看来,他只有十多岁。但很遗憾,尸体风化得厉害,我无法用肉眼大致判断死亡时间。”

时明煦话刚落,二人都沉默了。

男性,十多岁,重复的、奇异的声音。

“小时,他有没有可能,就是对你说过那句话、又被你遗忘的人?”时岑将脖颈处的遮挡物清理干净,“你看看他的脸,或许能够想起更多。”

可是,没有脸。

这具尸骸的面部,同脖子以下的部分完全割裂,毛发或皮肤已经彻底被掩埋在绿色霉菌之中。

苔藓类植物大团大团地簇拥在一起,从眼窝或口腔间生长出来,使得这颗头颅看上去,像是绿茸茸的毛球。

上下截身体连接在一起,组合成非常吊诡的场景,如果在黄金时代,这或许能够被称之为某种抽象艺术。

时岑:“......”

他在时明煦的沉默中,想要将脑袋盖回去,却被后者阻止。

“等一等,”时明煦说,“时岑,再让我看一眼。”

“我还以为你被吓到了,”时岑顺从他的意思,让那颗脑袋暴露于空气中,他用匕首,撬抬一点头骨边角,“小时,他的脊柱骨已经断裂——脑袋是从别处被带来的。”

他说着,又在这颗违和的头颅上,发现一些半透明黏液。

非常眼熟,这种黏液所至之处,苔藓尖端出现轻微腐蚀迹象,同他追踪灰色怪物时发现的那颗风滚草如出一辙。

这颗头颅,或许也是被它带来这里的。

那个可怖的、瞧不出种类的触肢类怪物,似乎总和178号形影不离。

——总和178号形影不离。

“不好!”

时岑几乎是瞬间起身向外跑去,但就在快要抵达建筑门口时,他已经听见怪物身体摩挲地面发出的窸窣声响。

短期内发生的事情太过密集,导致他已经忘记,自己是在意识仍处在时岑身体中时,随佣兵一起进入了亚瑟的意识空间。

幸好,亚瑟的头脑暂时不足以分辨谎言。

“聪明矿,你连这个都能猜到诶。”小家伙夸赞道,“不过不过,温度得伴随成年才能慢慢降下来诶......我会努力成年的!”

祂说着,触端亲昵地蹭了蹭时明煦:“矿,你现在要到处看看吗?还是想直接跟我回家去?”

而就在时明煦思索的间隙,某个问题,由另一时空的某人发出。

“如果跟你回到意识空间,”时岑看着自己世界的亚瑟,“那我与你的身体,该放置在何处?”

“就在序间呀。”亚瑟在空间内打了个滚儿,心情很好的样子,“放心好了坏矿,我会包裹住你的,你既不会变得凉凉的,也不会被清道夫当成垃圾吃掉,你只要不离开我,就很安全。”

“那不是相当于睡在大街上吗?”时岑想到刚刚那个“公共场合”的表述,“别的序者会不会攻击你?”

“不会哦。”浓白色半流体左右晃了晃,“除了沃瓦道斯,那些大序者根本连看都懒得看我,祂们很孤僻的!啊还有,笨矿,序者是很少的呀,比矿还要少好多——所以我们各自有放身体的地方,虽然可能会路过其他序者,但不至于到抢地盘的地步。”

......这种社会存在方式,倒是意外地很朴素。

“也就是说,你们彼此间的联系很少。”佣兵行走于虚空,声音淡淡。

“是的,而且序间总是空空的。”亚瑟想了想,“大家都更愿意待在自己的意识空间内,或是去三维寻觅‘矿’,跃迁成功的大侍者就去到新宇宙,很少再回来了。”

“听起来序间更像是一处驿站。”时岑说,“你们都不愿意在此长久停留。”

亚瑟对此表示赞同:“坏矿,你有时候也很聪明。不过,我们以前不是这样的。我偷听过大序者聊天,几百年前序者的数量比现在多很多,大家也不用都去尝试维度跃迁,但现在不行了诶。”

“序间变得越来越不稳定——就在两百年前,序间第一次发生了坍缩,好几只大序者都因此陨落。自那之后,又陆陆续续发生了好几次,维度跃迁就渐渐成为必须要做的事情了。”

时岑与佯称不适、闭目暂缓间共享听觉的时明煦,都在这一刻恍然。

原来如此。

序者文明所在的这处间隙,也正面临着覆灭的危机。

维度跃迁,听上去,像是祂们所采取的一种自救手段。

“不可以再往前去了。”亚瑟忽然开口,阻拦住时岑,“坏矿,有一只大序者正在休眠。”

祂说着,用触端点了点前方流动的色团。

时岑随之望去——

他看不清这种3.5维生物的具体长相,却能通过光与影的变幻,用眼睛大致描摹出对方庞大的轮廓。祂似乎是一种类似海星的畸形五角,却在身躯边缘密集分布有巨型树根状的触端,在无处不在的小颗粒磕碰声中轻微起伏。

“祂都一百多岁了。”亚瑟悄悄至时岑耳侧,“天天睡大觉,脾气也很臭......总之不大好惹,矿,要不咱俩回意识空间吧?在序间内开启意识空间,就不需要你来提供能量啦。”

时岑偏头,忽然很想逗逗小家伙:“你惹得起谁?”

“我还没成年,谁也惹不起。”亚瑟很恳切,“矿,咱俩偷偷的,不要到处跑,就会很安全。等我维度跃迁成功后,我就连沃瓦道斯都可以惹了。”

时岑简直要哑然失笑了。

他与时明煦从前在乐园时,虽然做出了不同的抉择,但无论是作为研究员,还是佣兵,都做得出类拔萃。没想到眼下到了3.5维,才发现同自己签订契约的,是这样一只实力很弱的小家伙。

“那好吧,”时岑妥协,“我们先回意识空间去。”

于是,下一霎,身躯同意识脱离的感觉从未如此鲜明又割裂——时岑几乎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意识体被剥出,像湖面蒸腾的薄雾,四周小颗粒的碰撞声也被放大,一切感官,似乎都纤细敏锐到了极致。

隔着这样远的距离,他甚至都能感受到刚才那只五角状生物中心部位的起伏。

不过,这一过程并不算太长。

雾珠很快分散又聚拢,时岑阖着目,等待炽热如夏的意识空间成型......可那曾经感受过的、有些发烫的体验,并没有就此到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微发凉、如月下海潮般的温和笼罩感。

时岑眉心一跳,意识到大事不妙。

但眼下再阻止已经来不及,就在佣兵猝然睁眼的瞬间,他所处意识空间内已经完全成型——这里已经从最开始的纯粹黑暗,到分别前的微微透光,如今它更亮了一点,像是黎明清风拂过草野,抬首仰望时所见的天穹。

尽管稍有进化,但时岑对这里再熟悉不过了。

这是他和时明煦的秘密意识空间。

可如今,这里除却佣兵与研究员外,还出现了两团浓白色半流体——“秘密”二字,只能被迫抹去了。

时岑:“......”

时明煦:“......”

焦虑一点点被放大。终于,在白昼与黑夜的多次更迭间,雨季正式降临。潮湿浸透乐园的某个清晨,重复的日子戛然而止,风雨打破了平静。

清晨七点,时明煦离开公寓,往电车站去。他刚被时岑教导着烤制了夹心吐司,咬下去的时候,花生酱尚且温热,浸透味蕾后,又沿着喉管滑下去。

时明煦仰头间,微微满足地眯起眼——就是这个动作,让他看清了站台侧立着的某道身影,瞧着十五六岁,像是少年。

雨珠溅落中,内城的轮廓氤氲在朦胧里,可不打伞这一举动依旧很惹眼。雨水将他淋透了,对方的单薄就无处遮掩。

似乎是余光瞥见了时明煦,对方缓缓转过来,露出一双灰蓝色的眼瞳。

“小时。”他说话间,弯起的眼睫顶端滑落零星水珠,但笑并没有被遮掩。

安德烈抹了一把眼睫:“好久不见。”

目录
目录
设置
阅读设置
书架
加入书架
书页
返回书页
反馈
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