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已经接连一个月都在进行各种祭祀活动,到了大婚那天,傅平安也并不觉得这天有什么不同的。
但是一开直播间,热闹的景象就让她目瞪口呆。
几乎可以说是一开直播间,各种礼物便接连不断而来,她甚至第一次知道原来同一种礼物送上十次,会有额外特殊效果。
效果非常华丽,以至于她要眯起眼睛才能看清。
甚至于,看到了很多许久没看到的熟悉ID。
【失眠的一天天:幸好长安花私信提醒我,不然真的要错过了】
【平安宝宝真可爱:对啊对啊,幸好前天看了下私信,宝宝这就要结婚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长安花:所以最近在忙什么啊。】
【平安宝宝真可爱:这不是也在带宝宝么(脸红)】
【长安花:什么,你已经……那失眠不会也……】
【失眠的一天天:我没有,我可是不婚主义者,我只是最近事业太成功了】
【聊赠一枝春:那你得多送点礼物】
【失眠的一天天送出星空玫瑰】
【平安宝宝真可爱送出百年好合】
……
眼花缭乱的礼物令傅平安又惊又喜,于是这才发现结婚对她的人生来说,可能真的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
开直播间的时候她已经穿好了礼服,然后去前殿接受朝拜,直播间弹幕纷纷说她长大了,亲切地称呼她平安,但与之相对的是,现实中大臣在殿前排成数列,庄重肃穆,偌大的广场一片寂静。
没有人敢说话,耳语都没有,全都垂手低头而立。
【诶嘿:……所以皇帝结婚一点都不热闹嘛。】
【不快乐的小废物:看来喜庆的环节是在咱直播间】
【方圆一百里我罩了:洞房会直播么?】
【失眠的一天天:你在说什么?!拖出去,现在的管理员都不管么!】
【方圆一百里我罩了:不好意思,我就是管理员,我还是礼物榜第一】
【失眠的一天天送出了幸福礼炮】
【方圆一百里我罩了送出了永结同心】
与直播间的插科打诨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边上礼官沉默在桌案上点上香烛,奉上皇后金册金印,鼓声响起,在鼓声中众人等到吉时,于是在一声“跪拜天子”的声音中,朝臣下跪行礼,并又陷入沉默地等待。
此时,大婚使臣已经来到英国宫府,迎接准皇后入宫。
……
洛琼花的出阁礼也刚好结束,她已经梳好了头发,穿好了礼服,常敏望着坐在厅堂的主位上的女儿,觉得颇有些陌生。
妆扮完整之后,那种小孩穿大人衣服的感觉就消失了,洛琼花端正坐在上首,厚厚的粉盖住了形貌,只能大约看出嘴唇嫣红,厚厚的发髻撑起华丽的金饰,而璀璨晃眼的饰品平衡了服装的庄重肃穆,她看上去不像自己的女儿,而更像是个高高在上的贵人了。
常敏不免有些怅然。
洛琼花很小的时候,她便想过若是女儿出嫁会是什么样的场景,她那时总是想,对方来提亲的时候,一定要洛襄给对方一个下马威,免得琼花在婆家受欺负,然后由自己来唱红脸,告诉对方,琼花打小就是任性的,平日要多担待些。
结果没想到,未来的女婿是皇帝,别说提亲了,迎亲也不会上门。
但那可是皇帝,谁能说不好呢?
大婚使臣很快传来指令,说吉时已到,可以出发了。
虽还未接受金册金印,但洛琼花已经是板上钉钉的皇后,于是众亲眷分立两旁,在洛琼花起身之时跪地行礼,恭送未来的皇后。
洛琼花见此场景,颇不习惯,就在她身边跪着的是母亲常敏,在边上则是已经七十多岁的太奶奶,她想要快步离开,但只要迈大了步子,头上的钗环便摇晃着打她的脸。
那钗子放在手上就是沉甸甸的,上面是用黄金打得凤鸟,有十几条尾羽,每条尾羽又镶嵌着各色的宝石,两侧的钗子上着坠着上好的海珠,每颗都有指尖大小,散发着莹润的光芒。
她垂在肩膀上的佩带,亦是镶着玉石,用金线绣着凤鸟与其他吉祥图案,这令她不得不昂首挺胸缓步行走,不然一定会被压垮直不起腰来。
于是只好目不斜视,就这样一步步踩着绣着金纹的黑色地毯,走到院子,院子两侧是宫中派来的内官,理论上来讲,这些内官如今将
交由即将成为皇后的她差遣,于是这些人也在一声令下跪地行礼,包括这些天一直都在教导她的赵嬷嬷。
第一次感受到权势的洛琼花实际上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她只是相当地惊慌,恨不得闭上眼睛。
幸好边上有两位引导她的宫人,就算她已经大脑空白,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宫人还是领她上了仪驾,随她进入车舆之中,进去之后,才发现这车厢宽敞的有些过分,简直可以装下十个她,车上铺满了绣样精美的绸缎,阳光掠入,富丽堂皇。
两位宫人随她进入,却跪坐在下方,垂眸俯身,一言不发。
洛琼花有些尴尬,无意识开口:“你们要坐一会儿么?”
其中一人讶异地看了她一眼,另一人却头也不抬,只开口:“贵人慎言。”
洛琼花连忙闭上嘴不说话了。
正值夏日,她穿得厚,却并不觉得热,因为车厢周围盖着厚厚的帷幕,车座下又放着盛着冰块的冰鉴,话虽如此,手心还是开始冒汗,幸好赵嬷嬷在她袖口已经塞了手绢,她偷偷擦了,又把手拢在一起放在身前,但很快,冷汗又冒了出来。
不知道擦到第几次的时候,她听见越来越近的钟鼓声,与此同时,车驾停了下来,又过了一会儿,车内的宫人打开了车门,车外的人则从两侧拉开帷幕,阳光灌入车厢,洛琼花稍有些不适应,微微眯起眼睛,待眼前的白光退去,她发现自己正在宫门之下,前方是羲和广场,每年过年之时,若开宫门,她们会在羲和广场游宴,她印象中的羲和广场,便是夜色中挂满彩灯的模样。
但是今日见到的却完全不同,穿着各色朝服的大臣分列在道路两旁,上千人伫立广场之上,却无人发出声音,唯有鼓乐声缓慢而有规律地敲击,与心脏地跳动重叠在一起。
咚、咚、咚——
洛琼花迈步走下车驾,心中一时升起一个念头,这真的是她该来的地方?
宫人在扶她下车的时候,偷偷将她袖中的绢帕抽走了,她因为这个举动稍回过神来,但仍觉得心如擂鼓,有些喘不过气。
好像有声音传到耳朵里,大约是礼官念了什么,她也没听清——也可能是听清了但是脑子已经不理解了,她走上比她出英国宫府时还要更宽上好几倍
的地毯,因为头饰的缘故还是不得不昂首挺胸,这一次她穿过上千朝臣,看到了站在阶梯之上的那个人。
是平安。
太远了,只模模糊糊看得清一个轮廓,但那个轮廓已经足以叫人认出来,她同样穿着黑底红纹的礼服,身影纤瘦修长,像是满月的晚上,映在白墙上的竹子的影子。
走近了,便看清了,面孔赢白如玉,脖颈修长,身姿凛然,宽大的礼服上有着与她相似的图案,只是大带上的纹饰变作了金龙。
她的头上还戴着巨大的冠,前后都有串着海珠的流苏,但因为陛下站得如磐石一般稳定,所以那流苏毫无晃动,像是雕塑般垂落在眼前,在面孔上留下一排影子。
那一定也很重吧。
洛琼花的脑海中冒出了走上这条宽大的地毯后的第一个念头。
那冠看起来比她的更重,但是平安却一点反应都没有,甚至于,脸上还带着温和的笑容,仿佛是在鼓励她。
心中的恐慌突然退去了,那些冷不丁听到过的传言都失去了力量,唯有平安的眼神赋予了她力量,支撑着她一步步走上了台阶。
……
太阳太晒,傅平安的头又有些痛。
早上起床的时候,为了好让她撑过今天,特意叫琴荷煮了参汤,灌下去之后,果然好了一些,只是虽精神振奋了,生理上仍有些不济。
但看见洛琼花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漏出笑来,实在是因为弹幕说得话有点搞笑。
【失眠的一天天:那是咱们花?我印象里不长这样啊,怎么回事,女大十八变啊。】
【方圆一百里我罩了:不不不,我记得上次夏至游宴她也不长这样,这个妆化得也太烂了吧!】
【月亮赶海星星点灯:哈哈哈哈还不如我来化我是化妆师啊!】
【长安花:美女咋给化成纸扎娃娃了,这个脸涂得比我学生的试卷还白啊】
【猪人和我贴贴:答应我,美女不要化妆了】
待洛琼花走到跟前了,傅平安才认出来这确实是洛琼花,那粉一直涂到了脖子,涂得跟墙一样白,脸颊上又用胭脂涂了两团红晕,嘴唇也是艳红色的。
只有眼睛上没涂什么,于是还能从一双顾盼生辉的眸
子上认出她原本的模样,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在眼睑上落下密密的影子。
不知道是不是礼服和头饰太过于沉重,她走路缓慢且些微摇晃,傅平安忍不住想伸手去扶她,刚准备伸手,身侧礼官开口——
“吉时到——赋皇后金印宝册——”
她连忙把手缩回来,礼官呈上金印宝册,傅平安接过,又递给洛琼花。
洛琼花伸手去接,边上侍奉的礼官忙低声道:“跪,娘娘,跪。”
一声“娘娘”把洛琼花喊懵了,她无意识一下子跪到地上,这一下结结实实地跪得太重,“咚”一声,震得膝盖疼,傅平安看着也觉得疼,忙把玉盘递给去。
洛琼花这会儿记起了赵嬷嬷地教导,低头伸出双手,掌心向上,口中道:“臣妾洛栀,贺帝万年。”
傅平安忙将玉盘置于洛琼花手掌之上,并虚扶着她开口道:“皇后请起。”
洛琼花起身,再次移动脚步,来到傅平安身侧,这次是一起背对诸位大臣站在香案前,并肩而立。
礼官在边上开始念祷文,洛琼花偷偷瞧了眼平安,却见平安转过身之后,是微微蹙着眉的。
她心头一跳,心想:怎么了,难道平安不开心么?
也不容她想太久,祷文念完,身后便传来响天彻地的声音——
“皇上万寿无疆——”
“娘娘千岁福长——”
那声音仿佛有实体,压迫着洛琼花的后背,她有点想回头看看,却又不敢,于是又转动眼睛瞟了眼傅平安,却看见傅平安也在看她,见她望来无声说了句——
别紧张。
洛琼花于是深呼吸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
接过金印与宝册之后,洛琼花已经是实际上的皇后,换句话说,立皇后的仪式就这样结束了,但接下来仍有成婚的仪式。
洛琼花将手上的东西递交给身侧的内官,然后和傅平安一起继续往里走。
迈进朝阳宫正殿之后,弹幕认为眼前的景象总算有了些婚礼的样子,周围的摆设都换成了金红的纹样,只是底色仍是今朝认为最尊贵的黑中透红的颜色,站在门内的是摄政王傅灵羡,作为如今傅家宗族中地位最高的人,她身穿
礼服负责念赞辞的职责。
赞辞是太学辞赋科的学生写的,简直就是今日华丽辞赋的集大成之作,念完之后,傅平安和洛琼花进入殿中,拜天地祖宗,然后对拜,但因傅平安是皇帝,于是只由皇后拜皇帝,拜完之后,礼官递上金盆,两人在盆中洗净双手。
所有仪式结束,天色也刚好暗了下来,洛琼花头昏脑涨,大脑已经完全停止思考,结果刚坐上位置,内官便问她:“是否要传膳?”
洛琼花瞪大眼睛:“问我?”
傅平安在边上道:“传吧。”声音沉着而平静。
待内官退下,傅平安轻声道:“以后宫中这些事宜,就要交给你了,但你不要担心,可以慢慢学的。”
那声音轻柔如一阵微风扫进了耳朵,洛琼花微微脸热,点了点头,不过粉敷得太厚,看不出来。
她只低着头,见身侧傅平安将手放在身侧,宽大的袖袍露出一截葱段似的指尖。
刚才沃盥礼的时候,盆太小,两人的手难免触碰在一起,洛琼花感觉得平安的指尖像是玉石,微凉而温润。
她缩着脖子,手掌在袖管中捏紧。
如果能握住就好了。
如果能握着陛下的手,她就一定不会紧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