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琼花略作思索,便若有所悟,道:“陛下的意思是,这会是个突破口么?陛下又想做些什么么?”
傅平安道:“也不是说特意为了这事营造的突破口,只是确实想看看有没有机会——我想建立一些更公平的考核方式,好令我能坐拥天下的人才。”
这话听起来气势十足,洛琼花被震了一下,下意识道:“什么?”
“一种更大范围的考试。”
“像今天这样的,是未来也实行的么?”
傅平安想了想,道:“那或许和弹幕所处的未来还不太一样,暂时,魏国的人力物力还不足以学习那么未来的方法。”
洛琼花道:“也是,毕竟按陛下所说,直播间中的未来已经是几千年后的未来了吧。”
【长安花:你还真是什么都说啊傅平安。】
【聊赠一枝春:对老婆嘛,就是要坦诚一些。】
【方圆一百里我罩了:谁羡慕我不说】
傅平安有点受不了弹幕的调侃,再加上洛琼花又问:“大家现在都在说些什么呢?”
傅平安便道:“中午都没休息,你不累么,也到了该午休的时候了。”
这么一提,洛琼花果真感觉到一阵疲乏袭来,同时她也怀疑是直播间里的人说了一些让傅平安不高兴的话,于是也顺势道:“确实有些累了。”
傅平安就关了直播间,伸手去扶洛琼花。
洛琼花没躲,但无奈道:“臣妾也没有到独自走不了路的程度。”
傅平安讪讪道:“只是……会有些担心,怀孕是很辛苦的事。”
洛琼花瞟她:“那么陛下也只是因为臣妾怀孕了,才对臣妾投了那么多的关注么,若是没怀孕……”
傅平安忙摇头,面上露出无辜来:“自然不是这样,但我现在没法证明。”
洛琼花笑了笑:“臣妾说笑的。”
待来到塌上躺下,傅平安还是忍不住道:“先前你不是叫我平安了么,怎么后来又不叫了。”
洛琼花眨了眨眼睛:“是么,臣妾没注意到。”
傅平安暗暗咬牙,心想洛琼花定是又在装傻,接下来估计又要用“臣妾失礼”这样的话来搪塞
她,就也不说话了,没想到洛琼花又道:“当时又惊又喜,就脱口而出了。”
傅平安盯着她:“所以,是能叫的。”
洛琼花已经脱了鞋袜躺下,用薄毯盖住了脸,声音闷闷传来:“心情好的话……”
这么说完,便佯装睡着,一声不吭了。
傅平安实在好奇,蹲下来轻轻推她:“那如何就心情好呢,此时又为何心情不好呢?”
洛琼花拿帕子盖住了耳朵。
傅平安在一边看着,一时无语,半晌,却又忍不住笑了。
洛琼花如今都敢在自己面前耍赖了,如此看来,对方的心结,怎么也该解了一大半了吧?
……
岳红石从漪芳院交完奏表出来,长长舒了口气出来,才开始忍不住回忆刚才的情形。
与数年前不同,这一次她没能直接面见天颜,隔着纱贴的屏风,影影绰绰看见了后面的陛下,但大约是心中有了印象,于是便是这般朦朦胧胧,也在心中构筑出了陛下的形象,觉得是如天人般仙姿绰约的样子。
再想起若没有陛下,就没有她的今日,便更加心潮澎湃脚步雀跃,结果刚踩上游廊的台阶,就被一把拉住了。
“岳姐姐,有空不?”
岳红石抬头,看见一位自己先前的同窗,若没记错,如今是在太学做教习的,将她给拉住了。
对方满脸着急:“岳姐姐接下来有事么,能不能帮个小忙?今日去竹院屠维学舍监考的陆教习,突然吃坏了肚子,这临时实在找不到人顶替了,听说你刚已经干完了活,不知接下来有没有空?”
像岳红石这样做检察之职的,平时自然是隐蔽了身份,对外宣称是来做考场设施检察的,眼下考生已经要进考场,他们的活自然明面上看是已经做完了。
对方见岳红石犹豫,便又道:“做这监考之职也有班管钱可拿,陆教习也愿意再贴一点。”
岳红石便道:“那行吧。”
她也不是缺钱。
这深入考场,不就可以更多的观察学生的行为举止了,范红石觉得自己这也算是为了工作了。
对太学她也算是熟门熟路,于是很快就到了竹院,所谓屠维是十天干的第六,所以屠维学舍
就是第六学舍,岳红石很快就到了,穿过竹林,便见学舍之中已经坐满了学生,已在里面的教习见她过来了,连忙迎上来,道:“来得正好,我正要开考卷呢。”
说罢,便拿出一个上了锁的木盒来,用钥匙打开了。
多年之前,岳红石也听说过第一次饮鹿宴的情形,知道那一次也不过和寻常宴饮诗会无异,便是出了考题,众人围坐在一起写诗赋,但这次显然是严谨复杂了很多。
有人说,这是因为第一次饮鹿宴出现了舞弊之事。
但是眼前这场所谓“测试”的规范严谨,已经堪比选拔官员的廷前策论,让人不得不怀疑,陛下有着更深的意图。
这么想着,木盒子打开了,岳红石接了一半的卷子,派发给学舍中已经端坐着的学生。
一张一张,从后往前,有人不耐烦了:“让我们自己一人拿一张领了便是了呗。”
岳红石抬头一看,顿时觉得有缘。
对方正是先前曹廉月报给她的私议上官的人之一,名叫陈辜明。
另一个教习道:“陛下定了考场规范,莫要喧哗。”
陈辜明道:“学生只是正常提议,怎么就成了喧哗了。”
他是陈家子,教习也不想起争执,便没再说什么,他却走过来,一把把卷子扯走了。
他身边之一,大约都是他的同党,便也有样学样,自己上前来把卷子拿走了。
岳红石不动声色,记下了那几人,然后发完了剩下的卷子。
而此时,钟声幽幽响起,这便是宣布考试开始了。
就在这时,匆匆跑来一人,焦急道:“莫教习,这就开始了,我我我吃饭慢了些。”
“迟到是不准入场的……”
“求你了,我阿母回头一定谢你。”
莫教习便不说话了。
而这人也连忙小跑着进了考场。
范红石转头看莫教习,莫教习低声道:“那是王家的……唉,睁只眼闭只眼吧。”
……
洛琼花闹钟思绪万千,一会儿想那些监查奏表上的事,一会儿是傅平安转述的话。
如此本来就没有睡着,听到钟声响起,便直起身来。
房
间的窗户关了,点了熏香,在这春暖花开的时候,竟热得她出了一身薄汗,她拿帕子扇了扇,正在打盹的静月便醒了过来,道:“娘娘,热么?”
洛琼花道:“还好。”
静月便连忙翻箱倒柜地找起扇子来,结果找了半天,发现虽带了很多东西,但因觉得春寒料峭,偏就没有扇子,便嘟囔道:“奴婢去问问这里的管事有没有扇子吧。”
傅平安听见里面的动静,便进来了,道:“怎地弄出那么大的动静。”
静月忙道:“陛下恕罪,奴婢手脚粗笨,扰了清静,是奴婢见娘娘似乎有些体热,想找把扇子出来。”
傅平安一愣:“没有扇子么?”
静月羞愧道:“忘记带了,团扇上的罗纱脆弱,放在另外的柜子里。”
傅平安摆了摆手,示意静月出去,自己坐到洛琼花身边:“很热么?”
“可能是毯子厚了,便有些热,坐了一会儿之后也便好了。”
傅平安若有所思。
洛琼花又道:“臣妾刚才听到钟声,可是考试开始了?”
傅平安点了点头:“开始了,也不知弹幕出得那些题,他们答不答得出来。”
洛琼花笑道:“原来是‘观众’出的,但是其余人不知,定觉得是陛下自己想出来的,定又在心里佩服陛下了。”
傅平安看着她:“那就可惜了,如今你就不会为了这事佩服我了。”
洛琼花瞟她:“陛下更希望臣妾佩服你?”
话尾上挑,若有所指,傅平安一愣,道:“那若有佩服,可有别的?”
洛琼花轻轻哼了一声,声音又娇又俏:“那就要陛下自己想了。”
这么说完,吊足了傅平安的胃口,却又话锋一转,道:“那题是怎么样了,臣妾可不可以看看?”
“先前就可以看,怎么不看。”
“那可不行,先前还未开卷,若是臣妾看了却传出去,岂不是有漏题的嫌疑。”
“就你想得多。”
这么说着,起身去了外面,洛琼花也跟上,看见外面的书桌上已经铺了一张长长的纸,显然是御纸坊新造的纸张,不算厚,但洁白而有韧性,上面印满了文字。
第一
题是——
【小兔拥有如下图所示的一块土地种胡萝卜和麦子,但是今年它又想中水稻和小米,已知四种作物的亩产为……】
洛琼花看得一脸呆滞:“这是什么?”
傅平安很平静:“听说是……初中数学。”
洛琼花看完卷子,皱眉道:“完了,臣妾显然不是陛下所需要的人才,臣妾只能做出一半,剩下一半题目都看不懂。”
傅平安道:“你能做出一半,已经非常厉害了,我就没打算让他们考高分。”
洛琼花目瞪口呆:“为什么?”
傅平安笑而不语,只站起来道:“看时间,可以去巡视巡视考场了,一起么?”
……
“这都什么题啊。”
终于还是有人忍不住烦躁地出了声。
学舍内很快响起一片低声的嗡鸣,显然不止一个人有此感慨。
陈辜明脸色泛红,带着点怒意道:“明明各科所学都不同,为何算科的题目那么多,经史的反而没多少。”
岳红石也看了试卷,忍不住说了一句:“经史要写的内容太多,许是陛下担心你们写不完吧。”
陈辜明像是终于找到了突破口,对着她怒目而视道:“那这位教习又做得出几题,要不你来试试?”
岳红石还欲说话,边上另一个教习拉住她,冲她摇了摇头。
岳红石也明白他的意思,便闭口不言,冷眼扫视学舍。
有人弃笔自暴自弃,有人交头接耳,有人挠头苦思,只有少数几人还在下笔如神。
而那几人也很快变成了关注对象——
“方瑜,你会做?”
“陈沉,给我看看吧。”
“唉我不想做了,教习,我能不能提前走啊。”
这些声音虽低,但混杂在一起,便成了蜂群一半的嗡鸣,岳红石看不下去,将头瞥向窗外,看见窗外竹林之中,有几枝杏花迎风摇晃。
而杏树之上,挂着今日的考试守则——
壹不得在考场喧哗、交头接耳
贰不得徇私舞弊、夹带小抄
叁自觉服从考场秩序,听从考场内教习安排
肆开考钟声响起,方可作答,结束钟声响起,方可离场,不可提前离场
伍迟到不得入内
岳红石越看越觉得,陛下是不是知道考场中一定会发生这几件事,才定下的这个守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