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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章

“陈中书已在狱中认罪,并求见陛下。”

祝澄带来这个消息的时候,范谊就坐在殿中。

他并非主动前来,而是陛下召他,但他来之后,陛下却一言不发,只是低头处理政事。

直到这时,陛下抬起头来,却没看向祝澄,而是望向了他。

范谊明白了,陛下在等自己开口。

等自己开口,按通常情况那样给询问陈文仪所犯何罪或是求情。

但范谊此时却退缩了。

昨日的军队演习同样震撼了他,他对战争虽无概念,也能感觉到在那样的武器之下,千军万马都将失去意义,从前陛下只是有上天眷顾,如今却可以说已经有了神兵。

他略作思量,开口道:“秋试的考生都已经进入试院,明日考完,将依陛下所言,将阅卷官员统一封闭管理食宿,直至改卷完成,陛下此计甚妙,如此,便能防止阅卷官员舞弊或与考生有联络了。”

傅平安支着下巴:“但一场考试定胜负,在太傅看来,是否会有失偏颇。”

范谊道:“想来不会,这些本也是各郡青年才俊,应当都是饱学之士,这些人的文集,早先时候就已经在京中传阅了。”

傅平安微微一笑,突然又问祝澄:“你说什么来着。”

祝澄道:“陈中书已在狱中认罪,并求见陛下。”

傅平安道:“陈文仪想见朕,但朕不敢,万一朕去见了,又不放她,众大臣说朕无辜关押朝廷命官怎么办。”

范谊道:“既是陛下的官员,自是任凭陛下处置。”

傅平安摇头道:“不了,范太傅,你应该知道朕一直在等你说什么,你为何不说呢,难道到了此时此刻,你决定完全站在朕这边了么?”

范谊顿时冷汗直流:“臣——臣一直站在陛下这边啊。”

傅平安道:“你不想知道陈文仪所犯何罪么?”

范谊摇头。

傅平安递给祝澄一个颜色,祝澄便呈起一份认罪书,递到了范谊的面前。

“范太傅,看看吧,别叫朕难做。”

范谊知道自己已无路可退,只好接过来打开,认罪书之中,陈文仪承认自己贪污巨款,

卖官鬻爵,罪无可恕,只求一死。

他手不禁一颤。

若是一个人宁愿赴死,就说明她知道自己本来犯了连死也不能逃脱的罪状。

范谊道:“看不出来,陈文仪竟然犯下如此罪状。”

“嗯,朕也没想到,只是她虽认了罪,朝中却难免还有些风言风语,不知范太傅是否愿意为朕分忧。”

范谊垂首,微露出苦笑来。

首鼠两端,到底两边都落不着好。

早知今日……

他开口道:“臣将上书弹劾陈文仪,请陛下放心。”

……

因为陛下最后一句“范太傅可以去看看她”。

范谊跟着祝澄来到地牢,去见陈文仪。

地牢阴湿,大部分牢房都是一片漆黑,只有走廊有幽微的火把,范谊到底年迈,忍不住在此间咳嗽,忽然听到有人苦喊:“是范公么?范公救我!”

范谊身上一僵,下意识望向祝澄。

祝澄笑而不语。

范谊快步走开,又见一牢房栅栏之中漏出一张颇为异域的面孔,却是那王女柯蓝鸢,看见她瞪大眼睛,声音沙哑道:“你们不能关着我!”

范谊又是吓得脸色发青,待到走远忍不住问:“她的嗓子怎么了。”

祝澄道:“没怎么她,她天天地嚎,自己把自己嚎哑了罢了。”

范谊轻声道:“祝廷尉,陛下准备怎么处理这东胡的王女,毕竟她是质子,怕也不好处理得太过于粗暴吧。”

祝澄笑道:“陛下的意思是,等把鬼戎打下来再处理,也不急。”

范谊:“……”

若是先前,范谊定要怀疑一下陛下的自信,如今却是不敢了。

走到尽头,终于看见陈文仪。

祝澄待陈文仪还算不错,这牢房干净整洁,桌上还亮了一盏灯,有笔墨纸砚和一壶酒。

但此情此景,范谊难免想,那不会是毒酒吧?

陈文仪的声音打断他的猜想——

“陛下还是不愿见微臣么。”

声音中难掩失望。

范谊回首,却见祝澄已经出去了,并锁上了牢门,如今这牢房之中,只有他和陈

文仪。

范谊只好道:“如今见陛下已经没有意义……”

陈文仪道:“我并不是想求苟活,只是希望陛下知道,我对陛下并无异心,是一片赤胆呐……那么多年,或许是会在朝堂上和陛下唱反调,可也全是为了魏国能更好,而并非是觊觎更高的权位……”

范谊闻言,却是讽刺的笑了:“说这些有何意义呢,虽不是觊觎皇位,却确实想平分陛下的权势,难道陛下会不知道么。”

陈文仪愕然抬头,两人四目相对,范谊道:“我答应了陛下会弹劾你,就以你认罪书上写的罪责。”

陈文仪闻言,却是笑了:“是陛下说的。”

范谊皱眉:“陛下如此暗示,实际上到底是何罪责呢?”

他自然知道罢官之事是陈文仪一手引导,当时她还来找过自己。

但会是这个原因么?

陈文仪击掌笑道:“好,好,陛下仁慈,陈某必不叫陛下为难,便是在地下,陈某也感念陛下。”

陛下既答应让范谊以贪污之罪弹劾她,便是答应她,不会牵连其余陈氏族人了。

范谊怔怔发呆,却是渐渐明了了。

陈文仪所犯的,一定是更重的罪孽。

而陈文仪拿起酒壶,一口灌下,道:“陈某已多年不喝酒了,今日尝此佳酿,也算不虚此生。”

牢门不知何时打开了,范谊步履蹒跚走出牢门,却见祝澄手捧白绫,走了进去。

……

陈文仪在牢中自缢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傅平安正在斗常乐玩。

她拿了一只系着黄色流苏的绣球,在常乐眼前晃来晃去,常乐便忍不住呵呵笑起来,微眯着眼睛,张开没有牙的嘴来。

只几天的功夫,傅平安越看便越觉得喜爱,并且言之凿凿——嘴像我,眼睛像皇后。

洛琼花看了看,说:“我怎么觉得眼睛也像你。”

祝澄过来汇报这个消息,傅平安便收起笑容,走到了屋外,又问:“还说过什么么?”

祝澄道:“她说,臣必不叫陛下为难。”

傅平安笑了笑:“临死反而说出这样的话来,也太晚了——那陈湖呢,他知道陈文仪已死的消息了么。”

“还未知。”

“告诉他。”傅平安眼神冰冷。

待陈湖知道了这事,他就会知道他已无活路,但偏还要他再活上一段时间,好叫他在极度的恐惧中度过人生剩余的时间,在傅平安看来,这结局也已经便宜了他。

陈湖在校场认罪之后,祝澄便带回去拷问,问他为何要做这样的事。

对方开始说得冠冕堂皇,说想帮奶奶的忙,说想让家中姐妹入宫,到最后打狠了,痛哭流涕道,是对洛栀心存怨愤。

“……我总觉得,我那么多年仕途不顺,都是因为她,因为她成了皇后,我们小时候就不对付,后来她更是没有接受我的示好,她做皇后一天,我一天没有出头之日。”

竟然是这个原因。

洛琼花听了亦是怔忡,道:“怪不得圣人说,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确实,那完全就是一个无耻小人。”

洛琼花见傅平安神色仍是不愉,只好笑着安慰道:“都过去了,他没有成功,这正是邪不压正。”

傅平安咬牙,还想斥骂一番,瞥见常乐在一边打着哈欠,就忍住了。

虽然知道她听不懂,但还是不想让她听到一些乱七八糟的话。

然而次日祝澄再来报时,傅平安便得知,陈湖当晚便猝死在牢中,似乎是被吓死了。

他的死到底无足轻重,朝野上下所注意到的,仍然是陈文仪的自杀,不过这些议论到隔日范谊上书弹劾陈文仪之时,便戛然而止。

范谊三朝老臣,弹劾陈文仪私收贿赂,贪赃枉法,自是盖棺定论,叫所有人觉得这样的结局,也是理所当然。

很快,随着秋试结果的出炉,公主封号的确定,英国公将再次出征的消息的透露……那和陈文仪有关的一切,也就像是过气的词作,渐渐无人问津了。

罢官的官员们纷纷归来,却发现自己的位置,现在都已经被别人占走了。

……

秋试的阅卷评卷在半个月之后才结束。

主要是因为是第一次,在标准上阅卷官产生了分歧。

总共两天两场的考试,第一场是数算、丹学、星相,第二场是经史、诗赋、政论。

第一场的内容有标

准答案,第二场却都比较主观,于是主要产生分歧的是第二场。

不过总算还是得出了结果,最后将前十上交给陛下,十日后进行殿试。

考官提前透露,这次殿试的题目,全是陛下出的。

众人纷纷紧张起来。

有过饮鹿宴的经验,大家都知道,陛下是很会出难题的。

然而真到了考试那日,却发现并没有想象中严肃,陛下在花园中摆起桌案,每个桌案上都有纸笔和一只铃铛,在各色花卉环绕之中试题在高台上统一颁布和朗诵,然后所有人抢答,抢答答对最多者则为首席,依次计之。

这新奇的规则属实是叫所有人兵荒马乱了一瞬,但很快有人先领会了其中含义,接连答题,其余诸人也渐渐冷静下来,如此一下午过去,选出了前三名。

陛下宣布,第一名为状元,第二名为榜眼,第三名为探花。

然后大笔一挥,便直接定下了官职。

写下任命书之时,陛下笑道:“你们运气很好,刚有许多人辞官了,所以留下很多空缺,你们可知道这事?”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状元最是冷静,上前道:“擅自辞官,是为不忠,明知朝中有事而退避,是为不义,学生绝不会为此等不忠不义之人。”

傅平安道:“你说得很好,赵……覃鹿是么,朕记住你了。”

她又望向众人:“今日朕考校了你们,也算是你们的老师了吧。”

众人纷纷道:“这是学生的荣幸。”

傅平安正色道:“那作为老师,今日便告诉你们一句话,为人臣者,以富乐民为功,以贫苦民为罪,朕希望你们不仅是朕的臣子,也是天下百姓的臣子,官途漫漫,莫忘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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