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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二章

王霁一直在朝阳宫忙活,自然不知道里面的情形,便领命去问,刚走出宫门,便碰到陈宴。

陈宴正拿着树枝不知道在积雪上比划什么,王霁看见了,出声问道:“你干什么呢?”

陈宴看见她,便扔掉树枝走上前来:“你来得正好,我有事问你呢。”

王霁停下脚步:“什么事?”

陈宴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犹豫了一下才问:“你看见宋霖了么?”

王霁皱眉:“北梁侯?这么说起来,好像确实没看见。”

这么说完,她瞟了陈宴一眼,恨铁不成钢道:“你问她干嘛,不会是人家不理你了,你又准备贴上去吧?不是我说,你也别去勾搭人家了,你的任命都已经放在我那了,明天就派发了,过不了多久你就要去南边,她么迟早要回漠北,这一南一北的,鸟都只能一年见一次。”

陈宴心虚,低声道:“我也只是问问,奇怪她为什么没来,名单上没她么?”

王霁便道:“名单的事不是我负责的,你可以去问问阿枝,她可能知道。”

陈宴听到阿枝的名字,便想到了另一桩事,冬狩回来之后,徐谓青就和薄孟商走得很近,听说徐谓青极力说服薄孟商继续回南越任州牧一职。

这事看起来很离谱,因为正常来说谁会放弃公一职去偏远之地任州牧呢,但按眼下朝堂的改变来说,这未必不是个更好的选择,因为谁都渐渐看出来,御史大夫这个职位被架空得厉害,从前,御史大夫一职是跳往丞相的跳板,但现在看起来更像是一个闲官的终点,从前御史大夫的很多职责,都已经被尚书和拱仪司瓜分。

听说来年陛下会重新规划官职,很多事都很可能在来年迎来巨变。

陈宴忍不住问:“薄孟商有新任命么?你那儿有没有收到?”

王霁抬眼瞪她:“你觉得这事我能随便跟你说么?”

陈宴尴尬地揉了揉鼻尖:“哦。”

王霁转身欲走,但又说了句:“我确实也没看到什么新任命,不过以后可别以为这是个随口能问的问题。”

这么说完,沿着宫道走了。

陈宴站在宫门口发了会儿呆,想着王霁刚才说的话,也觉得自己眼

下的举动有些不合时宜,但是身体还是不受控制地转身回了宴上,很快便看见了阿枝,便找了过去。

阿枝正和别人说话,也不知说起什么,两人一起笑起来,看见陈宴过来,那人寒暄了几句便走了,陈宴坐到阿枝身边,问:“你们聊什么呢,笑得那么开心。”

“他问我要不要做他侄子继母。”

陈宴一口酒差点喷出来,敬佩地看着阿枝:“这你都能跟他笑出来啊。”

阿枝道:“回绝就是了,没多大事。”

陈宴道:“他知道你是……嗯?”

陈宴说得含糊,阿枝却听明白了,这是在问对方知不知道她是地坤,她苦笑道:“他没明说,但我猜他大约是知道,如今不少人都知道。”

之前大约是看她和薄孟商走得近,也少有人替她介绍对象,最近她和薄孟商没怎么来往,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便开始有人试探着询问这些事了。

想到这,阿枝又忍不住回想起冬狩回来的路上,薄孟商问她愿不愿意一起去南方。

“若觉得南越太远,也可以选别的地方外派,我爹娘不会离开魏京的,到时候也不用管他们了,咱们两人在一起就好。”

但是阿枝没有应声。

她不是犹豫,而是非常确定,她并不想离开魏京。

那之后,除了上朝的时候,她就再也没有见过薄孟商。

阿枝亦是不敢见她,想起几年前薄孟商的不顾一切,阿枝觉得比起对方来,自己或许是太过于自私了。

可是想到分开,她也不免肝肠寸断,于是这几日,她吃不好睡不好,只能用工作来麻痹自己,努力不去想这件事,如今想到了,心中一片隐痛,忙转移注意力,问陈宴:“你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陈宴这会儿却也觉得没什么可问的,摇了摇头,正准备说点别的,抬起头来,看见宋霖正好出现在了人群中。

对方大概是来得晚了,这会儿正在向着周围敬酒,喝得脸上一片通红,偏偏今日亦是穿了一身红袍,衬得面容如春花般张扬美丽。

陈宴呆呆看着,直到猝不及防接触到了对方的眼神,呼吸顿时一窒。

然而对方的眼神只轻飘飘在她身上掠过,好像没看见她一般

,立刻就转到了别的方向。

这一次,宋霖确实是不理她了。

……

王霁很快来到了金桂宫,见各桌都已经上了菜,娘娘也正用餐,松了口气,正准备回去复命,洛琼花看见了她,冲她招了招手。

王霁连忙快步过去,走到洛琼花跟前,洛琼花问:“你怎么突然来了。”

王霁道:“陛下记挂娘娘,想看看您这吃饭了没。”

洛琼花抿嘴,微微笑了,看着眼前的餐食道:“正吃着,陛下呢?”

王霁道:“也正吃着。”

洛琼花道:“那你这会儿过来了,岂不是没吃上饭,那在孤这儿吃点吧。”

这么说着,便又叫宫人摆了桌案上来,王霁不好拒绝,便决定坐一会儿,刚坐下不久,管弦声韵律突变,变作了铿锵有力的塞外曲的前奏,王霁惊讶抬头,望向中央空旷处的舞台。

“马上要跳舞的是东胡的圣女。”边上洛琼花开口道。

她一边这么说,脸上一边又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先前她特意派人去问了这东胡圣女,问她还要不要跳舞,毕竟不管怎么想,这个舞蹈都是给陛下准备的,洛琼花觉得,对方要是因为见不到陛下而不准备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没想到对方仍表示要跳。

这令洛琼花有些惊讶的同时又觉得,对方或许比她想象中要更单纯些。

王霁接话道:“怪不得是塞外曲,胡人的舞蹈比起大魏的,确实会更激烈些。”

说到这,她想起当年洛琼花入宫之前某次进宫参宴,似乎便是跳得就是剑舞。

也是,毕竟鬼戎想要送这圣女入宫,打听一下陛下的喜好,也是应该的,只不过他们肯定没想到,这番表演完全白费,因为陛下打定主意见都不见这位圣女。

她难免也有些好奇这位圣女的样子,却见曲声响起之时,一个婀娜的身影不知从哪里突然上了舞台,她像是一朵云一样飘到了舞台中央,然后伏在地上。

随着音乐渐起,她缓缓起身,手指在衣袖中翻飞,一呼一吸,一起一伏,带着奇妙的韵律。

王霁看得一愣一愣,和她设想的完全不同,这并不是什么激烈的舞蹈,甚至称得上柔和。

她过去从没有看过这样的舞蹈,每个舞蹈动作都算不上快,但或许是因为和呼吸的起伏结合的缘故,带动得服装都仿佛在跳舞,于是看起来虽然慢,却也大开大合,令人渐渐沉浸其中,感受到舞蹈中的力量。

看到最后,王霁不知为何眼眶微湿,觉得她在其中感受到一种悲怆但坚定的力量。

她吸了吸鼻子望向皇后,脑子顿时一空,因为皇后的脸上虽没什么表情,但脸颊上挂着泪珠,竟是已经落泪了。

这种时候该说什么?

王霁有点紧张,僵硬地坐直身体,最后转回了头,决定当做没看到。

舞蹈也定格在了最后的动作。

圣女双手举向天空,像是朝拜,又像是望着天空的高洁的鹤。

宴席寂静了片刻,过了好一会儿,都没人喝彩。

有一半的人觉得跳得有点怪怪的,有一半的人看出好了,却不知道该不该称赞。

还是洛琼花先道了声“好”,又说:“有赏。”

席间众人便也道起好来,王霁这时再看皇后,见她脸上的泪已经擦干了,然后把那圣女叫了上来。

“这是什么舞?”皇后这么问她。

“是我们那的祭神舞。”

“祭神之舞,也可以在游宴之时跳么?”

“古时候是祭神的,如今寻常人也会跳。”

洛琼花感慨道:“你穿得是孤的衣服,居然都跳得那么好,若是自己原本的衣服,一定更好吧。”

圣女道:“娘娘的衣服也很好,并没有影响到什么。”

王霁在一边听得脑袋都快冒烟。

这信息量怎么那么大,她要不要回去告诉陛下啊?为什么圣女穿得是娘娘的衣服啊?

正这么想着,圣女领了赏准备下去了,王霁这时看到了对方的脸,忍不住一怔。

待圣女离开,洛琼花瞧见忘记的表情,便笑道:“她不像胡人,对吧,比起她来,孤都更像胡人一些。”

王霁情不自禁点头,又摇头道:“娘娘不像胡人。”

洛琼花道:“小时候还是挺像……”

这么说完,她冷不丁道:“你要把所见所闻都告诉陛下么?”

王霁顿

时一僵,不知道怎么回话。

洛琼花却笑说:“你不要那么紧张,孤只是问问,你该怎么回就怎么回,今日之事,孤也会原封不动告诉陛下的。”

王霁连忙点头称是,手心莫名汗湿了一片。

奇怪啊,娘娘明明那么温柔,为何面对娘娘,也还是会有些紧张呢?

娘娘甚至面对圣女都一脸温和,王霁原本认为,对这位鬼戎圣女,皇后应该多少会有些排斥的。

她又偷偷看了眼洛琼花,见对方桌上的菜只吃了一半,就连忙收回了眼神。

然后她起身道:“娘娘,臣也该告退了,陛下那边该等急了。”

洛琼花点头:“也是,孤不该留你那么久的。”

王霁忙道:“哪里是娘娘留臣,是臣自己看舞蹈看入了迷……”

话语戛然而止,王霁想起了跳舞的人是谁,以及对方和皇后目前的关系。

她连忙干咳两声,心想多说多错,低着头退下了。

快步跑回了朝阳宫,她来到陛下身边,低声道:“娘娘正进餐呢,但是臣看着,娘娘的胃口好像不太好。”

想了想,她又说:“鬼戎圣女献舞,把娘娘看哭了。”

傅平安本来正因为前一句话皱眉,听到后面一句,顿时一愣,重复了一遍:“看哭了?”

王霁点头:“嗯。”

傅平安一脸沉思:“不会有什么迷惑人心的妖法吧?”

王霁:“……?”

该担心这一点的应该是……陛下么?

但陛下看起来确实很担心,她甚至催促着太常令尽快说完了祝词,随后便宣布众大臣自便,她要先离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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