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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八章

如今去回想小时候的生活,简直像是上辈子一样。

午夜梦回沈卓君会想起名叫薄娇儿的那个女孩,天真无邪的童年时代过去,一朝失去一切,然后重新活过来,开始学着如何独立生活。

可无论如何,这并不真是上辈子的事,而是十年之前的事,若她真的以薄娇儿的身份走到台前,还是会有人把她认出来——她是薄太后的外甥女,是因薄家勾结三王,造反被举家流放的筑阳侯薄倡的女儿。

她的问题说不定出在,她的家世确实太显赫了,以至于如今大约还是有人能认出她来。

她低头不语,霍平生像是发现了,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你不想说就算了。”

沈卓君勉强笑了笑:“没什么不想说的,只是今日之前,我自己都快忘了。”

但是今日提起,就又想起来了,想起在宫中那锦衣玉食的日子,想起那天陛下就坐在她身边,问她——

“娇儿,你想过长大以后要做什么么?”

那天殿中颇暗,只点了四盏灯,她和陛下的影子长长地拖到了承重的圆柱上。

她以为她忘了,原来她都记得。

在那日之前,陛下在她眼中就是安静而清丽的姐姐,所有人都告诉她,她会成为陛下的皇后,她自然也这样认为着。

然后,一切都变了。

一开是她很不习惯,午夜梦回,亦是哭着醒来,她意识到自己不再拥有一些很重要的东西,比如身份、地位、封地,一直照顾她的嬷嬷不见了踪影,下人待她不如也从前那样精细,她想见陛下,因为陛下说过自己还能见她,但任凭她如何哭闹,陛下在宫中,她在自己小小的院子里,她并没有那么容易能见到陛下了。

她哭了好久,直到那一天,霍平生攀着围墙看见她,说:“你就是张奶奶说的沈卓君啊,你挺漂亮的,但为何那么怕生?”

沈卓君没好气道:“我不怕生,只是不想和你这种庶民相处。”

霍平生道:“树民是什么,哥哥叫我对着陛下的时候自称草民,是一个东西么?”

沈卓君一愣:“你能见到陛下?”

所以一开始,沈卓君和霍平生接触,是因为想通过霍平生见到陛下

但渐渐地,她习惯了在宫外的日子,也习惯了和霍平生一起胡闹,然后日子一天天过去,她意识到自己虽然失去了很多,但也得到了很多——比如说自由,比如说真挚的感情。

宫中的生活在脑海中似乎淡忘了,直到这个时刻,又突然想了起来。

她望着霍平生,深吸一口气道:“我本来不叫沈卓君,而叫薄娇儿,我姓薄,是从前筑阳侯的女儿……”

她低下头,不敢看霍平生的神色:“你或许不知道筑阳侯,当时你还未参军,可能不了解局势,十几年前勾结齐湘楚三王造反的薄卫是我的叔叔,阿翁筑阳侯是知情人,我本来该是流放的一份子,只是陛下怜我年幼,新给了我一个身份。”

说到这,潸然泪下,这次确实出于真心,而且控制不住,沈卓君咬着嘴唇:“你是新秀,是朝野皆知的战功赫赫的将星,和我在一起对你确实百害而无一利。”

霍平生用手指擦掉她的眼泪,问:“你和我在一起,是因为我是大将军么?”

沈卓君瘪嘴:“当然不是,谁知道你还能成为大将军啊——是还挺开心的,但是原本我还想招你入赘呢。”

这么说着,眼泪流得更厉害了,带走了鼻尖和脸颊的胭脂,留下一些红痕,显得狼狈起来。

霍平生反而笑了:“那现在也可以入赘嘛。”

沈卓君抬眼,双眸盛着泪水,如一泓秋水,双眉微蹙,带着一些茫然,渐渐又溢出惊喜:“你、你什么意思,你可得想好了,万一我以后的身份被人知道了——我要是和你成亲,这是大概率的事,之后会有人借此大作文章的。”

霍平生无所谓道:“陛下不会信的。”

沈卓君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轻声道:“陛下她毕竟是陛下。”

她又想到今日也是陛下告诉了霍平生这件事,更迟疑道:“陛下告诉你这件事,是不是就是在敲打你,让你再考虑考虑?”

陛下能留她一条性命,甚至还让她能有今日的成就,她已经感激涕零,或许,她确实不该“染指”陛下的大将军。

可是天知道,她最开始也不知道霍平生能成为大将军啊。

霍平生笑看着她:“我倒觉得……刚好,我身份有瑕,自然不好身

居高位,而为将者,最忌讳的就是身居高位。”

沈卓君微怔,随即喃喃道:“确实,欸?你还真是靠脑子打仗啊?”

霍平生:“……”

她又是忍不住笑,站起来道:“反正,你别瞎想了,其实我也早就猜到了你和薄家有关,因为当初你出现的时机,就是差不多那个时候,我确实对时局不太懂,但是当初饮鹿宴陛下出事,可是我救的。”

这么说完,大约是因为蹲久了,脚上发麻,身体一个踉跄往前倾,倾到了沈卓君的身上,双手触及一片绵软,像是厚厚一层羊羔毛。

沈卓君的脸上浮起红晕,瞪着她,霍平生忙道:“脚麻。”

沈卓君斜睨她一眼:“我看你是狡猾!”

……

对漠北诸君的奖赏很快下来。

功劳最大的霍平生,除了得了赏银封地,还得了一个忠武侯的爵位,陛下又在城南雍山下赐了一片宅院,让她与家人居住。

求亲的人潮正要向新宅子涌去时,霍平生却向英国公府上求亲了。

众人纳罕于英国公哪来的第一个女儿,然后很快得知,原来是新收的一个干女儿,名叫沈卓君。

又有多事的人去查沈卓君的身份,知道了对方是魏京最大的商户的东家。

但说来说去,不过是个商人,便是英国公收她做了干女儿,也不可能进户籍,仍是个外人啊。

有打过交道的商户见过沈卓君,传出闲话来——

沈东家绝色也。

于是一时之间,众人似乎得到了一个结论,霍将军是见色起意。

不免感叹可惜,可惜。

这传言所传甚广,很快傅平安和洛琼花也知道了,洛琼花便笑道:“这话是不错的,卓君是绝色。”

她很快又瞟了眼傅平安道:“当然,不及陛下。”

那日傅平安说了句“是不是不及傅灵羡之后”,洛琼花便时常揶揄,如今傅平安都习惯了,不见尴尬,反而笑道:“是么,那在我眼中,却是不及你。”

洛琼花道:“算了算了,咱们还是别说笑了,她们俩说不定还挺烦恼呢。”

傅平安摇头:“那可未必,我想她们俩肯定早有准备,之后的某一

天,当其余人窥探出了沈卓君真正的身份之后,又会有别的更诛心的传言,若是今日这样的都难以忍受,以后该怎么办呢。”

“话是这么说……”

洛琼花想这或许就是自己总是无法将宫人控制得像陛下那样好的原因,她总是仍有些天真的幻想。

想到这,又难免想得更深,不觉头昏脑涨起来,干脆不想了,转身去看常乐。

那日见常乐差点叫出“嬷嬷”,洛琼花甚有危机感,便将常乐带到了房中,但坚持了没多久,便因为如此两人稍想亲热,便感觉到有一双天真无邪的眸子直愣愣盯着她们,两人只好讪讪分开,次数多了,傅平安受不了,低声道:“其实那未必是叫嬷嬷,可能只是随口哼唧。”

洛琼花却还是不甘:“那万一这几天她突然说话了呢,我也想第一时间听到啊。”

话虽如此,因平日两人事务繁杂,所以大多数时候仍是叫奶娘和宫人时时照看着,只有像是睡前和午休时间,两人会陪着她玩一会儿。

此时便是午膳后的休息,洛琼花又拿玩具勾引常乐说话,常乐嘴巴翕合,有那么几次,好像就要说出“娘”的音来,最后却转了音,变成了其他的音调。

不多时,洛琼花也累了,便在旁边的矮榻上躺下睡觉,傅平安帮她打了会扇,直到门口琴荷伏身行礼,用口型说:“祝廷尉来了。”

傅平安上次给祝澄的命令,是让祝澄把柯蓝微带过来。

傅平安了然,摆手让琴荷先退下,又招手叫了边上的小宫女继续打扇,自己站起来轻手轻脚往门外走,走了一半,见常乐睁开了眼睛,“啊”地叫了一声向她伸出手来。

傅平安连忙“嘘”了一声,走到摇床前俯下身,摸了摸常乐的脸颊,常乐便咧嘴笑了。

傅平安的脸上便也忍不住被带出笑容,想了想,低声鬼鬼祟祟道:“会叫阿母么?”

常乐眨巴着明亮的眼睛看着她,仍只是笑。

傅平安又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见奶娘过来了,便喃喃说了句:“算了,还是先叫阿娘。”

于是待欣嬷嬷过来,就此事嘱咐了几句,欣嬷嬷连连答应,又道:“其实平日里奴婢也是这样做的,只是咱们私下里说闲话,公主可能学了去。”

傅平安点了点头往屋外走,走到门口,又忍不住回望,见常乐抱着布老虎安静地玩,洛琼花斜靠在榻上,沉沉睡着,如一株卧倒的牡丹。

于是眼神不禁柔软,又看了几眼,才终于出去了。

外头祝澄已经恭候多时,夏季日头烈,琴荷便叫她站在屋檐下,见陛下出来,她也连忙出来了,却看见陛下竟然自己还打了把伞,伞里不知被什么涂黑了,看起来密不透风。

大概是察觉到了自己疑惑的目光,陛下道:“这伞防晒。”

祝澄似懂非懂:“哦哦,防晒。”

傅平安道:“对,防晒,防止晒黑嘛。”

祝澄跟在陛下身后,见陛下穿着绿色的长衫,里头是深绿色的裙裾,拖在身后如一汪笼着轻雾的池水,头发挽起,鬓边有一只坠着珍珠的金步摇,随着脚步轻轻地晃。

她心想,陛下最近好像有点爱漂亮,穿搭也很讲究,不知是不是皇后的功劳。

正这么想着,陛下回过头来道:“那鬼戎的新单于的断了一只腿,对么?”

“是。”

“那她到时不好行礼,你要扶着她。”

目光幽微,漫不经心。

祝澄忙又称是,缓过神来,发现陛下那个眼神,令她起了一身薄汗。

什么绿纱裙和金步摇,这下全忘了,只记得到时押柯蓝微过来,还得扶着她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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