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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九章

傅平安拿着折子,一时不知道该近该退,见常乐仍哭,便道:“是不是饿了,我把奶娘叫进来。”

洛琼花摆了摆手,将常乐抱在怀中,笑道:“没事,我可以自己喂。”

抬头,见傅平安看着她,嗔怪道:“但你不准看。”

傅平安背过身坐在床尾,洛琼花亲喂了一下,见常乐不喝,但哭声渐止,在她怀中懵懂看着她,漆黑的双眸如熟透的葡萄,忍不住亲了一下,抬头见傅平安还在,便道:“陛下可以出去办公。”

傅平安“嗯”了一声站起来,但走到拐角,又停下脚步,按住胸口。

不知为什么,心跳得厉害,仍是不住地后怕。

她理所当然地认为世家等人也不至于如此丧心病狂破釜沉舟,所以这次若不是柯月弥及时报信,可能真的察觉不到对方的毒计。

再加上生子本就是在鬼门关走一遭,甚至有可能最坏的情况发生了,她都没想到会是旁人做的。

洛琼花发现傅平安停下了脚步,也若有所悟,开口道:“陛下怎么了?”

“只是有些害怕……”

“莫不是生产时的样子吓到您了?”

“那自然不是。”傅平安转过身来,脱口愤愤而出,“是那些丧心病狂的乱臣贼子,以前朝为障眼法吸引朕的注意,实际上却使此毒计,朕定当要将他们碎尸万段。”

话一出口,才知道心中的愤怒已到了什么程度。

声音太大,甚至令常乐被吓了一跳,又哼哼唧唧起来。

洛琼花道:“你瞧瞧你做了什么,快过来,这次要换你哄她。”

傅平安忙过去了,蹲在一旁先是伸手,但一触碰到常乐的胳膊,又不自觉往后一缩。

“怎么?”

“好、好小。”小得仿佛一掌就能捏住似的。

洛琼花笑道:“因为刚出生嘛,对了,给大家看过常乐了么。”

傅平安自然理解这话是什么意思,摇了摇头:“今日从早忙到晚,还没来得及开直播,而且你没醒,我想问问你的意见。”

洛琼花理了理头发:“确实,我这个样子,也不想叫那么多人看见,头发也没梳,脸上也没上妆。

“但还是很好看。”

洛琼花忍着笑瞥她一眼:“你可以抱出去直播。”

傅平安摇头:“算了,今晚我想在你身边。”

总觉得还是后怕,视线只错开一秒,都叫她觉得心里发紧。

她坐在床沿,轻轻抱起常乐,婴儿的躯体柔软到像是没有骨头,傅平安有些笨拙地轻轻地晃着,感觉到洛琼花轻轻握住她的手臂。

“别担心,坏人都已经被抓了。”声音轻柔温和。

傅平安一阵恍惚。

这话到底是在对她说,还是对常乐说呢?

四目相接,漆黑的双眸映着摇晃的灯火,像是夜晚的海面上出现的灯塔。

傅平安想,这几年或许她做得还算不差,所有真实或虚假的情绪,最后都能被她的理智转化到最合适的程度,但其实她一直等着有一个人,向她说这样一句话。

别担心,坏人都已经被抓了。

……

这晚到了深夜,英国公夫人常敏秘密进入宫中,有了常敏的照料,傅平安总算放下心来,也开了一会儿直播。

常乐的第一次出场令直播间火爆异常,以至于傅平安不得不令找了个时间单独谢礼物,最令傅平安感到惊讶的是,平安宝宝真可爱又出现了。

对方的出现很快引起直播间老观众的注意,而对方惊讶地表示——【天呐平安,你都有宝宝了,带宝宝可不容易,我刚送我女儿去上幼儿园,前几年真是兵荒马乱】

原来她也有了孩子。

对方立刻分享了众多育儿知识,诸如孩子不能总是抱,何时能添加辅食之类的,傅平安一一记下,然后交代奶娘记住。

分享给直播间之后的第二天,傅平安终于在早朝上宣布了这件事。

她有了一位女公主。

她以为自己和孩子还不太熟悉,但宣布出这个消息的时候,脸上却忍不住出现了微笑。

但这微笑转瞬即逝,听着眼下的诸多麻烦事,傅平安的脸上又密布阴云。

早朝的最后,终于有人提到陈文仪,有大臣上奏请示陈文仪所犯何罪,要如何处置。

傅平安沉默不语,只是三日之后,就在秋试的前一日,表示要在

城郊进行一场军队演戏。

用得就是英国公带来的三万精兵。

……

陈文仪很难确定自己被关了多久。

地牢不见天日,很难辨明时间,只是在不进行审讯时,她会在心中默数时间,如此确定大概已经过去了四五日。

她依稀听见陈湖受了刑,但她并没有受刑,这让她心中稍宽慰了一些,觉得事情或许可以迎来转机。

为何会被抓呢?

她所做的事绝不至于,她隐约担心是陈湖犯了大错,但若只舍个孙子,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要能见一面陛下,她一定说服对方。

只是陛下竟一直没有宣见她,令她多少有些不安,于是带到这日被带出地牢之时。她反而松了口气。

“是去见陛下么?”

侍卫冷冷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她,只将她的嘴巴堵住,然后用麻布袋盖住了她的头。

麻布袋带着一股馊腥味,她可以确定她这辈子都没有受过这样的苦。

她艰难地呼吸,感觉到自己被拉上了一辆车,和一群人绑在一起,有一个人呜咽的声音听起来像是陈湖,但她不确定。

车开始前进,她听到马蹄声,几个转弯之后,她察觉到这前进的方向不像是进宫,不过因为屁股底下连稻草都没垫,实在把她颠得七晕八素,她很快也搞不清楚方向了,只是回过神来,发现马车停了,她被带了下来,盖在头上的麻布袋也被摘了下来。

阳光刺眼,一时眼前一片发白,她眯着眼睛适应,闻到一些奇怪的味道。

像是烟花燃尽之后留下的那个味道。

她终于适应了阳光,发现被绑在身边的果然是陈湖,另有几个不认识的,大概也是地牢的罪犯。

心中不禁一沉。

她不是去见陛下。

难道说,陛下连听她说一句话都不愿意,想把她直接杀了么?

可这般做,难道不怕朝野动荡?世家可本就心怀不安了。

正这么想着,她听到整齐划一的声音排山倒海而来——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透过木栅栏的缝隙,她终于发现自己身处军营,并且是在一个高

台之上。

不远处出现了身穿甲胄的天子的声音,正在和她身边的英国公交谈,只是距离太远,听不到声音。

而傅平安对洛襄说得是:“丹学的几位博士研究出来的攻城利器,只不过不经过训练的人若拿了,很容易反而伤到自己,如今训练了几个月,已见了成效,好叫岳父看看。”

洛襄听到前面还很好奇,听到后面就有点尴尬了,但很快又支棱起来,心想,有什么好尴尬的,我本来就是岳父。

他现在还有外孙女呢!

他挺直脊背,道:“好,且叫臣看看。”

傅平安道:“总共研制出了几种,今日所展示的主要是火炮,火|枪,和地雷。”

这么说着,她转过身面对军队,低声对身边将领说了句话,将领领命退下,挥动令旗。

本来聚集于中央的数只军队,便像海潮一般退散到了边缘。

洛襄道:“陛下练兵有道啊,臣还记得数月之前,这支军队还没能如此整齐划一。”

“本就是精兵良将,只是锦上添花而已。”

话音刚落,前方传来——

“火|枪手出列!集体列队!”

远处立起一个个靶子,而有数十人横列一排,举起漆黑的金属枪筒。

“三、二、一——射击!”

一片火舌之后,远处的靶子全数倒下。

原本有些嘈杂的环境顿时安静下来,所有原本在窃窃私语的人都不说话了。

“换队!”

“三、二、一——射击!”

又是一片土崩地裂。

洛襄终于愕然开口:“这是……”

“火|枪。”

“如此大的威力?”

傅平安道:“威力一般,只是轻便一些。”

洛襄扭头看她,没说话。

陛下说威力一般,肯定不会是无的放矢。

火|枪射了四轮,已经叫人侧目,将领又传——

“火炮营出列!”

这次花了一些时间,众人也听见车轮沉重地碾过地面的声音。

“这火炮颇重。”

“是,所以研发不易啊。”

“检查炮筒!”

“装填炮弹!”

“点火!”

洛襄伸着脖子看着:“这个步骤有点像是那个……点烟花。”

傅平安笑了:“是。”

“琼花可喜欢看烟花了。”

“是,待到常乐满月,还可以放一场……”

话音刚落,只听得地动山摇,炮弹直射远处土坡,那被夯实了的土坡,在一阵浓烟中像是脆弱的瓷器一般碎裂了。

连地面都因为这一场爆炸而震动起来,洛襄只感觉到耳中嗡鸣一片,大脑一片空白。

回过神来,手心全是冷汗。

“岳父觉得,这样的火器能否在实战中立功?”

洛襄深吸了一口气。

空气中满是硝烟的味道。

“可以。”他点头,“必然是利器。”

傅平安淡淡道:“那就好,有些战事拖得太久,朕都有些不耐烦了。”

三轮火炮之后,远处土坡和石堡几乎都被夷为平地,而士兵则过来清理战场,同时在远方空地埋下了什么东西。

“地雷的展示就有些麻烦了,不过也有办法……”

这么说完,傅平安对身边的祝澄使了个颜色,祝澄便后退离开,走向一边。

陈文仪已经被火|枪和火炮吓到了,她虽不知这是什么,却能明确感知到这东西的威力,想必传说中的天雷劫,可能就是如此吧。

身边陈湖更是不堪,已经被吓尿了裤子,虽蒙着嘴亦是漏出哭声,以至于哭久了,那蒙嘴的布条松了,他哭出声来,喃喃道:“不敢了,我不敢了。”

陈文仪很想问问他到底做了什么,就在这时,看见祝澄走了过来。

却没有早上的乐观了,心里反而咯噔一声。

果然,祝澄没带他们去见陛下,而是将他们捆在一块,往台下带。

陈湖道:“莫不是要拿我们做靶子……”

陈文仪瞪她一眼,陈湖瑟缩,不敢说话,很快他们都被带到了那片不知被埋了什么的空地上。

台上有人介绍:“这地雷埋于地下,若无外力,便一点都看不出来,但只要有外力那么轻轻一踩……”

说到这,有士兵

往那扔了一只兔子。

只听轰隆一声,地面炸开,土石飞溅,那兔子已不见尸体,只剩一些碎骨和血沫,溅到了近处陈文仪陈湖等人的脸上,血腥味,硝石味,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而那爆炸之声,也令耳中一片轰鸣,一阵晕眩,久久不能回神。

陈湖吓了一跳,顿时坐在了地上:“果然是让我们……”

他双目失神,片刻后泪流满面道:“不要,求求祝大人,别,我什么都说,什么都说行么,人是我找的,我只是鬼迷心窍了,我也没想杀皇后,我只是想着,想着难产会生不下来……”

陈文仪呆滞低头。

什么?

“射击!”

祝澄并没有叫他们继续前进,接下来的命令是射击,命中那埋在地里的地雷之后,又是一阵如天崩地裂般的爆炸。

陈文仪脑中嗡嗡一片,在密不透风的爆炸声之中,却只回想着一句话——

我没想杀皇后。

原来、原来是这个罪责……

她颓然跪坐在地。

养儿不肖啊。

她没办法留下自己的性命了。

陛下给她展示这一切,就是要告诉她,任何反抗都是徒劳的。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想办法为陈家其余族人谋一条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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