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之中,出了一个叛徒◎
天愈发冷了下来。
皮裘上的雪粒被抖掉大半, 却还有一部分顽固地粘在衣服上,将原本保暖的衣服变得潮湿阴寒。
元妩侧目看了眼身后跟着的司岫白。他仍是那副波澜不惊的面孔,不急不缓地跟在她身后。
察觉到她的目光, 司岫白歪了歪头:“怎么了?元道友?”
“没什么。”元妩收回目光,“就是在想我们当时被袭击的事。”
司岫白“哦”了一声, 又问:“那些是凛川的弟子吧?”
“你也注意到了?”
“他们身上穿着凛川的衣袍, 装束又特殊,没注意到才奇怪。只是不知道凛川的人为什么会攻击我们, 是误会了什么吗?”
“我觉得,凛川的人是被控制了。”
元妩一边向前走着, 一边随口吐出惊人猜测。
“被控制?”
跟在她身后的司岫白重复了一句, 看向不远处的茫茫白雪,眼神幽深。
“道友可知道, 魔域有一位沉蛇魔君, 最擅长操纵傀儡?”元妩问。
沉蛇并不是最强的一位魔君, 却是最令人防不胜防, 也最令仙域修士们痛恨的一位魔君。
因为他有一种独创的特殊秘法, 能操控其他修士并驱使他们作战, 尝尝致使亲友挥剑相向、手足相残。
“你的意思是,混进无道雪山的魔修是沉蛇一脉的?”司岫白听出了她的怀疑, 也顺着她的话猜测。
元妩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只是手指微抬, 抚上月常剑柄。那剑柄上的花纹微微凸起,手指抚上去, 能感受到寒冬的凉意。
“只是据我所知, 沉蛇魔君的秘法虽然能控制他人, 却有一个不小的缺陷。”元妩停住脚步, “那就是……操控者和被操控者之间的距离,不能太远。”
她慢慢转过身来,一双眼毫不避讳地直视着司岫白:“我们之中,出了一个叛徒。”
虽然,准确来说……是两个。
面对她明晃晃毫不掩饰的试探,司岫白不敢置信地后退一步,眉头紧锁:“难道元道友是在怀疑我吗?”
“若我是叛徒,为何要用自己的样子攻击凛川,这岂不是多此一举!”
“司道友误会了。”听到他的辩驳,元妩平静一笑,“我相信道友并非魔修,毕竟道友为人我也有了解——”
司岫白神色稍霁,却见下一刻,一道寒光直朝他面门猛然扑去。
“前提是,你是真的司岫白!!”
刺眼光芒猛然穿透黑夜,司岫白神情一肃,手中冰霜凝聚,一把冰刃逐渐成型,迎上她的利剑。
两道攻击相撞,将簌簌落雪冲散。元妩头上落了雪花,眉毛也被染成霜白,冷眼瞧着他,沉声道:“你果然不是司岫白!”
司岫白是雷灵根,可不能操纵冰雪。
“司岫白”挑了挑眉毛,那张熟悉的脸上多了几分邪气。这是真正的司岫白脸上很少出现的神情。
“道友是如何发现的呢?”
元妩挡住一击:“想知道?好。告诉我你怎么知道的暗号。”
他的暗号确实说对了。而且他的伪装那么自然,元妩最开始并没有发现破绽。
但……有时候精心伪装,反而是另一种破绽。这个道理,还是她在冗城学到的呢。
“无可奉告。”
几道冰刃在“司岫白”周身凝结,随着他的控制向元妩刺去。在冰天雪地的无道雪山,他的能力实在是令人忌惮。
不过元妩很快发现,他不能完美操纵自己的能力,战斗时常有卡顿,像是网络延迟一样。
面前这个,也是被操纵的傀儡!
想到这处,元妩反而不急着对他动手了。她几个跃步拉进距离,有些遗憾:“真不想知道吗?”
回答她的,是更猛烈、几乎要将她置于死地的攻击。
皮裘厚重过于碍事,被元妩随手仍在雪地上。没了厚厚的衣物,冷风顿时从领口灌入,吹得人心都要凉了。衣袂随北风飘扬,元妩欺身而上,与“司岫白”纠缠在一处。
两人你来我往地过招,雪地被踩出纷乱的脚印,一片泥泞。“司岫白”动作极为轻盈,如同雪夜中的刺客,同时一招一式中都夹着魔修的风格,看来是魔修无疑。
看来在这傀儡身上也问不出什么了。元妩眼一斜,正欲卖个破绽请君入瓮,心中却闪过一丝异样。
猛然回头,余光瞄到一道电光快速袭来,连忙一个回身险险躲开,落到一边雪地上。
而“司岫白”就没那么幸运了。那道突兀的攻击冲他而去,汹涌的紫色灵力击在他的胸口,他毫无闪躲,瞬间就被打飞陷入雪地中,发出重物落地的闷响。
元妩急忙上前查看。只见那处雪地被溅上红色血点,“司岫白”仰躺在白雪中,胸口瘪下去一块,出气多进气少,眼看是活不成了。
她站起身,回头去看动手的人。
来者乌发白肤,面带亲切笑容。
“司岫白。”
“是我,元道友。”
面对同样的话,司岫白和“司岫白”的回答如出一辙。
“刚刚我一时情急,险些误伤元道友。”司岫白关切询问,“元道友并无大碍吧?”
“我没事。”元妩淡淡回了一句。虽然没伤着,但心里还是有些生气——若是刚才她躲慢一点,如今躺在此处的就是她了。
听她说没事,司岫白的目光移到雪中人身上:“这就是白道友所说冒充我的魔修?他刚刚又装成我的样子,去蒙骗元道友了?”
“被我识破了。”元妩回道。
司岫白蹲下身,去查看那奄奄一息的魔修。看着那张与他别无二致的脸,他也啧啧称奇:“即使是我本人,也分辨不出哪张是我的脸。”
话音刚落,那魔修便彻底没了呼吸。随着他气机断绝,他的脸连同身形瞬间变了个模样。
高大的身材和俊美的脸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干瘦矮小像个小老头一样的尸体。
“看来身死之后,这种伪装就会消失了。”司岫白看着那尸体变化,出声推测。
元妩却心中一动,摸了摸下巴:“你有没有觉得这尸体的身形,同囚湖那处缺失极为契合?”
之前囚湖里不知道怎么跑出来了一个身形矮小的魔修,众人却是一直没碰上。
闻言,司岫白又仔细比量一番,肯定了她的猜测:“确实有可能是囚湖中人。”
“只是实力远远不如。”元妩想到刚才战斗中这魔修的表现,觉得完全没有千年前高位魔修的样子。
“囚湖封印本就有削弱修为之用,这魔修被关了千年,实力应当也下降得厉害。”司岫白给出了合理解释。
“我倒是觉得,未必全是因为封印削弱。”
“嗯?”司岫白顿了顿,“元道友有何见解?”
元妩便将刚刚对“司岫白”解释过的那套说辞又重复了一遍,而后补充道:“我观这魔修四肢滞涩,无法流畅战斗,不像个身经百战的魔修,反倒像个被人操纵的傀儡,想必其后另有主使。或许,那幕后之人便在我们其中。”
司岫白没有像“司岫白”那样应激,反而十分自然接话:“元道友可是有猜测了?”
“不好说。”元妩摇摇头,去一边捡起刚刚脱掉的皮裘。好不容易才抖干净的衣服,在地上滚了一圈,又满是雪白了。
两人撇开魔修尸体,重新向上攀爬。司岫白和她讲述了雪崩之后的经历,和她大差不差,都是战斗、雪崩、失散。两人又互相对了暗号,也并没有什么疑点。
“说起来,那魔修竟也知道了我们的暗号。”元妩提起这个,心中忧虑,“也不知暗号为何泄露。”
“或许是弟子们人多嘴杂,不小心透露了风声。再不济,便是我们中的那个叛徒泄露了暗号。”
“若是弟子们碰上那幕后黑手,没能辨识出他的身份,恐怕要吃亏。”元妩望着雾蒙蒙的天,“只希望宗门那边收到消息,快些援助。”
“一定会的。”司岫白附和了一句,便转移了话题,“说起来,那魔修伪装的天衣无缝,元道友是如何发现他不是我的?”
“他的衣服太干净了。”对真正的司岫白,元妩毫无隐瞒。
“衣服干净?”司岫白顿了顿,这才明白她的意思,佩服道:“原来如此。不愧是元道友,观察竟如此仔细。”
因为大雪,后来又遇上雪崩,众人皮裘上都滚上了细细的雪粒,即使抖落也除之不去。
元妩本来就对突然出现的“司岫白”半信半疑,又注意到他身上的皮裘上十分干净,就像是新穿上的一般,没掺进一丝雪花。
她可是知道,司岫白不是会在无关紧要的地方浪费灵气用除尘诀的性格。
那么,会出现“皮裘无雪”这种情况,要么是雪崩时没穿皮裘,要么是没有经历雪崩。无论哪点,都很可疑。
因此,她才出手试探。
若是猜错了,大不了丢点脸;要是猜对了,那她就占据了先机。
反正她怎么也不亏就是了。
寒风如刀,刮得人脸生疼,但两人谁也没有抱怨,只是默默赶着路,步伐中透露着急切。
在司岫白看不见的角落,元妩眯了眯眼。
她其实还有疑惑不便多讲。
就好像她不知道那位沉蛇魔君手下的同事究竟是谁一样,那位同事也不知道她的身份,所以才会出手袭击她。
为什么选中她?是因为……感受到威胁了吗?
说起来,那位同事若是真的潜藏在宗门弟子中,想必也听到雪傩的风铃暗语了。
她和未知身份的他,本应该在雪傩的协作下达成共识,但显然,现在她们两个因不知彼此身份而互相撕咬攀扯起来了。
这样看来,雪傩在这里经营了数十年,已经生出异心了。不希望她们救出云重危,也不希望自己平静的生活被打扰。
——所以,选择了隐瞒。
想通其中关窍,元妩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在心中大笑起来。
雪傩对她绝对没有善意,也绝不是出于好心帮助她,但确实阴差阳错地,给了她一个当老六搞自己同事的好借口。
别问,问就是我也不知道他是自己人。
这样想着,元妩脚步都轻快了不少。恰逢雪小了些,两人加快步伐,没走多久,便看到前方几道人影。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