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自爆呢？”◎

恍惚间, 元妩似有明悟。

金线就是容挽江的输液管，向她的体内输送灵力。只要这些金线还在输送力量，她便可以无休止的变强, 直至力量达到此界能承受的临界值。

看来关键还在那个阵法之中。

可这样的状况实在让人苦恼。外界的人无法进入阵法，可无法进入阵法, 就代表无法从源头上掐灭力量的来源。

元妩苦笑一声, 没想到到最后，胜利的契机居然在陆思弦身上。

那么她此时能做什么呢？

相信、等待、争取时间, 尽她所能。

“你没事吧？”崔如一来到她身边，“可有受伤？”

“不是很严重。”元妩揉了揉发麻的左侧肩膀。左臂吃力地抬起, 又无力地垂下。

但也不是很轻的伤, 她左手臂暂时不能活动了。受伤势影响，力量和灵力运转的速度都有所下降。

容挽江从空中落下来, 轻飘飘地踩在地上, 像是踩进云朵一般轻。她的衣摆随着她的动作扫动着, 像是在水里游曳的金鱼尾巴。

元妩和崔如一并肩看着她。这位冷酷的女修, 她眼里什么也没有。没有喜悦、没有悲伤, 只有一片漠然。

崔如一将元妩拦在身后, 生怕容挽江突然发难。不过容挽江暂时没什么动手的想法。

“我师尊死前，曾同我们这样说。”容挽江突兀地开口了。她的声音平淡, 像是在叙述一个事不关己的故事, “通天之路早已断绝, 想要飞升，就要寻找别的办法。”

崔如一不为所动, 这让元妩有些惊讶。不过想想也是, 崔如一的年纪和阅历并不比柳其远差多少。对于容挽江所说的事, 她应该早有隐隐的预感。

“这就是你所说的别的办法？”崔如一冷声道, “这与邪修何异？便是真能如愿以偿助你飞升，你满身罪孽，又如何能渡过飞升雷劫？”

容挽江看着她：“宗主，你错了。”

她望向天空，可天空被金网覆盖，只能看到一片辉煌的颜色。

“星诀想飞升。但我不想。”容挽江的动作有些迟缓，像是超负荷的机器人，“我只是想看看、看看世界的真相。”

崔如一皱起眉：“这世界没什么真相。”

容挽江机械地将目光移到元妩身上：“不。我已窥探到真相的一角。”

像是风声，又像是雨声。连绵不绝的声音在耳边盘旋，周围的景色尽数扭曲，褪去原本的颜色。

“小心！”崔如一神色凝重，“我们已在她的阵法之中！”

砰！话音未落，元妩便一个扭身，以一个刁钻的角度躲开自四面八方袭来的金线。

她的视角被扭曲了。这是容挽江阵法的作用。

远处和近处的景物忽大忽小、忽地靠近又忽地远离。在这样扭曲视角的影响下，元妩感到一阵眩晕。

又是一声巨响！她这次未能成功躲开。金线穿过她的肩膀，刺痛突兀地传来。元妩动作极快地砍断金线的一端落在地上，肩膀处血流不止。

崔如一那边同样不容乐观。

可攻击还在继续，如阴雨般下个不停。元妩再次吃力地躲过一击，忽地想起了陆思弦。

不知那边，如何了？

砰！砰！砰！

陆思弦听到自己沉重的心跳声，也感受到自己四肢传来的无力感。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远离她，她能够预感到。

即使不疼也不痒，但属于自己的一部分被剥离的感觉仍然让她产生恐慌。为了安抚这种情绪，她狠狠地闭了闭眼。

“应当就是这里。”

几息后，她睁开眼打量着四周。但看清四周的景色后，她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真的是这里吗？

这处是一片平坦的广场。没有任何遮盖物，也没有任何像是阵石的东西。阵眼真的在这里？

若换作别人告诉她，陆思弦恐怕会以为是对方搞错了。但她如此相信元妩，相信她的能力，信任她更甚于信任自己。

陆思弦站在空旷的广场上，调动所剩不多的灵力，开始认真感知着每一块地砖。

既然地面上没有，那恐怕就是有地下通道了。

陆思弦踉跄着走到广场中央，环视着四周。

不在这里、也不在那里……她观察着，感知着。忽地，陆思弦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眼睛一亮！

她快步来到一块地砖前。在她的感知中，这块地砖散发着和其他地砖不一样的气息。

陆思弦伸出手，指节规律地敲击着地板。随着她的敲击，那块砖石发出空洞的声音。

果真如此！

她眼睛亮起来，调动全身的力气，一拳朝着地砖砸去。随着一声脆响，面前土石四溅。灰尘逐渐散去，地砖下露出一个逼仄的地下通道来。

陆思弦探头看了看。地道里一片漆黑，看不清其中隐藏着什么。

面对未知的危险，陆思弦仅仅是思索了几秒，便翻身跳下被她砸出来的大洞，落在潮湿的地道中。

面前是有些长的台阶。看得出来，这地道有不算短的历史，并非一朝一夕间挖出来的。

陆思弦抓紧衣袖，继续向前。

在她进入通道的一瞬间，烛火自动燃起，为她照亮前方的路。陆思弦心中划过一丝异样。

她不知这丝异样从何处来，她只是很不安。她想立刻离开这里、不想继续向前。可是最终，陆思弦想到元妩，想到自己的同门，还是咬咬牙，硬着头皮接着走下去。

台阶一路延伸到地底。没有任何阻碍，没有任何关卡，似乎建立这里的人并未料到有人会发现这里。

陆思弦屏住呼吸，绷直身体，谨慎地看着周围的一切。可忽然间，撕心裂肺的咳嗽声自通道深处冲出来，吓了陆思弦一大跳。

她下意识地抽出剑挡在身前，朝着台阶的尽头赶去。不一会儿，她便追溯到了咳嗽声的源头。

台阶下，是一个圆形的大空间。而发出声音的，是一个被铁链挂在墙上的人。

他穿着一身曜日的弟子服，身上没有外伤。他身体悬空，半死不活地吊在这里，低垂着头颅。一副自我放弃的姿态，若非他时不时发出粗重的呼吸声，陆思弦几乎以为他是个死人。

“这位……”她暗自提起了警惕，却还是轻声开口，“师兄？”

被锁着的人没想到还有人来，猛地抬起头。陆思弦一看，便觉得他有些眼熟。

想了半天，她才从记忆的角落里扒拉出一个人：“赵、赵师兄？你不是已经？”

赵思量睁大眼，眼中满是血丝：“……”

他声音很虚弱，陆思弦一时间没听清他说什么，皱着眉重复道：“你说什么？赵师兄？”

话音未落，赵思量便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吼一声：“快走！！”

然而他的提醒来得还是太晚了些。

只听铁链摩擦的声音响起，几乎瞬间就从顶端垂落，如同灵活的银蛇般朝陆思弦袭来。

陆思弦也不是吃素的，猛然一个翻滚躲开铁索的袭击，朝着来路奔去。突如其来的攻击和赵思量的告诫声都说明了一件事——这是一个陷阱。

她并不怕死。或许有一点怕，但不是十分。陆思弦现在最担心的，便是若自己被关在这里，会不会对阵法造成什么影响。

元妩还等着她破阵！

陆思弦又是一个闪身，在洞壁上借力一跃，顿时蹿出去好远。她的身形娇小，动作十分灵活，硬是从铁链的重重封锁之中钻了出去。台阶就在前方！

她猜测，这铁链的攻击范围只在这处洞穴之中！

灵力早就所剩无几，加上她这一套动作消耗了不少精力，陆思弦只觉得精神恍惚起来。但她骨子里也是倔强的人，竟硬撑着躲过重重伏击。

到了！

陆思弦一只脚踏上台阶，脸上绽放出放松的笑意。然而这丝笑意没等扩散开来，就凝固在了脸上。

“噗！！”

她猛地吐出一口血。锁链自后背穿入，又从前胸穿出，将她整个人捅了个对穿。

陆思弦艰难回过头。只见穿透她的那条铁链没有参与铁链们的封锁，只是静静地等候在隐蔽处，而后一击必杀。

殷红的血落在地上，一滴、两滴，汇聚成大片的红。陆思弦无力地捂住胸口。

她没有死。或者说，杀死她并不是那些铁链的目的。它们的目标是捕捉她。

铁链捆上她的四肢，将她吊在赵思量的旁边。此时身受重伤的她，状态比之赵思量还略有不如。

“陆师妹。”赵思量这时也认出了她的身份，“你还好吧？”

陆思弦又吐了口血沫，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强撑着道：“这是什么？怎么会？”

每说一句话，胸腔震动，陆思弦都感到苦涩的疼痛自伤口传来，每一个字都让她生不如死。她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

赵思量同情地看着她：“师妹，你成为新的‘阵眼’了。”

陆思弦心神巨震。

赵思量也知道她现在不方便说话。不等她回答，他就自顾自说道：“元师姐离开后，我被通知马上要处刑。这时候我想到了一些端倪，给元师姐留了一些讯息。”

说到此处，他苦笑一声：“现在看来，是没派上用场。”

陆思弦没说话。

“总之，我就被带去处决了。我以为自己要死了，可是等我再醒来时，已经身在这处地牢。”

说着，他晃悠了一下左手。

“我的力量慢慢被抽离……我不知道怎么回事。直到几个时辰前，阵法发动，我才明白过来，这是一个邪道阵法。而我，就是这个阵法的阵眼。

“我一个人的力量无法满足阵法的需求，所以现在阵眼替换成你了。但我不知道，布阵的人为何会笃定有人进来。你应该感受到了吧？作为阵眼独特的无力感觉？”

陆思弦确实感受到了。

她的力量遍布在阵法之中。□□、传输、抽离。她作为阵法，在“看”着外界发生的一切。

她看见弟子们倒在地上，呼吸渐渐虚弱；看见阵中的花草树木逐渐枯萎；看见不远处的山峰上，她的姐姐一次一次地被击败，又顽强地爬起来。

可她无法阻止，无法控制，只能被动地看着。这无疑是一大酷刑。

陆思弦沉默了许久。

最后她问道：“如果我自爆呢？”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