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就是巧合。◎
可该是什么样的呢？
元妩也说不清。
在彻头彻尾的迷茫中,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过了差不多半个月左右，温席玉给她带来一个好消息。
“师尊将圣医婆婆请来了。”
圣医婆婆原姓刘，是天医宗的太上长老。她修为莫测、脾气古怪、亦正亦邪, 且行踪不定。
多少修真界重要人物想寻求她的帮助，却连她人影都抓不住, 只能悻悻而归。
她不爱金银, 不爱权势，更不爱虚名。很难想象, 纪如淮是怎样找到她，并说动她为她诊治的。
“这就是你们要救的人？”圣医婆婆看了她两眼, “重伤未愈, 双目失明。”
甚至没有仔细看，仅仅一个照面, 她就说出了元妩的病症。
温席玉道：“是这样没错。敢问婆婆可有医治之法？”
圣医婆婆古怪地笑了笑, 上前一步。灵丝从她指尖探出, 顺着元妩的经脉游入。
元妩下意识地想要防御, 却立刻被圣医婆婆喝止：“小丫头, 你想现在成为废人的话, 就尽量动。不对，你已经是半个废人了啊哈哈。”
这番刻薄又伤人的话让在场其他人脸色都变了变, 隐隐有些不忿。只有元妩, 犹豫一瞬后, 遵从她的指示卸下了防备。
没了她的阻挡，灵丝毫无阻碍地探入灵脉中, 顺着她全身经络上下游走。奇异的是, 放松下来后, 元妩并没有感觉到异物侵入的不适。
灵丝游动, 最后停留在她双眼中。几息后，圣医婆婆散了灵丝，从她的榻旁站了起来。
“如何？”温席玉声音中染上迫切。
圣医婆婆沉吟片刻，毫不委婉道：“寒毒滞留时间过久，你这双招子算是没救了。”
这话太过直白，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敲打到在场所有人的心中。温席玉下意识地看向元妩，李如斯更是喃喃道：“师姐的眼睛……”
圣医婆婆是修真界中在医术一道钻研最深、最权威的人。更有小道消息称，她虽然没到渡劫期，但已经“半身化道”了。
她说没救了，那就是没救了。
和惊骇悲伤的其他人不同，元妩坦然接受了这个事实。自始至终，她都没流露出一丝一毫的绝望，平静得好像不是第一次经历一般。
圣医婆婆盯着她的双眼奇道：“你一点也不着急？”
元妩道：“治不好便治不好，我看不见，但还能听，还能用灵力感觉。至少我还活着。”
圣医婆婆笑起来。她挠了挠花白的头发，忽然道：“真有意思啊哈哈哈，好吧，你是我见过最有意思的小辈。”
她双目露出欣赏之色：“那我就破例一次，告诉你吧。你的眼睛还有救，不过——”
李如斯急道：“不过什么？！”
圣医婆婆慢悠悠道：“不过，需要换眼。”
换眼？？
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半晌，温席玉道：“我愿意给师妹换眼。”
李如斯也回过神：“我也愿意！婆婆可以取我的眼换给师姐。”
他们这样热络，让元妩觉得怪怪的。她摇摇头：“师兄，李师弟，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不会用你们的眼睛的。正如我所说，即使没有双眼，我照样能够变强。”
温席玉欲言又止。
圣医婆婆听到三人的话，慢条斯理地晃着手上的药葫芦：“你们可太心急了，这眼睛，可不是谁的都行。就好比小锅的盖儿盖不住大锅，这眼睛也是有讲究的。”
温席玉道：“婆婆可否与我们细说一二？”
性情怪异的圣医婆婆心情还不错，也不卖关子：“想要换眼，这双眼的主人必须要满足两个条件中的一个。第一，灵根属性、修为境界乃至灵根纯度，都必须与小丫头一样。”
这话一出，温席玉和李如斯都面露难色。
单灵根本就稀少，修为金丹期的更少，而灵根纯度相同的人，整个修真界都找不出几个。
便是真有这样的人，想必也是各大宗门中的天骄，凭什么给人换眼？
温席玉和李如斯对视一眼，均是把希望寄托在第二种可能上。
“别期待了，第二种比第一种还要更难。”圣医婆婆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天生灵体，这是一种罕见的天赋体质。天生灵体的人，能够容纳任何灵气，因此能够毫无副作用地换眼。不过，天生灵体若失了眼睛，修炼效率会大不如前。”
温席玉身躯一震，猛地看向李如斯。果然见到李如斯同样震惊的神情。
将元妩打伤后下落不明的陆思弦，正是天生灵体！！
空洞感再次袭上心头。
元妩叹息一声：“师兄，李师弟，你们可以先回避一下吗？我想和圣医婆婆说几句话。”
温席玉两人也需要时间整理思绪，便一同离开房间。房内只剩下元妩和圣医婆婆两人。
圣医婆婆的药葫芦里飘出药草的香气，让人昏昏欲睡。圣医婆婆站在药草香中，问道：“你好像有什么要问我？”
元妩看着看不见的药味：“为什么？”
圣医婆婆皱眉：“什么为什么？”
元妩支起身：“为什么那么巧合？我正好瞎了眼，能治疗我双眼的，正好是害了我的陆思弦。”
圣医婆婆歪了歪头。在元妩看不到的地方，那张不再年轻的脸上反而露出少女一般的娇俏。
“人生就是巧合。”她慢慢说，“你能成长为现在的你，本就经过了千万个巧合。而天生灵体的事，也不过是这千万个巧合中的一个。”
“你又为何要告诉他们这件事呢？只是一时兴起吗？”元妩准确无误地盯着她的面孔，“还是说，你想要一手促成这个‘巧合’？”
圣医婆婆哈哈大笑：“你把我想哪儿去了？我都说了，只是因为觉得你有意思。你年纪不大，心思可重。再者，你明知道他们的打算，不也没阻止吗？”
元妩沉默了。
没错。她没有阻止，也没打算阻止。
至于为什么没有阻止，是因为怨恨陆思弦伤了她双眼？是觉得陆思弦应当血债血偿？抑或者是因为心中那股绵绵不断的恶意？
她自己也说不出来个所以然。
是鬼迷心窍，是鬼使神差。
反正她不会阻止。
圣医婆婆离去了。临走前，她告诉元妩，她近年会待在天医宗，哪儿也不去。
温席玉和李如斯见圣医婆婆离开，也一前一后走进来。
元妩没事儿人一样坐着，问温席玉道：“师尊呢？”
温席玉道：“不知道，自从他找到圣医婆婆回来，就谁也不见了。”
元妩皱起眉，有种不祥的预感：“我要去见他。”
温席玉劝阻几句无效，只能带着她去见纪如淮。
元妩出了门，再次闻到了花香。越向前走，花香味越浓，仅凭这些味道，她便能想象到这里是多么花团锦簇。
“这里是我的洞府吗？”她不由得问道。
温席玉轻笑：“你这也不记得了吗？这座山峰开满了花，你一见面就喜欢上了。后来啊，陆、她也来了，她也一眼相中了这座山，找师尊哭着喊着要抢。”
“然后呢？”
“然后啊。”温席玉回忆着，“你拿着剑，硬是把她赶到了隔壁那座全是石头的荒山上。那时候我只觉得她年纪小，教两年就好了，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她非但没改好，反而越长越歪，以至于做下这等错事……”
许是想到了换眼的事，他语气越发低沉。
元妩点点头：“我好像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个事。你能和我再说一说其他的吗？”
“你想听什么？”
“就说说我的朋友什么的。”
两人说话间，温席玉掏出了一个小舟状的小型飞行灵器。两人上了灵舟，温席玉御动灵力，催动小舟飞行。
见小舟平稳穿梭在云雾中，他才回过头，接着回答元妩的问题。
“你的朋友？”温席玉想了想，“我和李师弟，还有赵思量赵师弟、孙奇孙师弟、顾云贤顾师弟、妖修游道友……”
元妩反射性地露出吃了苍蝇一样的表情，这个表情让温席玉有些疑惑：“怎么了师妹？我说的不对吗？”
“没有，就是不知为何，忽然有点恶心。”她摇摇头，“没有女修吗？”
温席玉思量几息：“听说你在冗城，遇到一位朝元道宗的徐道友，和你私交甚笃。”
“没别人了？”
温席玉老老实实道：“没了。”
元妩无神的眼珠转了转：“那孟殊呢？我记得有个女修叫孟殊。”
“孟殊？”温席玉古怪地看着她。
“没有这个人吗？”
“有倒是有。不过你是不是记错了，你们两个关系不太好。”
“……是吗？”
“对啊。她和李师弟是同一批进入曜日的，孟师妹一直倾慕李师弟，所以对你很敌视，不少次当众为难你。”
“她倾慕李如斯，敌视我干什么？”
温席玉道：“因为像你这样的女子少之又少，她嫉妒。”
“……”元妩只觉得浑身难受，语气也冷淡了几分，“你这话真怪。”
她不太想和他说话了。
所幸飞舟的速度极快，没过多久就到达了目的地。两人沉默着从飞舟上下来，温席玉领着她去纪如淮的凌云殿。
其间路过弟子们练习的广场，不少人见到二人都主动打招呼。此起彼伏的声音总算让元妩有了些许真实感。
然而下一秒，几名弟子的小声议论就打破了她的期待。
“是元师姐！”
“元师姐真美啊！曜日第一美女实至名归！”
“和温师兄天生一对嘻嘻！”
“笑死，上次见到阵峰的，还好意思吹捧他们那个孟师姐！不如我们元师姐一根头发丝！”
元妩：“……”虽然没听到一句坏话，但不知为何并不高兴，反而觉得浑身难受。
她更愿意被人骂剑峰之耻……等等？！什么是剑峰之耻？
脑中似有一道灵光闪过，却又如流星般转瞬湮灭。
“师妹、师妹？”温席玉的声音重新响起，“我们到了。”
元妩从怔忪中回过神：“啊，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