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该说什么好呢？

能说什么好呢？

看着徐琳彻底闭上眼, 元妩背靠着一棵树，疲惫的身体也渐渐滑落在地。

虽然很想对徐琳和徐琅的故事做出些许评价，但她头脑已然被冗杂的思绪填满, 无力再思考这件事本身了。

她呼吸着，胸口起伏。逸散的灵气随着规律的吐纳被吸收到她的身体里, 随着一点点的积累, 元妩感受到自己体内的力量再次变得充盈。

常年苦修，让她身体已经习惯了自动运转功法。元妩吐出一口浊气, 一边等待着灵力恢复，一边想着徐琳刚刚说的话。

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她和徐琅应该是朋友？

元妩皱眉。难道徐琳也和温席玉一样, 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真相？

可回忆原著, 元妩确信原著中没有出现任何关于徐家姐妹的剧情。

她从储物空间中拿出留影石。这就是从徐琳那里得到的那颗。

像抛硬币那样将留影石抛起，又让它落在手心。紫色的留影石在手上映出淡紫色的梦幻光影。

或许……从这颗留影石上能找到她想要的答案？

思忖片刻, 元妩朝着掌心的留影石输入了一丝灵力。

不甚清晰的画面瞬间出现在她的眼前。而占据了整个画面的, 是徐琳的身影。

并非夺舍了徐琅的徐琳, 而是真真正正的徐琳。

“什么？”徐琳的表情并不平静, 动作也显示出她内心的挣扎, “你说的是真的？我真的会……像那样……死去？”

随着她的动作, 站在她对面的人出现在留影石的镜头中。那是一个披着黑色衣袍的人，他身材高大健壮, 但光从外表分不出男女。

“当然是真的了。”黑袍人笑了笑。发出的是低沉婉转的女人声音, “你不是看过了吗。”

徐琳警惕道：“修士手段多样,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

女修轻笑起来：“我可没有骗你的理由。况且……你已经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你不同意我这办法，难道是想当矿石的养料？”

“不会的。”徐琳道, “我把这事提前告诉阿琅, 她会帮我的。”

女修摇摇头：“你太天真了。”

她的目光落到院子一侧, 忽地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你喜欢下棋？”

徐琳不知道她问这个做什么, 思量片刻道：“略通一二。”

“我问你，你下棋的时候，会在意棋子想不想被抛弃吗？”

徐琳只觉得这话荒谬：“棋子本是死物，何谈想不想？但我……”

后边这句话只说了一半，她就住了嘴，似乎是在想什么。

画面停住，声音也戛然而止了。

徐琳全程背对着镜头，元妩不知道她是什么表情。但她知道，她动心了。

若没动心，恐怕也不会有接下来的事了。

元妩摩挲着手上这颗留影石，心中思绪万千。

留影石有很多种，徐琳的这颗是提前注入了灵力，凡人也能使用的那种。这种留影石的缺点就是清晰度低，能录制的时间短。

这东西也有伪造的可能，但元妩不觉得徐琳在骗她。至于徐琳为什么要录这东西，恐怕是她也想给自己留个后手。

虽然仅仅只有一小段，但元妩仍能从这一小段的留影中获得许多不得了的信息。

比如那个女人……以及……

有心再看一遍，但现在实在不是纠结留影石的时候。想了想，她重新将留影石放回储物袋。

——一般来讲，元妩会把稍微贵重一些的东西放在系统空间，以免不甚丢失。可最近的事，让她对系统的立场产生了一定怀疑。

是以，元妩很少使用储物空间了。

留影石被装起来，她手上再次变得空空如也，只剩下些许血迹，昭示着刚才发生的战斗有多么激烈。

灵力和体力恢复了三成。元妩站起身，来到徐琳身边。

她的死相算不上安详。当然，也没有十分狰狞。

只是再平常不过的死时神态。

元妩查看了一下她的储物袋，并没有发现特别的东西。储物袋中的东西很平常，都是普通修士会使用的物品。

紧接着，她在一棵树下挖了个大坑。对修士来说，这也不算什么难事，她甚至有余力一边挖坑一边恢复灵力一边神游。等回过神来，坑就挖好了。

她先将吴桃搬到坑底，又去搬徐琳。徐琳不重，被她轻易抱起来。下一秒，她的衣襟里忽地滚落出一个……亮闪闪的铁片？

那铁片顺着徐琳的衣服滚下去，掉在松软的泥土里，无声无息。若不是这铁片很亮，闪到了元妩的眼睛，她还真不一定能立刻发现。

“这是什么？”

元妩将徐琳尸体放回坑中，而后俯下身，好奇地捡起那铁片。

铁片大概有一指长，是银色的，还带着红色的血，上方有一个洞，洞里穿了装饰性的红绳，想必一直是被徐琳挂在脖子上，直到刚刚战斗太激烈才断裂开来。

这铁片很薄，侧边有着不规则的锯齿，看着像是，钥匙？

钥匙？是什么的钥匙？

钥匙也不知道是以什么材质做成的，摸上去似铁非铁，灵力输送到其中如泥牛入海，只能感觉到隐隐的排斥感。

元妩停止输送灵力，又翻找了一遍徐琳的储物空间，却没有找到任何能被这把“钥匙”打开的锁。

徐琳带着把钥匙做什么？

虽然不知道她的用意是什么，但元妩的直觉告诉她，这钥匙是很重要的东西。

否则，以徐琳的性格，也不会把这钥匙系在脖子上。

不，或许不只是重要。

脑中飞速划过一个念头，却又在元妩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悄然溜走。元妩敛下，心中思绪，将钥匙收了起来。

可一收才知道，这钥匙上被下了某种禁制，根本无法被收进储物空间中。

那么是把钥匙塞进系统空间，还是随身带着？

元妩选择了后者。

她将钥匙妥善放好，这才又填上了双人合葬的墓坑，也算履行了和徐琳的约定。

做完这一切，天已经快亮了。

她们这一战打了许久，又是剑气又是灵爆又是肉搏，弄得声势浩大，也不知吸引了多少人来查看情况。

她服用了丹药，又给自己粗浅包扎了一番，灵力也恢复了不少，倒也不惧不轨之徒。

只是不怕麻烦不意味着要主动找麻烦。为今之计，还是走为上策。不过嘛……

元妩站起身。受伤不会影响她的行动能力，她飞快地走着，直至一道红色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她的神色才倏然一变，动作也变得迟缓起来。

游星臣正百无聊赖地在那条小河边打水漂。石头没入河中，激起阵阵涟漪。

注意到她的到来，游星臣回过神，看着她一瘸一拐的样子，挑了挑眉：“怎么？受伤了？”

元妩苦笑一声：“大意了。”

随即，应景地吐出一口血来。

游星臣眸色更深，殷切地朝她走去。元妩眼皮微垂，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朝他伸出一只手。

“游星臣，快来扶我一把。”

游星臣目光一亮，不疑有他，走上前去，正好扶住她，支撑她的身体，没让她倒下。而在这一瞬间，他宽大的袖子中，露出一点寒芒。

“你——”

一句话只说了个“你”字，游星臣双眼猛然因震惊而睁大，手中东西一时握不住，无力地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我？”

元妩的眉宇间染上笑意。她的右手，正紧紧攥着那把袖里剑，而袖里剑的剑锋，借助袖子的遮挡，毫无阻拦地刺入了游星臣的背心。

她松开手，任由游星臣的身躯跌落在地。

“你知道我是谁了。”元妩蹲下身体，与游星臣平视，“对吧？”

在刚刚看到他的一瞬间，元妩就知道，他认出她了。

因为游星臣露出了那样兴奋、那样恶意满满、如同猫捉老鼠一样的目光。

他为她想好了死法——在她放松下来的一瞬间，用他那把专门偷袭的小刀杀死她，而后在她不敢置信的目光中轻言细语、慢条斯理地吐出一切。

——我认出你了，元妩。

——去死吧，元妩。

这就是游星臣为她设计的剧本。

不过很可惜，游星臣或许在脑海中想象出了她惊慌失措的模样，但他绝对没想到，她也有一把专门用来偷袭的剑。

这把剑上还有徐琳未干的鲜血。

迎着她嘲弄的目光，游星臣目眦欲裂，用尽平生力气，低声吐出两个字来。

元妩高声大笑，点点头却又摇摇头。

“看来你只记得一次。”她轻声说完，慢慢站起身，抽出剑，“不过另一次，已经不重要了。”

剑锋毫无阻拦地刺入他的喉咙，雪白的脖颈染上了红梅一般的血色，血液顺着锁骨缓缓流下。

也顺着她的剑流下。

怎么想，也是她的剧本更具美感一些。

毕竟死亡这东西，只有落在别人身上的时候，才是美的。

“对吧？游道友？”

元妩转过身。

几丈外的林木繁茂处，一道矮矮的身影伫立于风中。晨风吹动她的衣角，轻柔地拂过她的面容。

她目睹了全过程。虽然没听到两人的对话，但亲眼见证了两人的互相背刺。

心情说不上是激动，还是其他的什么。

“你杀了他。”游紫君努力保持着冷静，走到元妩面前，“你该如何和我母亲交代？”

“我不需要和谁交代。”元妩道，“如果没有任何目击证人的话。”

游紫君心头一动。她之前觉得自己和厄都的实力不相上下，现在却没这种想法了。

若要打起来，恐怕是一场恶战。

她只觉得嗓子干涩：“我不会和母亲说的。我恨游星臣。”

她也确实没必要为了不和的兄长，得罪厄都和魔域。

元妩笑起来。她将沾了血的袖里剑塞到游紫君手中。

“我知道你恨他。”她说。那低沉的声音如同来自最阴暗的深渊：“所以，我特地给你留了一口气。”

“现在，动手吧。”

游紫君目光不受控制地偏移到游星臣的身上。到底有没有剩一口气呢，她不知道。

元妩后退一步，静静地看着她的动作。游紫君只觉得手中的袖里剑是那么的冰冷而灼人。

动手吧。

有一个声音叫嚣着。

游紫君鬼使神差般走上前。锋利的袖里剑弹射而出，只一下就割掉了那颗头颅。

一股说不上来的悲意涌上心头，然而紧接着，就被狂喜所冲淡了。耳边传来刺耳的嗡鸣，那大概是血液上涌的声音。

游紫君听到身后传来轻轻的掌声。

“游少主。”伴着掌声，元妩淡淡道，“现在，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