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垂坠白山悲,镜湖颠倒金鱼飞◎
要让她来评价的话, 司岫白的演技实属上等。
让自己操控的傀儡伪装成自己做坏事,使众人下意识地把他的嫌疑排除;故意将元妩引离众人,想趁她不注意杀掉她, 一击不成后抢先道歉,将此事包装成意外;加固封印时偷梁换柱、贼喊捉贼, 让傀儡待在自己的位置, 自己则偷偷在湖边埋伏孟殊……
这一连串的操作十分犀利,成功糊弄了众人。
但糊弄不了元妩。
毕竟只有卧底最了解卧底。
至于为什么她了解司岫白而司岫白不了解她, 那当然是因为她是个反复横跳的卧底啦哈哈哈哈哈。
元妩艰难地笑了两声。虽然她是胜了,但也是惨胜。
她用的功法是当卧底时学到的秘法, 也是这么多年唯一享受到的员工福利。
功法叫《龟息诀》, 听名字就知道,是教人装死的。
实际上, 她差一点就不是装死而是真死了。如果她闪得慢了那么一秒, 现在被捅了个对穿躺在地上的就是她了。
身上的伤还在痛, 伤口处传来奇怪的焦糊味道, 闻着让人有些反胃。但心腹大患已然解决, 元妩也不太在意身上的伤, 只揉了揉额头,来到阵石旁边。
现在阵石只剩一小点竖在湖中, 看起来随时会倒下。若是被它掉出来, 那这么久的努力便都付诸东流了。
元妩忍着疼痛蹲下身, 手指摸上阵石顶端,指尖传来有些凹凸不平的粗糙触感。这阵石居然是金属质地, 摸起来冰冰凉凉的。
而阵石正下方的湖中, 正沉睡着一位黑衣青年。
透过清澈的湖水, 能窥探到他的样貌。
他容貌俊美妖异, 面色苍白阴郁,额角左侧生长着鲜红的花朵纹路,正紧闭双眼,双手交叉在腹部,墨色长发披散,连同身上黑色衣袍一起在水中游曳。
“云重危……”元妩喃喃自语。
这个她的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虽然长得美,但却是个不折不扣、动不动就要屠灭苍生的人渣。
从职场角度讲,他也不是个好上司。原著中,就曾经描写他掳走陆思弦后将她软禁在云下天,陆思弦绝食抵抗,云重危心情不好随手杀了来找他汇报任务的下属。
虽然说他手底下的魔修也不是什么好人,但也说明跟着这么一位喜怒无常、任人唯亲的上司,真的不是什么好选择。
当然,她师尊纪如淮也不是好人,和云重危是一对卧龙凤雏,迷惑操作也不少。只是她现在还没法把纪如淮撸下去,就只能这么忍着了。
不过,她动弹不了纪如淮,但现在云重危就是拔了牙的老虎,安排他那不是轻轻松松。
呵呵,貌美人渣就好好当睡美人吧,别出来祸害她和思弦了。
这么想着,手腕微微用力,正欲将阵石按下去,却忽然感受到一阵强烈的魔气。这层魔气来得是如此突然且剧烈,将周围的湖水掀起层层波纹,狠狠地冲击着她的心神。
周围光符白光大盛,似是在拼命抵抗着什么。元妩本就受了重伤,在这魔气冲击下只能勉强保持理智,身体却承受不住,又是一口血吐了出来。
平静的碧湖被冲击得波光粼粼,周围刮起了奇怪的风。原本晴朗的天不知何时变得阴云密布,给湖水笼罩上一层可怖的阴影。
咔嚓咔嚓的细碎声音再次响起。
最原始的法阵正在破碎,而后布下的封绝大阵飘飘荡荡,似乎随时都会被冲垮。元妩抵御着那深渊般深不可测的魔气冲击,俯身支撑在湖面上,一只手死死地按住锥石。
沉睡于湖底的云重危神态安然,仿佛那恐怖的魔气不是他发出来的一样。可是元妩知道,他正在挣脱。
他要醒了!
下一刻,更强大的魔气席卷而来。元妩握住白色锥石的那只手微微僵硬……不,不只是那只手,她浑身都紧绷起来,用尽全身力气不让自己发出叫喊。
湖底下的人缓缓睁开双眼,与她四目相对。
他有血红色的竖瞳。那不像是人类的眼睛,那双眼中没有人类的情绪,只满溢着森森恶意。配合他那张苍白的脸,更如同地狱中爬上来的恶鬼,让人心神俱寒。
霎时间,元妩寒毛卓竖,如同被某种冷血动物盯上了一般头皮发麻。她握住那块摇摇欲坠的阵石,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
是不放,还是……放?
那一瞬间,时间都放缓了脚步。元妩心中闪过无数构想猜测,短短几息间便果断做了决定。她将阵石一拔,那本就不稳固的阵石被她轻松拔出来,周围光符顿时化作灵雾消散在空中。
几乎是同时,滔天的魔气冲天而起,将她冲飞几丈远。元妩艰难地停在湖面上稳住身形,一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湖中央,脸上神色变幻,最后定格在欣喜之上。
考验她演技的时刻到了。而云重危,便是主考官。
只是这次,考试不及格的惩罚会是……死。
元妩不想死。
因此她决定编造一个能让自己活下去的谎言。
昂起头,目光饱含仰慕地看着那魔气之柱。浓郁魔气产生的黑雾几乎污染了澄澈的天空,让天空也变得阴郁可怖起来。
在这黑雾之中,云重危缓缓落在水面上,如同一只优雅且危险的黑色蜻蜓。他半睁着眼,视线漫不经心地扫过司岫白的尸体,最后停留在元妩身上。
那目光太过淡漠,就像是在看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
“属下恭迎尊主!!”
元妩行了个魔域礼仪,神态恭敬。
阵石已经封不住云重危了。她又受了重伤,灵力可以说近乎没有,就算勉强和云重危打擂台,也必然失败。
倒不如将错就错,将放了云重危的功劳揽成自己的。反正云重危应当只知道有人拔阵石,但没看见具体动手的是谁。
“哦?”听了她的话,云重危眯起眼,静静地看着她,“你是谁的人?”
“属下是岐州夜岐魔君麾下,代号厄都。”
“厄、都。”云重危轻轻咀嚼着这两个字,目光再次意味深长地划过司岫白的尸体。
“启禀尊主,此人乃是玉照弟子,多次阻挠属下……”
话还没说完,便被云重危打断:“好了,蝼蚁的事莫要再提。本尊问你什么,你答什么便是。”
元妩低头恭敬应是。
“本尊被封印多少年了?”
“回尊主,已有一千两百一十三年。”
这个数字似乎有些过于漫长了。连云重危也顿了顿,才接着问道:“你穿的是曜日的衣服。你是谁的弟子?”
“……回尊主,是纪如淮。”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云重危目光猛然锋利起来,那其中的戾气几乎要将其他所有情绪都淹没:“纪如淮?!”
他和纪如淮是死对头,无论是以前还是以后。
“纪如淮已将弟子收作真传、信任非常,只要尊主一声令下,属下便叛出曜日,为尊主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云重危赤色眼睛冷冷地看着她,没说话。元妩不敢抬头去看他的神色,也不敢擅自接话,在这样沉重的压迫下,眨眼间冷汗便将背后浸湿。
终于,他开口了。
“你能成为纪如淮的弟子,倒也有点本事。且你放了本尊,倒也算大功一件。”
元妩额角冷汗滑落。
“你是要和本尊回魔域呢,还是留在曜日呢。”
这实在是一道送命题。元妩不想去魔域给黑心老板打工;但她可不知道,她表现出对曜日的留恋后,云重危会不会暴怒杀了她。
原著里云重危就是喜怒无常、唯我独尊的性格,即使对女主也说不上贴心,更别提对她这个女配了。
但她……真不想去魔域。
跟在云重危身边,那可是随时有嘎掉的风险。
元妩深吸一口气,伏倒在地:“属下愿供尊主驱使!只是属下人微力薄……”
“你的意思是,想留在曜日?”云重危眼皮一掀,语气不辨喜怒。
元妩坚定一拜,语气铿锵有力:“属下愿成为尊主的耳目!!”
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赌对。因为云重危再次沉默了。
周遭一片安静,元妩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那么轻,那么重。被冷汗浸湿的衣料粘在腹部的伤口处,催生沙哑的痛感,湖面倒映出她被划了道小伤口的脸。
“好。”云重危道,“那你便暂时留在纪如淮身边吧。”
元妩松了口气。
她可以继续当她的二五仔卧底了。只是顶头上司从夜岐变成了云重危。
这究竟是一件坏事,还是没有那么坏的坏事?
总之不是什么好事就对了。
神色微松,却见云重危神色一厉,眉宇皱起,那双眼露出凛冽恶意来。
他轻轻挥手,魔气随他控制,一窝蜂地朝他涌去,形成一道黑色浪潮,随后飞快朝着元妩的方向袭来。
元妩猛然抬起头,却已来不及躲开那袭击,只能硬生生吃了这一下,身体犹如断了线的风筝般砸在远处的湖中,而后又满满沉入湖底。
见到的最后光景,便是云重危御使魔气冲向天空,而后视线便被水光覆盖……
逐渐下沉,下沉。
她已经失去对身体的掌控,连同最基本的凫水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由自己被温柔的湖水包裹,连同意识一起沉入湖的最深处。
下沉,下沉。
说不清沉了多久。
或许是一盏茶,或许是一炷香。
原本黑暗的湖中豁然明亮,脚也踏上了厚重的土地。元妩已经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微微睁开双眼,惊疑不定地看着前方。
粼粼的光芒闪耀,她站在一片沙滩上,周围长着一簇簇摇曳的未知品种的绿色植物。向上看,天也透着美丽的波光,没有日月和明星;再环视四周,一只只美丽的金鱼像金红的小鸟一样,拖着飘逸的尾巴,在空中游曳飞舞。
“金鱼在……飞?”
元妩抬起手,便有一只金鱼脱离了队伍,凑到她面前轻轻亲吻她的手指,给她带来些微痒意。
却听身后空灵女声传来,飘渺无一丝情绪。
“非是金鱼飞舞,皆因你我身在水中。”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