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枉她动手时，刻意留下了他的丹田。◎

草木混合着泥土的气味争先恐后地钻入鼻中。灵力风暴逐渐成形, 向着沉蛇席卷而去。

沉蛇面容沉静，虽诧异于她竟有如此招式，但脸上还是带着自信的笑容。他挑衅似地看了元妩一眼, 而后伸出一只手。

转瞬间，那气势惊人的灵力风暴, 就像没了气的气球一般飞速瘪了下来, 一场危机消弭于无形。

“你忘了我说的吗？”沉蛇慢慢收回那只苍白的手，“这是我的领域, 我能操控其中的一切。你的一切反抗都是徒劳无功的。”

厄都沉默下来。沉蛇说的没错，在他的道域里, 他就是唯一的神灵。

不过, 调动“道”了力量并非那么简单，沉蛇使用这番伟力, 自然也要付出代价。

目前还看不出来, 但照这样下去, 他也撑不了多久。想必沉蛇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比她清楚, 不出意外, 他选择的方案应该是……速战速决！

这四个字突兀地涌现在厄都的脑海。在这一瞬间, 她恍惚了一瞬，左手忽然不受控制抽出藏在右边袖中的短匕首, 猛地朝自己的面门刺来。

但下一刻, 她又清醒过来, 恢复了对左手的控制，倏然止住这致命的一击。匕首堪堪停住, 那锋利的刀尖已然吻上她的眉心, 在她眉间留下一道细小的红色伤口。

若再晚一瞬, 这刀尖就要送入她眉中了。

厄都控制着自己的左手挪开, 动作十分僵硬。她的手不听她的使唤，仿佛手中自有另一种力与她的意志抗衡。

一番动作下来，厄都脸上已盖上一层薄汗。

见她这般艰难，沉蛇阴恻恻地笑了：“看来你这少尊主也不过如此啊。”

厄都满头是汗，却仍是冷冷地讥笑道：“我这不过如此的少尊主，也能逼沉蛇魔君使出道域，大概也不是一无是处吧。”

“又或者说。”她眉眼扬起，“一无是处的不是我，是魔君。”

“你！！”有被她这番话内涵道，沉蛇气不打一处来，当即不管三七二十一，杀招尽出，花叶齐发。

厄都不是很怕死。

因为她清楚，这个自己只是一个分/身而已。她死了，虽然不太好办，并且本体那边也会受反噬，但这种“死”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消亡。

若到了危机时刻，她自当牺牲自己，谋求更好的出路。

不过，能不死还是别死比较好。她要当场死在这，厄都这个马甲也用不了了。

这么一想，她身上又来了几分力气，一边躲避着沉蛇的攻击，一边观察着四周，想要找到有没有什么破绽。

从命江那里继承的记忆中，并没有“道域”的破解之法。

毕竟，能让分神期展开道域的人，大概率也是分神期及以上。这些人也有自己的道域，到时候两方硬拼对“道”的掌握即可，用不上什么破解之法。

而没到分神期的人，就算没有道域也大概率活不下来，就更用不上破解方法了。

厄都狠狠地皱起眉。

她仔细观察了一番周围的情况，却没有发现任何破绽。尤其是道域边界处的结界，看着只是薄薄的一层，却坚硬无比，凭她现在的水平，根本无法用蛮力突破。

或许，本体可以？

可是本体远在千里之外。且不说她能不能来这边支援她，便是能，她也等不到了。

嘶，这样看来，从沉蛇展开道域的那一刻，她就踏入了一个死局啊。

厄都眉头紧锁。沉蛇连续的攻击让她应接不暇。由于长时间的精神紧绷，以及身体和神魂间的境界不匹配问题，她已经出现了身体跟不上意识的情况。

该如何是好呢？

然而实际上，站在她对面的沉蛇也并不轻松。

尤其是见到她虽然有些疲惫，但却还有余力躲闪甚至进攻，沉蛇更是急切，心中更是升起浓浓的忌惮之意。

他一个养尊处优的老牌魔君，居然被一个小丫头片子牵制了这么久，更让他自觉颜面无光。

不行，要快点！！

他心里发狠，魔气倾巢而出。随着他的控制，道域内所有灵气都化作利剑，朝厄都袭去。

但还不够。沉蛇想着，索性一咬牙，再次调动道域。于是在这方寸之地响起一阵又一阵的爆炸声。

这爆炸的威力是如此之大，炸得泥土与花瓣飞溅，连沉蛇的衣袍都不可避免地沾上了脏污。

土地像被犁了一遍一般，原本就凋落的花草更是被连根拔起。

爆炸的余波尚未散去，便听闻一声怒喝。紧接着，一道人影冲出爆炸的正中，一剑朝他劈来。

“这都没死！”

沉蛇不由得睁大眼。

“你还没死，我又怎么会死呢？”厄都冷笑一声，“放心好了，你必须比我先死。”

就算今天她死在这道域中了，但本体还活着。沉蛇这番作为，云重危饶不了他，可不就是沉蛇比本体先死吗！

但这话听在沉蛇耳中，便附带了浓浓的挑衅意味。他勃然大怒道：“大言不惭！”

紧接着，厄都左手手指微不可察地动了动，掌心灵力不自然地涌动汇聚，再度朝她自己的心口处拍去。

至于为什么不控制右手，那自然是因为她右手是常用手，一直保持着灵力运转，不太好控制。

控制这种意志坚强的人，并没有沉蛇嘴上说的那么简单。若非刚才那场灵爆炸伤了她，在厄都早有防备的情况下，沉蛇也难以得手。

这次厄都似是完全没有防备，一掌朝自己心口拍去，而后陡然吐出一口血来。

“你、你……”她拄着剑半跪着，实际上已气若游丝。厄都双目赤红，眼中的怨恨和不甘几乎要化作实体。

沉蛇勾起唇角，走近了些，想要近距离观赏她这幅不甘的落败模样。

“你什么？”他故意问道，“是想诅咒我？”

却见厄都嘴唇嗫嚅了下，似乎想说什么。

“你说什么？”沉蛇蹙起眉，想再凑近点，可就在那一刹那，他心中警铃大作，想也不想地飞速后退。

然而终究是晚了一步。下一秒，原本还奄奄一息的厄都猛然暴起并化掌为拳，在拳上依附了十成十的力量，愤然一击。

柔软的腹部被这一拳穿透。沉蛇本就不修体术，又毫无防备，直直吐出一口血来。

这还没完，拳头击穿他腹部的刹那，厄都强忍着脱力的疲惫和身上各处传来的钝痛，又催动拳上灵力震动，形成了小型的灵爆。

她敢肯定，沉蛇在她这一击下绝对无法存活。

也正因如此，她才选择赌一赌。

随着沉蛇被她击中，厄都能够感觉到，周边的窥探气息逐渐变弱，最后趋于消失。

道域，解除了。

但她没有掉以轻心，拳上灵力也没有收回，反而又在沉蛇身上补了几下。

这下两人立场对调，气若游丝的变成沉蛇了。他还不敢相信自己落败的事实，质问道：“怎么可能，你明明，你明明……”

“怎么不可能？”厄都垂下眼，忽然恶意满满道，“你以为司岫白是怎么被我干掉的？”

不就是她装死，然后趁机偷袭吗！

只是没想到，这沉蛇不愧是司岫白的老师，都没有补刀的习惯啊。

明明知道自己是道域中唯一的弱点，居然还兴致勃勃地想听她的“临终遗言”，导致了最终的死局。

沉蛇明白了什么。他咬着牙，一双酷似蛇的眼眸看着她，恨声道：“就算你杀了我又如何，尊主一定会为我报仇！”

厄都神色莫名地看着他。

沉蛇在她的眼神中，读到了某种不妙的信息。他头皮发麻，正欲再说什么，忽地听到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解决了吗？”

厄都回过神，恭敬行礼：“师尊，沉蛇已伏诛。”

随着她的动作，云重危自暗处现出身形来。他穿着一身黑衣，长发披散，赤红的眼眸被月色镀上一层冷调的光。

沉蛇心神巨震，不由道：“尊主……”

却见云重危厌烦地瞥了他一眼，自顾自回头走了：“把这里处理好。”

厄都低眉敛目：“是。”

“尊主！”沉蛇不敢置信地仰起头，拼命想要站起身。然而每次刚爬起来，便又因脱力而轰然倒下，看得厄都都有些于心不忍了。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沉蛇无能狂怒，“是不是你！”

“我连打你都赔了自己半条命，可没本事左右师尊的决定。”厄都怜悯地看着他，“若不是师尊的决定，我才不多管闲事和你打呢。”

闻言，沉蛇更是深受打击，一个劲儿地喃喃自语：“为什么，为什么……”

厄都眸光微闪，小心地蹲下身，一边防备着沉蛇的袭击，一边小声道：“尊主他从来没信任过你啊。”

她这次称呼云重危为“尊主”而不是“师尊”。

“你胡说！”

“胡没胡说你比我清楚。”厄都弯起唇角，“几位老牌魔君中，尊主不是最疏远你吗……包括这次，也是尊主忌惮你，才派我杀你。”

说话间，她隐蔽地伸出右手，弹了弹指甲。一些藏在指甲缝中的细小绿色粉末随着她的动作四散开来。

沉蛇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

厄都收回手站起身，同情地看着他：“是与不是，你一问便知。”

沉蛇眼睛睁大，露出眼白中可怕的血丝来。他恍然醒悟般，大叫道：“没错！我要见尊主！”

厄都满意地笑了。她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快走几步，找到眉头紧锁的云重危：“师尊！他一直嚷着见您。”

“见我？”云重危反问了一句。

“是的，还说有事要和您讲。”

云重危迟疑了一瞬，但还是去了。

沉蛇都被打成了病猫，马上要死了，他这时候不去，倒像是他怕了他。

就这样自大又自负地想着，他朝着沉蛇的方向走去，而后居高临下地站在半只脚踏入死亡怀抱的沉蛇面前。

厄都见到这一幕，御动灵力飞快朝远处跑去。

她心脉挨了自己一下，虽说是早有准备用灵力护住了，但也让她伤得不轻。加上沉蛇的攻击，她现在身上哪儿哪儿都疼，能动作全凭一股气。

不过，身上愈是疼痛，心中愈是畅快。她越跑越远，一直跑到云重危的寝殿门口，在那附近的长廊处遇见了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的周富贵。

周富贵一见她，顿时一惊：“这伤？你……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厄都推了他一把，示意他往里躲躲。

周富贵不情不愿地挪着肥胖的身体，嘟囔道：“神神秘秘的，干什……”

一句话还没说完，便听“轰！！”的一声。

狂暴的灵气惊震，嗡鸣声几乎将人的鼓膜震破。那代表毁灭的白光席卷了天地，在这样强的能量下，一切景物都扭曲重组，又被灵力所吞噬。

花园小路上的鹅卵石被灵爆掀起，狠狠地拍打在周富贵的肚子上。泥土和草屑也被赋予了能量，打得人脸生疼。

也幸亏二人站得远，除了被砸也没受什么伤。

这灵爆持续了半盏茶的时间方才停息。白光渐渐消散，狼藉不堪的现场映入二人目中。

这座美丽的花园本就在厄都二人的战斗中毁得差不多了，现在更是遭了难，被灵爆夷为平地。边缘稀稀拉拉倒着几个魔修，都在这冲击下受了伤，有的甚至昏了过去。

而在更接近爆炸中心的位置，躺着的便是尸体了。

残肢断臂随处可见，连泥土都掺了血，放眼望去，状况之惨烈让人胆寒。

周富贵下巴都要被惊掉了。他下意识地看向了厄都：“怎、怎么了这是？”

厄都咳出一口血：“还能怎么，沉蛇自爆了呗。”

“自爆？！”

周富贵倒吸一口凉气。

生灵死后进入轮回，死亡与诞生，是一个世界最原始的规律。

然而，自爆的修士元神自会散于天地间，不入轮回。即使勉强保留了部分元神，也是痴傻命格。

修士们忌讳这个，若非深仇大恨，绝不会自爆。毕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

周富贵看着远方。厄都二人打了一夜，如今天际已经浮出鱼肚白，夜空也逐渐化为一种浅淡的蓝色。

他愣愣地想着，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颤声问道：“那，尊主他……”

“死不了。”厄都又吐了口血，颇有些幸灾乐祸，“不过……恐怕也不好受吧。”

只是没想到进展这么顺利，在她的暗示以及药物的作用下，沉蛇真的自爆了。

不枉她动手时，刻意留下了他的丹田。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