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未来胜利者的仁慈和宽容◎

元妩摘下帷帽, 露出那张面具来。

不是从系统那里得到的面具，而是一张平平无奇、没有任何图案的普通面具。

而徐琳站在她面前，一张冷清如月的脸上绽放出坚定的光辉。

两人在黑暗中相对而立, 不同的打扮、不同的身份，目光中却流露出同样的势在必得。

一定要杀了她。两人同时想道。

事到如今, 已经没了任何转圜的余地。

一阵微风拂过, 吹动两人的衣角。仅仅是这样站立、对视，而后在目光相接的一刹那, 两人同时动作！

磅礴的剑气喷涌而出，正对上徐琳捏出的法诀。原本的徐琅习惯用刀战斗, 徐琳身上也佩刀, 然而这刀却大部分时候都是摆设，真正的对敌手段却是威力强大, 防不胜防的灵诀。

“嘭！！！”

灵力被压缩成一个巴掌大的小球, 又在徐琳的御使下爆开。周围树木在剑气和灵力的摧残下倒了一排, 只留下片片狼藉。

连续的灵爆让元妩躲无可躲。当然, 她也不是一味躲避的人。冲天剑气蔓延, 从正中将巨大的灵气压缩球切成两半, 发出两声巨大的轰鸣，其间产生的冲击波仿佛要将周围一切都碾碎。

元妩借着冲击的力倒飞出去, 轻盈地落在一棵逃过一劫的树上, 身体下蹲做出蓄势待发的姿势, 一边扬起一个笑容：“许久不见，徐道友有了长进呢。”

还是说, 在无道雪山时, 徐琳一直在藏拙？

啊……无所谓了。

徐琳站在原地, 眼中划过一抹暗色。她看着元妩的方向, 冷冷道：“许久不见？你究竟是谁？”

之前没有注意，只以为她是元妩。徐琳心中有鬼，一直盘算着如何干掉她，自然没注意到一些细节。

如今反应过来，细细一想，才发现不对。她和“元妩”也称不上好久不见，毕竟不久前才在仙域到妖域的飞舟上见过……

况且，从衣着风格上来讲，这两人也完全不相似。只是身形太像，说话的语气也像，才让徐琳先入为主以为她就是“元妩”。

可若不是的话，她面前的这个“元妩”是谁？又或者说，带队曜日进入秘境的那个“元妩”是谁？

徐琳后退一步，心中升起种种可怕的猜想。是不是这两人也同她和徐琅一样，互换了身体？不……不对。不应该。

徐琳脸上神色变换，元妩却只是笑了笑，随意道：“徐道友真是贵人多忘事。我们好歹曾经也同生共死过，徐道友居然还问我是谁？”

她勾起嘴角，目光扫过雪亮的长剑：“徐道友忘了我，总不会忘了徐琅吧？”

这个名字仿佛触碰了不该碰的禁忌开关，立刻让本来有些犹疑的徐琳打起了精神。

没错，徐琅是她的软肋，是她的死穴，是她不为人所知的秘密。

面前的人是谁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个人知道了她的秘密，她必须死！

徐琳眼中陡然爆发出亮光，眉宇间更是多了一抹坚毅之色。她咬了咬牙，双指并拢至身前。

随着法诀被调动，她身体之外的灵气隐隐震动起来，发出一种令人烦躁又郁闷的“嗡嗡”声。

一般而言，最低阶的道修只能调动自己体内的灵力。而对于逸散在自然中的灵气，他们可以吸收、可以感应，却无法如臂指使般调用。

徐琳能以金丹期的修为沟通天地、调动天地灵气，足以说明她的天赋。不过，这样恐怖的天赋究竟是徐琳的呢，还是徐琅的呢？

事到如今，谁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元妩食指敲了敲剑柄。或许是徐琳的杀气和战意太盛，她的玄乌剑也发出阵阵嗡鸣。

渴望战斗，渴望鲜血，它仿佛在抱怨着。元妩握住它的剑柄，冰凉的触感让她浑身战栗。

下一刻，她的剑意如蛛网般蔓出，夹杂着风属性的灵力和锋利的剑气，最终形成铺天盖地的风暴，缓缓在她身后凝结。

风是狂暴和摧毁，而剑是锋利和坚韧。当她的意志与风交织在一起，必将形成恐怖的剑芒风暴。

这就是，她的杀招！

两位堪称天骄的修士在狂风中对视，战斗一触即发。

元妩想起许久以前，在黑暗的洞穴中，她就是与徐琅针锋相对。那场战斗是她胜了。

如今，在同样漆黑的森林中，她又与徐琳狭路相逢。

终于，两人动了！

分不清是谁先谁后，总之几乎是同时，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冲上对方，下一秒，剑与灵气碰撞在一处，发出“锵锵”的击打声。

徐琳的功底极为扎实，战斗经验的毫不欠缺。在元妩的角度，能将她手上的伤口和老茧收入眼底。

——这是苦修的证明。

沟通天地灵气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无数次的体悟和练习，无数次的失败和受伤，没有这一切，任是天赋再好也不会得到认可。

能做到这般的徐琳，本身就不是泛泛之辈。

元妩一剑推开徐琳的攻击，弯身朝她腹部攻去。徐琳眼疾手快地挡住，眼中露出一点寒光，而后反应极快地反手一击，成功撕掉了元妩的一片衣角。

衣角被灵气粉碎，瞬间化作碎布片消失在了空气中。元妩的小臂受到了一些波及，隐隐渗出一点血迹。

元妩像没感受到疼痛一般，借力踹上她胸口，玄乌剑高举，朝着徐琳头部刺去。徐琳侧头险险躲过，却被削去耳尖，鲜血顺着耳部蜿蜒流下，给她洁白的脸上增添了几分肃杀。

下一个瞬息，元妩便被徐琳拍飞出去，撞到一棵树上，直直撞断了树干。然而她脸上没有丝毫失落，竟露出一个笑容来。

“不好！！”

徐琳瞳孔一缩，显然意识到了什么。只见她身后一缕针尖大的剑气，正混在周围混乱的风暴之中，趁她放松警惕的那一瞬朝她刺去，速度之快竟超过元妩之前所展示的速度。

从一开始，元妩就隐藏了自己剑气速度的信息，就是要让徐琳认为她招式速度慢，方便浑水摸鱼！

现在，徐琳已然意识到她奸诈的计策。然而已经晚了。那针芒大小的剑气已超乎人想象的速度朝她刺去，而后……

剑气刺入血肉的声音响起，元妩的笑容却猛然一顿，而后凝固在脸上。

在剑气即将杀死徐琳的一刹那，一道身影倏地从侧边冲过来，竟替徐琳挡了这致命的一击。

来者，正是徐琳的师妹吴桃。

此时，她腹部中了这一下，当场瘫倒在地，身上沾了松软的泥土和腐败的落叶。

徐琳扶住她，表情满是震惊和悲恸。

元妩撑着被她撞倒的大树，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一边小心地恢复着灵力，一边眯眼看着面前这一幕。

吴桃活不成了，她知道。

这一招，是她从烬融那儿学来的。将灵力封入剑气当中，一旦剑气刺入体内，灵力便也随之进入身体，破坏体内器官。因不太方便把控，这招一般被她当成杀手锏使用。

没想到这杀手锏第一次用，就误伤了别人……

元妩有些抱歉。

不过敌人就是敌人，若再给她一次机会，她还是会发出这根“致命小剑”。

而徐琳，大概比元妩还要震惊。她抱着吴桃，一时间竟忽略了虎视眈眈的元妩，只嗫嚅着，却说不出话来。

元妩无疑是个极有武德的对手。见此，她非但没有趁人之危，反倒坐在一旁倒在地上的树干上，静静地看着那两人。

或许趁他病要他命是最理智的选择。但元妩有胜利的信心——那么给这两人一个告别的时间，就是未来胜利者的仁慈和宽容了。

剑气风暴和狂暴灵气已经散去，周围只余一地狼藉。被席卷到天空的树叶慢慢落下，如同下了一场绿色的雨。

一片树叶在随风翻滚，元妩用剑去戳，却一不小心没收住力，将树叶斩成两段。她讪讪地收回手，便听不远处徐琳道：“我不是徐琅。”

元妩略一挑眉，朝着那边望去。

“我不是你的徐师姐，只是占据了她身份的卑鄙小人。”

徐琳从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是正当的。时至今日，她仍旧在唾弃自己、鄙夷自己。

吴桃微笑：“我知道的。”

她与徐琅，或者说从前的徐琅不是很熟悉。在路上偶尔撞见过几面，只知道，那是一位太过骄傲，以至于看不见一切阴暗角落的师姐。

而她的徐师姐呢，虽然也装出骄傲的样子，甚至演技好到骗过了所有人，但天赋不好、杂役出身的吴桃，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不同。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是徐师姐，捡起了她这块灰蒙蒙的石头，还试图将她雕琢成美玉；也是徐师姐，为天赋差的弟子们改良功法、寻求出路。

是黑是白，又有什么差异呢？自始至终，她所尊敬的徐师姐都是她。

五脏六腑被狂暴的灵力冲击，如同撕裂一般疼痛。吴桃气若游丝，连呼吸都已经不顺畅了，身体也渐渐失去了力气。

纵然徐琳将身上带着的所有伤药都塞进她嘴里，吴桃也再没有说出一句话。

徐琳痛哭起来。

像她这样的人，本是不该哭的。

哭是懦弱，哭是认输。杀掉妹妹，杀掉父亲，杀掉自己。徐琳的眼里没有泪水，只有蓬勃的恨意。

可人类，从来就是无法控制泪水的生物。

元妩站起身。

“好了，徐大小姐。哭够了没？”

徐琳沉默地将尸体放在远处，确认不会被战斗的余波波及到，这才转过身。

她的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如果我死了，请将我与她葬在一处。”

“哦？”

“你不是会替人申冤的性格。”徐琳看着元妩，“我妹妹一定是与你交换了什么，你才愿意来杀我。那么，我也可以和你交换。”

元妩道：“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啊。”

“徐琅她，从没让我来杀你。她只是想让我从你那里得到答案。”元妩看着她，“无道雪山时，我已经完成和徐琅的交易了。至于为什么要杀你……那是另一码事了。”

徐琅又沉默了。可她现在，对这个原因已经没有了任何好奇。

见此，元妩道：“不过交易我当然可以接受。内容嘛……若你输了，我把你们葬在一起。作为交换。”

她摸了摸面具：“告诉我，你通过什么手段和徐琅互换的身体。”

徐琳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她从储物袋中摸出一颗留影石扔给元妩。元妩接过，毫不客气地将这东西塞进自己的储物袋。

“好了。交易成立。”

元妩挽了个剑花，看向徐琳，果不其然地看到她充满悲恸与杀意的脸。

“那么，”她们一人捏诀，一人持剑，身影在黑暗中交错，“如你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