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美丽的误会◎
魔修们最终还是进去搜查了。
但谁也不敢认真搜。在元妩的极具压迫性的目光下, 魔修们只大致检查了一番便草草了事。
做完这一切后，领队魔修战战兢兢地向她告退，再不敢提什么逃犯不逃犯的, 逃也似地离开了。
见搜查者离开，围观群众也一哄而散了。只是眉宇间都带了几分若有所思之色, 像是从这次事件中发现了什么商机一般。
众人的背影消失在街道尽头。元妩招呼着程七娘, 同她一起回了屋。
程七娘跟在她后边进去，一进屋就把门使劲儿一关, 生怕留下一丝能被他人窥探到的空隙。
屋内和刚才一般寂静，仿佛从未有他人存在过。因为有元妩盯着, 那些人不敢动作太过, 屋内的摆件还好好地待在原地，不至于一片狼藉。
“出来吧。”
元妩拍了拍手, 便见角落昏暗处一小堆柴火下发出推拉的声音。几息后, 下方一个正方形小门被推开, 露出灵焰山弟子的脸来。
这是一处地窖。
通常用来贮存一些食物, 很深很大, 躲三个人绰绰有余, 且因屋内昏暗，地窖门又隐蔽, 不仔细查看很难发现。
而卫时明虽重伤未愈, 但好歹也是金丹期；其他两名弟子修为一般, 但实力保存完好。几人使用敛息隐藏术法，也不容易被察觉到。
第一次搜查时, 三人就是躲在这地窖中逃出生天。只是那次成功也有搜查队检查得草率的缘故, 并不能指望次次能瞒过去。
幸好此次元妩也在, 魔修们心不在焉, 也没发现这地窖的存在。
总结：如果不是元妩，今日他们死定了。
卫时明拂了拂身上的灰尘，对她轻声道谢：“若不是少尊主，今日我等便要命丧于此。”
虽然她是魔域中人，而他来自仙域，但元妩救了他是不争的事实。
元妩浑不在意地笑道：“你若真感谢我，就将你这些年打听来的情报也给我看看。”
卫时明沉默了。
他这些年收集的东西不少。包括几位魔君的出身和术法、对云重危的忠心度、对仙域的态度、妖域与魔域的暗中合作等等等等。
这些情报若落到魔修的手里，几乎就等于废掉了。
魔修一看，十年白干。他是傻了才会把情报自己送上门去。
于是卫时明坚定拒绝道：“这个不行。”
他对元妩的身份有了些许猜测，也因此对她还算信任，但这种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被他冷酷地拒绝，元妩一点也不失望，只是“嘁”了一声，坐到那张四条腿不一样齐的矮凳上晃着腿。
“现在魔修已经走了，一时半会儿不会再怀疑到你们头上。”元妩手指把弄着一缕头发，“你们想如何？可别告诉我你们想在七娘这里躲到重新开城。”
程七娘正给几人倒水，闻言抬头，细声细气道：“几位恩人在这里待着也无妨。”
可卫时明三人又怎么好意思继续给她带来危险？
况且事情拖得越久，便越容易有变故发生。这个道理，当了多年卧底的卫时明相当清楚。
他按了按太阳穴，忽地问道：“我的两位师妹现今在何处？”
“在烛武的魔宫中，同我的属下在一处。”
或许烛武对自己魔宫的防守十分有自信，虽然卫时明的事闹得全城风雨飘摇，但魔宫的防守反倒并未增强。
元妩仰仗身份，很轻易地将齐欢仪带入了自己居住的偏殿。如今她和林妍都被金雪信看管着，平时只做侍女打扮。
卫时明深吸一口：“多谢少尊主照拂。”
“你要现在和她们汇合吗？”元妩看了他一眼。
卫时明摇摇头：“时机未到。”
说着，眉宇间染上了几分郁郁之色。显然，即使有了元妩这么一位可靠的盟友，卫时明对自己未来的看法也并不乐观。
一方面是现在的局面对他们十分不利，而另一方面嘛……
“你该知道的吧。”元妩抚摸着袖子上的暗纹，忽然道，“有人泄露了你们的行踪。”
她也听说了，烛武本来是想在大牢中钓鱼执法，将营救卫时明的弟子一网打尽。只是正好赶上元妩来到冶州城，阴差阳错打乱了他的计划。
那么，烛武是如何知道灵焰山弟子动向的呢？
卫时明这样谨慎的人，又是如何暴露的呢？
听到她的话，卫时明唯有苦笑：“我知道。”
多年游走于黑暗中的他早已不相信人性，对于“被背叛”这件事，他并不十分惊讶，只是心头隐隐发寒罢了。
按照卫时明的推断，出卖他行踪的人，或许是同样埋伏在冶州城暗线，出于某种原因背叛，直接害他身份暴露。
卫时明不想怀疑这些同自己合作多年的同伴。只是有些事，不是他不想就不会发生。
看着神色挣扎的卫时明，元妩挑眉：“你有怀疑对象了吗？”
卫时明叹息道：“倒不如没有。”
他话语中带着遗憾和惋惜，想来心中已有成算。元妩站起身，拿起随手放在桌上的杯子：“你心里有数便好。”
想了想又道：“但莫要先入为主，忽略了其他可能存在的危险。”
卫时明心头一跳：“你的意思？”
元妩却避而不答，转移了话题：“烛武那边下达了悬赏令，而今日李大开了个头——接下来，城中居民必会随时观察着周遭一切风吹草动。你们若滞留太久，早晚会被发现。”
卫时明知道她不愿意多掺和仙域暗线之间的事，沉默几息，便顺着她的话题接着向下说：“少尊主可有破解之法？”
元妩脸上露出笑容。
在文立心提出这个悬赏法子的第一时间，元妩就想好了对策。
以重金驱使群众提供信息，的确能增加关于卫时明的线索，但并非全无弊端。
而最大的弊端，便是在重利的引诱下，不少人会铤而走险，赌一个瞎猫碰上死耗子的几率，选择谎报虚假线索。
假消息一多，藏匿在其中的几条真消息便不惹人注目，反倒容易被当成无用线索忽视掉。等到魔修们处理假消息到筋疲力尽，这个方法几乎就处于半废状态了。
“找人散播消息，便说自己用虚假消息骗到了赏金。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效仿。”
当情况对自己不利时，把水搅浑会是一个不错的办法。
卫时明道：“若魔修选择重罚谎报信息之人，导致无人再敢谎报，又该当如何？”
元妩并不担心这点：“选择重罚，事情便会走向另一个极端。为了防止受罚，更多人手中即使有线索也不会上报，倒是反而对我们更为有力。”
听到她的话，卫时明不由得感叹道：“少尊主智计无双，可惜不是我仙域之人。”
嗯？
捕捉到关键词，元妩眸光微闪，余光偷偷扫过卫时明。却见卫时明面色如常，仿佛刚才的话，真的只是他有感而发的叹息。
这人是发现什么了？还是在试探她？
元妩回忆和卫时明的全部对话，并未发现什么破绽，当即安心了许多，回道：“我受魔尊大恩，效忠于魔域，与卫道友不过是各取所需。卫道友可莫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卫时明道：“是我失言了。”
元妩拿起随手放在桌上的斗笠，余光仍是打量着他的脸色。
可卫时明也算经验丰富的卧底，面部管理做得是相当好。也不知那句话是真的有口无心，还是他对她的身份起了疑虑，光从表情上，元妩没得到任何信息。
两人僵持半晌，元妩才“嗯”了一声，将斗笠牢牢地扣在脑袋上，又从怀中掏出一张通讯灵符递给卫时明。
“若有要紧事可以联系我。”
卫时明接过灵符，低声道谢。
元妩站起身，扶了扶斗笠的檐，与他挥手道别：“言尽于此，我身份特殊，不便多留，就此告别。”
说罢出了门，对站在院子里的程七娘微微颔首示意，随即扬长而去。
“……少尊主，这就走了？”程七娘回到屋中，见屋中只有卫时明和两名弟子静坐着，忍不住问道。
“走了。”卫时明的神色在一瞬间变得十分复杂。
程七娘咂了砸嘴。
卫时明见她神色颇有遗憾，不由得问道：“你觉得她是什么样的人？”
程七娘一愣：“真人可是问我？”
卫时明点点头。
程七娘沉默了片刻，似是在认真思索，半晌后才回答道：“我大字不识，也不敢多说。只有一点，我觉得少尊主并不是罪大恶极之人。”
卫时明奇道：“何出此言？你知道她是魔尊的弟子。”
程七娘正哄着孩子，听到他的话便笑着回答：“魔尊弟子归魔尊弟子，她又是她。真人之前不也是魔君的人？身份总归会变嘛。”
卫时明追问道：“你觉得她和我一样？”
程七娘慌忙摆手：“这我可不敢瞎说。”
见她如此，卫时明也不再逼迫她。他垂下眼，几缕发丝从脸侧落下，他的神色间也带上了几分若有所思。
而另一边，元妩离开了程七娘家，却没有立刻回魔宫，反而认认真真地在白杨巷逛了一圈，免得惹人生疑。
绕完之后，她才慢慢悠悠地找魔修队伍的总首领曲茂交了差，又不急不忙地回了魔宫。
尽管是在多事之秋，魔宫前的守卫也不敢多拦她。元妩畅通无阻地回了自己偏殿，远远地就看见坐在大殿门口的金雪信。
他抱着琴坐在大殿前的树下，也不知正在入神地想着什么，树叶落了一身也未拂去。
见元妩进来，他眼睛一亮，脸上的神色终于生动了几分，自然地去接元妩脱下的斗篷：“可还顺利？”
“尚可。”元妩将斗篷递给他，又看向殿内，“她们人呢？”
“在殿中。”
元妩点点头，拾阶而上，大步朝殿内走去。靴子踩在落叶上，发出沙沙的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