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怎么可能……”◎

……至于么。

元妩实在是不理解这人的脑回路。

最开始她并没打算为难他, 即使他出言不逊，她也只是小惩大诫，给了他一个小教训而已。

但李如非却不依不饶, 步步紧逼，甚至祭出这等杀器。发现回光镇神铃无法对付她之后, 竟不惜献祭自己, 也要将她踩在脚下。

元妩不知道为什么。可能就是因为他那可笑的自尊心吧。

那回光镇神铃发出最后一声巨响，声音甚至击破他所留下的灵气罩, 道道声浪形成实体，将远处弟子们都掀飞。

幸好弟子们得到元妩的提示, 都站得远了些, 虽受到了些许冲击，但并没有严重的伤亡。

可是直接受了这一击的元妩却不好过。

见到李如非的异状时, 她便意识到了不妙, 连忙调动全身的灵力护住心脉, 以防意外的发生。

淡蓝色的灵光照在身上, 形成一层薄薄的盔甲, 可那声音却是如此的尖锐, 一举将她身上所有的防御震碎，而后化作无形的灵气, 冲撞进她的脑海。

直至此时, 元妩才终于意识到回光镇神铃的“回光”是什么意思。

回光, 便是回光返照。

传闻人死前便会回光返照。

在弥留之际，人生中最深刻的记忆, 如同走马灯似地闯入脑海。甚至有些早已被遗忘到角落的记忆, 也会被翻出来, 以一种奇特的方式苏醒。

这一刻很长, 足够一个人回忆完他的一生。但这一刻又足够短，回光返照过后，便是漫长的沉寂与死亡。

而现在，元妩便陷入了漫长的回光之中。

这或许也不算是坏事。元妩想着。

此时的她正以灵魂形态，借用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儿的眼，悄然打量着这个陌生的自己。

刚刚诞生啊，真脆弱。视线所及之处都模模糊糊，像是被罩上了一层朦胧的雾。

元妩一边想着，一边暗自打量周围的设备。规整的房间，来往的穿着白大褂的人，应该是医院吧。

她仔细回想，并未发现脑海中有相关的画面。这一幕虽取自她的回忆，在她看来却极为陌生。

虽有心去探索，但这终究是她的记忆中的画面，元妩无法离开身为婴儿的自己，只能暂时停留在这间病房，思索着之后发生的一切。

画面如同被人按下了倍速键，以极快的方式从她眼前掠过。在这飞快的画面之中，元妩见证了“自己”的成长。

最开始元妩并没有将这丝发自心底的陌生感放在心上。毕竟谁也无法保证自己能将孩提时期的事一一记在脑海。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进，她终于意识到了不对。

为什么她对这些画面，全然没有记忆呢？

幼年时期暂且不提，但在之后的少年期、青年期，画面中的自己所经历的一切仍是那么的陌生，没有一丝熟悉感。

她用着“自己”的眼睛，仿佛在看一部从未看过的电影，没有丝毫的代入感。

元妩调动脑海中的记忆，企图翻出关于穿越前的部分回忆，然而却是徒劳，过去的记忆如同被封印了一般，只能想起一个模糊的轮廓。

想要再回忆起更多，却是不能了。

可若不是她，这番画面又为何会出现在她的回光之中呢？

“这真的是我吗？”元妩心中狐疑。

虽心有疑惑，但她还有事要做，暂时不想脱离，索性带着怀疑，继续向下看。

目光刚一移到画面中，元妩便浑身一凛，心中多了几丝喜意。只见她面前赫然出现了一本书，精美的封皮上写着几个飘逸的大字——

《情深不许，三千水流》。

正是以陆思弦为主角的狗血虐文！！

元妩并未对“回光”这件事产生什么抵触感，甚至乐于接着向下看，就是想要挖掘记忆中的狗血原著剧情。

她穿越前确实简单翻过这本原著，但内容根本记得不太清楚了。元妩现在还没到能主动查阅记忆的境界，又不放心别人查阅，那就只能借助外力，短暂地阅读原著了。

元妩借着“自己”的眼，一目十行地看过这本书。

陆思弦被救、陆思弦上山、陆思弦见到恶毒女配……

恶毒女配陷害她，被误会，又被陷害，又被误会……

救下云重危，入魔……

以文字方式呈现出的剧情跳跃着映入元妩眼中。然而越看，元妩眉头皱得越深。

这本书确实是原著，和她脑海中模糊的记忆也能对上。

但元妩总觉得有种奇异的违和感。

那本《情深不许，三千水流》已然被翻到最后一页，露出其后的出版信息来。元妩盯着原文的最后一句话，不由得出了神。

［‘或许所谓的缘分，也不过是阴错阳差。’陆思弦苦笑着，一步步走向汹涌的大海。］

原来原著中，陆思弦的结局是自杀吗？

元妩只觉得有些冷。

在这本书里，陆思弦入魔后，开启了杀阵。而杀阵的范围，波及整个修真界。仙魔大战开启，一时间生灵涂炭，无论是仙域，魔域还是妖域，都死伤无数。

纪如淮和云重危都死了，而陆思弦，在温席玉的劝诫下悔过。只是杀阵一旦开启，便无法终止，为了停止这场战争，陆思弦献祭了全身的灵力，终于破坏了杀阵，但她也沦落为没有灵力的凡人。

无论是爱人还是仇人通通死光，自己也灵力尽失、经脉尽断。陆思弦再没有活下去的勇气，就跳海自杀了。

死亡么……

元妩确实能够理解陆思弦的选择。毕竟她当时无亲无故，仙魔大战后又成了修真界的罪人，或许死亡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这样的结局，对于将陆思弦看作亲生妹妹的元妩来说，又太过残忍了。

即使暂时没有实体，元妩也死死攥紧拳，挣扎着生出几分坚决来。

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让陆思弦沦落到这般境地。

正心乱如麻，想着未来的发展时，元妩忽听一声冷哼。紧接着便是“啪”地一声，书本被重重合起来的声音。

然后元妩便看着“自己”打开一个论坛，开始吐槽书的内容。

［什么破书啊，垃圾］

［浪费我一天时间］

［女主也太蠢了，受不了。纪如淮和云重危喜欢她什么啊］

［蠢到我了。真的不识好歹，云重危对她那么好，她还想跑，乖乖待着，当魔尊的妃子不好吗］

［要是我……］

元妩撇了撇嘴角。

她知道了，这个“自己”绝对不是她。

虽然穿越后，大部分记忆都已经模糊不清，但她好歹也在现代过了二十几年，性格早已固定，即使穿越也不会有太大的改变。

至少现在，元妩就无比确定，这番话绝对不是自己说出来的。

云重危那狗东西，都非法□□了，陆思弦选择跑才是正常的，还当妃子？脑子有泡吧？

她之前所察觉到的，微妙的违和感也不是错觉。只是她下意识地觉得自己的回光中不可能出现别人的记忆，这才没有接着往下想。

那么问题来了，现在这段记忆是谁的？又为何出现在她的回光之中？

元妩拧着眉头，盯着那人的一举一动。只见那人刷了一会儿论坛，又去其他平台，搜相关字眼搜到不少帖子。

她逐一点进去，给所有骂陆思弦的评论点了赞。

元妩大无语。

她把陆思弦当妹妹，自然讨厌一切敌视陆思弦的人。那人对陆思弦敌意甚重，还说一些离谱的话，元妩对她怎么也友善不起来。

只是她被吊足了胃口，只想快些发现那人的身份。然而刚看到那人打开电脑，便见眼前的世界骤然模糊了起来。

更进一步描述的话，便是面前罩上了一层“马赛克”，又像是一个高度近视的人猝不及防掉了眼镜。

世界逐渐虚化，仿佛冥冥之中，有着一股神秘的力量，阻止她向下探索。

而那人的身体也愈发模糊，元妩只能隐约看到她的手在键盘上敲击着，估计又是在骂陆思弦，其他什么都看不清了。

该死！就差一点！！

元妩暗骂一声。

不过这“马赛克”倒也提醒她了。她在回光之中逗留了许久，差点就要迷失在其中了。

现在探寻真相的机会已经离她远去，不如就此停止，找机会离开回光镇神铃吧。

元妩咬咬牙，压下心中的不甘。

随着她的动作，来自神魂的力量逐步扩散，与回光镇神铃的束缚相撞，掀起阵阵冲击波。

这冲击波凝聚成一股股狂风，在这回光之中盘旋不散。隐约间元妩听到了清脆的铃声。

不，不只是铃声。

剧烈的灵气冲击着回光镇神铃，一时间铃声躁响。李如非胜利的笑容就这样僵在干枯的脸上。

金鱼一样凸起的双眼恨恨盯着对面，视线中却夹杂着几丝自己也未察觉到的惧怕。

回光看着长，对外界来说不过是一刹那。在李如非的视角来看，元妩只是停顿了一刹那，他手上的镇神铃便疯狂震动起来。

“停下来！停下来！”

李如非死死握紧回光镇神铃，如同溺水的人抓紧手上最后一根稻草。

他只有这个镇神铃了！他已经搭上一切了！！

他不能输！他不能输！

李如非运转心法，试图从身体的角落榨取最后一丝灵力。然而他的挣扎只是徒劳。

且不说他的灵力早已被镇神铃吸干。即使是有那么一丝灵力，在目前的情况下，也不过是杯水车薪、螳臂当车罢了。

镇魂铃连带着他枯瘦只剩骨头的身体一起震动起来。随后，一阵微不可查的破裂声响起，混在混乱的灵气中，声音很小很小，却是那么刺耳。

李如非僵硬地抬起手。只见手掌中紧紧攥着的镇神铃上，赫然出现一道一指长的裂纹。

在他不敢置信的目光中，裂纹急速扩大增多，仅在瞬间便扩大至铃身。又是一声脆响，回光镇神铃四分五裂，光芒黯淡地落在他的手掌上。

“怎、怎么可能……”

李如非下意识地抬起头，蓦地对上一双冰冷的眼。